凡尘往事
汪春来
时过境迁,当初刚刚踏入社会就到上海。陌生的社会环境一切都觉得那么稀奇,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味道。很多书本上学的知识以及母亲对我劝导的话,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才知道什么叫天壤之别,母亲说:“儿啊,你真心去爱这个世界就会很精彩。”结果我真心去爱,被人出卖后还替别人数钱。有的人需要真心去爱,有些人需要用手段去爱。书本上讲人人平等,劳动没有贵贱,原来这不过都是理想中的社会。仁义道德是很多人包装自己的一层外衣,在金钱权利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现在想想有点“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九七年七月七号,香港回归祖国,举国欢庆。就是这一天我堂哥带我到上海。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坐在大巴车上心情就像踏浪。在家里听讲上海遍地是黄金,赚钱赚的手发软。父亲走后家庭极度贫困,这么多年生活重担压的母亲喘不过气来,今天我终于可以帮母亲分担点负担。
那天晚上到封浜镇,住的地方做梦都没想到,原来是间将近十五六个平方的矮瓦房,六个人一起蜗居。幸亏是夏天,我只能打地铺凑乎暂时有个落脚点。跟我那些老乡过年回家时穿戴光鲜亮丽潇洒,得意忘形的人生形象不成正比。我是个孩子时,他们在我面前讲:“我在上海住的高楼大厦,吃的山珍海味,穿的西装革履,出行坐的是奔驰宝马。”反正在我眼里他们都是高大尚的形象。村里的贵子每次回来穿着光亮的皮大衣,梳个大背头,头油擦的油光闪亮估计苍蝇都扒不住。
我堂哥对我讲,没事到马路上附近转转,有些工厂要是招工,厂门口写的有牌子。按他们的教我的方法,寻找到铁路站门口写着招装卸工一名就问门卫:“大爷,你这招工吗?”门卫老头挥挥手:“去!去!你不是干活的人!”第二天又在曹安路找到一工厂招工,上面备注:“安徽与河南籍贯的人不要。”百思不得其解,我是安徽人,又没有得罪谁?怎么会不要安徽河南人。过几天再寻到一工厂,中年门卫颠着将军肚露出一排大金牙:“小赤裸,哪里人?”
“安徽人。”
“哈哈哈!又是一个小安子。”
“什么为小安子?”
“我们厂里有很多老安子,你不就是小安子吗!”后来才知道那是有很多老家人上班的工厂。这是上海人对安徽人的贬称,就是没有素质教育的乡下人。那时上海人看外地人都是乡下人,仗着自己在经济前沿地有优越感。就跟北京人看所有人都是地方上人,广东人看所有人都是北方人一样;
话说回来,几经周折还是找不到生活落脚点。附近有个日宝餐具厂招临时工,搬运工是我第一份工作,400
块钱一个月按小时计算,每天五六十斤的箱子从楼上搬到楼下,楼下搬到楼上,我这小身板累的腰酸背痛。每天都想打退堂鼓,为要吃饭咬咬牙始终坚持。一个月后心想总算有400块钱。一天我的老乡同事跟子兴冲冲跑来:“你鸡吧刁的400块,你是零时工,做一天算一天,我们是正是工,礼拜天工资算加班费。”当时那个劲头口若悬河、趾高气昂、犹如旁若无人之境界,总之用一句话来说,他混的比我好。他总讲我这份工作是他帮忙介绍的,端他多大人情。跟子(老乡乳名)应该是我第一个老乡同事,家住周家庄,大概离我家五里路,我小时候看他经常去我们村庄找我堂哥玩。就是这样一个同事老乡真正让我领教什么是“老乡文化”,什么是叫社会文化!
厂里有个同事陈家华用一个月工资600块钱买辆自行车,红色赛车时髦拉风。陈家华当时追求同事吴协梅,每晚泡在厂里女生宿舍。跟子当门卫每晚到六点下班。过几天陈家华的自行车在上锁的情况下被来个连根端。我和跟子到他侄女家串门,看见跟子送他小侄女一辆自行车赛车,虽然款式不一样,跟子一再强调招呼他侄女,只能在附近骑行,远处千万不能走引起我怀疑。
在上海封浜红光村工作不到一个月,台湾老板因场地小搬迁到江苏太仓新毛镇。我因是临时工马上又面临失业,九七年亚洲金融危机,加上大量农村剩余劳力涌进城市,造成城市就业压力大,外地人到上海要吃饭,有些人吃饭问题解决不了就动歪脑筋导致上海治安有点混乱。上海市对外地人管理非常严厉,有工作的人厂里都会给办暂住证,没有暂住证随时随地都会被联防队抓起来遣送回家。老乡同事跟子又跑到我这里兴致勃勃:“你是零时工,老板不带你到太仓,我是正式工跟老板一起走!”这次他不再讲我这份工作是他介绍的,少了往日的底气,但是他比我有生路多了几分得意。
在上海这边吃住跟老乡挤在一起,不是闲言碎语,就是冷嘲热讽。每天洗几个人的衣服,做几个人的饭,他们吃好饭,碗一推逛大街,我每天不是洗就是涮。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面对这些困境,不由的自己去面对,只好自告奋勇的找到董事长:“太仓那边还要人吗,我也想去那边工作。”董事长:“本来不要那么多人,你去也不会多你一个人,以后表现好一点。”带着一床破草席,借一床被单跟搬厂货车到了新毛镇。在太仓人生地不熟,工资没发跟身边熟人借几十块钱零花结果都是装聋作哑。我堂兄刚从老家来宣告母亲对他的授权:“你妈讲了,来子在上海不听话照打不误,没得事!”在我面前手舞足蹈、胸有成竹之姿态,不亚于中500万大奖之痛快。在我面前找到尊严决对大于付代价的爱。
这是废弃的厂房,茅草丛生,窗户锈迹斑斑,自来水管流水漆黑发臭。靠我们几个人刷、洗、抹、铲、抠••••••••••••,重新刷漆后焕发一新。老乡跟子跟我们几个人合住一个宿舍。跟子用牙膏时稍微挤一点点,好像牙膏需要一万块钱一支。洗发水从来不买,每次都是蹭用,别人跟他非亲非故直接破口大骂,只好每次改用我的。我们是家门口熟人不好意思讲他,他用我的洗发水从来不讲自己直接拿,就像用自己的一样。这是他第一次给我的印象。跟子没有文化,大概就上小学二年级后辍学,父亲走的早母亲改嫁,跟我情况差不多,他经常跟我讲他小时候,他哥哥是怎么狠毒的对待他。近30岁还没有成家,九七年在农村30岁没有成家是有打光棍的危险。也许是同命相连心生怜悯,也就无所谓这一点。
厂里生产要正常化,需要培养几个组长,我是其中之一。跟子因没有文化直接没有资格,一天下班他直接私下跟我讲:“你不要当这个组长,得罪人不讲还吃力不讨好,跟我这样每天上好班就下班不要太好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为什么这样劝我不要去努力向上,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同事韦大哥跟我讲:“因为金寨人在这个厂里就你俩人,他怕你混的比他好,脸上没有面子。”跟子是双胞胎个子很矮,大概一米五左右,对于男人来说是有点矮,不了解他的人从外表上看,跟子真不像惹事生非之人,倒也老实本分。有天我们上街买菜回来路上,跟子突然大叫起来:“汪亮!汪亮!你快来看看,这里有一个人!”过去看到一个侏儒症人一米左右。这个发现让跟子欣喜若狂,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乖乖!说我矮,原来还有人比我更矮。”
第一次发工资346块钱,工作没有一个月母亲立马带口信来,弟弟开学要学费,最少要我寄三百块钱回家。当时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走哪里都是别人嘲笑的对象,加上住闲期间生活费用都要还钱。只剩一百块钱托人带回家。根子看到我这样的家境:“你看看你,跟我不能比,你赚钱都被家里人花呢,我自己赚钱自己花多快活!”跟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是没法跟他比。我小时候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人讲:“来子(我乳名)你妈要打你!”以后长大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妈向你要钱。”仔细想想一个人如果赚钱有人花那是好事,如果一个人赚钱没有人花那麻烦就大呢。跟子急的不就是一生赚钱没有人花吗?跟子兴奋的跟我聊过他在老家的一件趣事,他在老家赌博被抓,其他有家室的每人罚款500块,他一人生活溜之大吉大利,免遭一劫。
有个专家讲中国最难的职业就是当老板,养活工人后工人还讲老板不好。其实这个专家没有了解当时中国很多工厂的待遇。我亲身做过招抛光工人,一天工作下来,除牙齿是白色以外,全身都是黑色。九七年法律保护工资是400块钱每月,每天工作8小时每礼拜双休。加班费平时五块钱一小时,礼拜六礼拜天加班双倍工资。厂里招抛光工三名结果来二十三名。老板立马把基本工资降至350,加班费3.5一小时,而且礼拜六算正常上班,礼拜天加班跟平常加班一样。这样的工厂在当时比较片面。我亲眼所见有些工厂奇葩的招工方式,在烈日炎炎的夏日里站立四十分钟考验体能,很多人当场晕倒立马淘汰。有些地方联防队晚上看见外地青年男女在大街上牵个手都被呵斥制止。有些老板信佛不吃荤菜,强制厂里工作餐不准任何人吃荤。有时礼拜天休息厂里食堂不开火,门卫伙食有胖阿姨解决,一次胖阿姨稍微给门卫多一点菜立马被台湾老板训斥:“给门卫怎么吃的这么好?他们的生活跟我们是不能相比的!”有些老板故意压榨外地人出门在外吃喝不方便,反正不怕没劳力。
那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刚好我们发工资400块钱放在口袋里,洗澡衣服挂在床架上,转眼间不翼而飞,同宿舍就四五人不知道怀疑谁?本来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厂里聚会看录像聚餐是件高兴的事,我一夜没合眼,家里等急要钱花。悔恨自己太大意,自己辛苦一个月的结果就这样转眼之间打水漂。当天晚上吃饭发月饼,当着很多同事的面,跟子大献殷勤,把厂里发给他的月饼主动让给我吃。事后也没有多想是谁,反正人心隔肚皮。这一年回家过年,大年三十早上赶到梅山县城,街上传来陈星的《流浪歌》风中飘旋着雪花,情不自禁的泪水突然迷糊了眼睛。午后赶到家母亲喜出望外:“你总算回来啦!”带现金1000块钱母亲感动的热泪盈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走在街上无论是理发、坐车、买菜别人看你是从外面打工回乡都会向你多要几块钱,这是在外面赚大钱之人。
太仓跟上海搭界, 跟子每个礼拜天都要去上海封浜找我们老乡赌博,每次回来都是兴高采烈:“我每次去上海打牌,多多少少都会赢。”转眼到了九八年四月,这次跟子从上海回来闷闷不乐,跟以往的表情是今非昔比。本周的礼拜天也没有去上海让我感到意外。过几天我从街上买鞋回宿舍,宿舍里就是我一人,衣服放床上上个厕所回来,就五分钟不到回到宿舍,衣服口袋里钱包又是不翼而飞,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怀疑是回来路上丢失,悔恨自己又太大意,钱包里有近两百块钱,更要命的是身份证在里面给以后出行带来困难。
过一个月根子跟我讲,他在老家讲一门亲事需要钱下彩礼,跟我借300块钱,我那时年轻幼稚,同情心悠然而起立马答应,钱交到他手中,他感到不可思议:“你真借给我啊!”我讲:“大家都是门口人,下个月你还我就好。”给老板烧饭的是一个黄山的阿姨,长的非常胖我们叫她胖阿姨过几天跟我讲:“有人偷她钱,作案未遂,刚进门就被我发现,你两次丢钱更要注意。”我问她是谁?胖阿姨笑而不答。
过几天跟子跟我讲:“汪亮,我们辞职吧!这抛光不是人干的活。”曾经有一个本地老年人告诉我:“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干这活,万一得了尘肺病一辈子完了,这是卖性命的活该换工作啦!”这番话在深刻我心里,让我时刻想着另出门路。刚好根子提出辞职跟我一拍即合。原来跟子跟我讲:“我们不要左顾右盼,安心在这里干几年,好好存点钱。”今天怎么要突然提出辞职?
九八年亚洲金融危机没结束,中国工业底子薄,城市吸收不了大量就业能力。上海失业人口普遍都是,有人在上海住闲几乎整年都找不到工作。听说哪个厂招工一人,厂门口围上几十人的场面让我历历在目。来到上海后大失所望,我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你真不懂事,家里这么困难不好好干,你怎么能辞职!”“你抛光又怎么样?难道还有能力当老板!”“你这有活不好好干,跑来连累我们!”••••••••••刚到上海时,有人讲:“我厂不照(不好),是照的话随便给你介绍到我们厂里上班啦!”今天来找他帮忙,马上变卦:“我哪里讲这话啦!”遇到有很多熟人委托帮忙,如出一辙:“你找我来晚啦,前段时间我厂里还招人。”就纳闷,我怎么就总是慢人一拍。有些家门口熟人见我就像躲瘟神一样。
突然家里带口信来,讲大伯高血压晕倒在地,家里电路升级整改•••••••都需要钱,六七百块钱工资全部都补贴家用。身上几十块钱还要吃饭,在黄渡与封浜之间来回徘徊,因为这一带老乡多,想到托老乡能帮忙,结果都是无功而返。白天到处流浪寻找工作,夜晚住桥洞防着联防队,蚊子就像轰炸机一样让人无法安睡,吃喝无着落,乡下菜地里是我清早五点钟打卡之地,我曾经一口气吃掉七根黄瓜,狼吞虎咽过十个西红柿。一次流浪到方泰镇一处工地,临近中午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一老年人看见我的状态请我进去吃顿饭,土灶台的大铁锅里铲出一块锅巴又黑又硬,早上的剩菜水往上一浇拿给我吃,我吃的是津津有味,满口溢香。要是放在今天估计猪狗都不吃,到如今我再也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真有点朱元璋讨饭时吃过的珍珠荟萃白玉汤的味道。打听过后才知道,这工地老板因做不法之事被拘留几个月,工钱一直没有发放,中午已经断炊没钱买米吃饭,我吃的锅巴是他们唯一的口粮还是早晨剩下的,他们下午还要干繁重的体力活却把饭送给我吃。到如今我还记得这一碗雪中送炭的饭,让我一生无法忘记。
几经周折一个月,生活还是无着落,寻找到黄渡镇一作坊磨光灰尘飞扬,辛苦一天20块钱都赚不到。幸好遇到我邻居接待我到他家总算有个落脚点。纳闷原来他见到我总是害怕拒而远之,今天怎么见我主动接待。住过去才知道邻居有个远房亲戚住在他家,这孩子好吃懒做,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邻居看不惯他叫我过来的用意就是把他挤走。不管怎么讲感谢这个邻居,在我困苦时拉我一把免去我住桥洞之苦。人也很怪,在那样艰苦的岁月里,我经常梦到自己以后住的山庄别墅。现在生活不知比过去好多少倍,总是梦见自己过去住桥洞的光景。
跟子在上海生活无着落就回到老家,又给老板打电话,厚着脸皮又回到原厂工作,老板娘羞辱他,安排工作打扫厂里几个厕所。什么叫血汗工厂,算是让我见识过,听原来的同事讲,原厂赶货生产加班,工作36小时休息12小时是常态,不准任何理由请假,且工资一托几个月不发。我在上海作坊磨光不到一个月又停产,生活又无下落,一点工资刚好吃用开销。邻居把他亲戚挤走后对我开始闲言碎语。他把他一生的不幸几乎都怪罪在我头上。那时年轻气盛,面对生存也只能忍辱负重,每天给他衣服洗好饭烧好,还要笑脸相迎。在那样的环境里经常听到安徽定远人在哪里打架,河南人在哪里斗殴,亲眼目睹一群河南人在封浜镇上用砖块砸出租车。后来才明白少部分安徽、河南人坏了整个安徽、河南人的名声,导致有很多工厂不要安徽河南籍贯的人。正所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在太仓那边工作时很多同事讲,有很多老板为降低成本,逐渐把工厂从上海搬移至太仓,当时在太仓去打工的外地人比起上海相对来说还是少点。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上海黄渡镇身上只有十几块钱又找不到工作,决定走到太仓去碰碰运气。从早上8点走到晚上8点,第一次去失败没有任何结果,又从太仓新毛镇走回上海。走的是头重脚轻,两眼放光。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到快进入上海地界,遇太仓联防队查岗被当作盲流抓起来,半夜送到上海外冈郊区稻田边下着小雨。欲哭无泪躲在一颗小树下过一夜,第二天走到黄渡镇。过段时间还是不甘心,又从上海黄渡走到太仓新毛镇,仓天不负有心人,刚好碰到以前的同事周卫友,听到我现在的状况后,正好他们厂里招工,我当时没有身份证跟副总讲我刚才上海来,身份证未带过几天补上。好在副总通情达理事后也就没有过问。总算找到生活落脚点。
跟子在原厂因受不了老板娘这样的羞辱,过一个月就辞职离开太仓仍然到上海寻找工作机会。一日我正在宿舍休息,我同事叫我,讲外面有人找你,这边没有我老乡谁会找我,到大门口一看果然是跟子,满脸堆笑:“你怎么找到活啦!我现在到处流浪,这里招工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对我一阵埋怨牢骚,欠我剩下的200块钱一字不提,简短会面后我回厂区上班,没想到我下班后他在厂门口还在堵我:“我也是混的没有裸门路呢?今天还是早上吃了一顿饭,今晚能不能到你这住一晚。”我讲:“我住的是厂区宿舍,不接待外面人,门卫根本不让人进。”跟子苦苦哀求:“在这里又没有家乡人,你不帮我谁帮我,你借我一百块钱我回家后给你。”我工资没发,上月工资寄回家给我母亲实在没钱。跟儿在厂门死缠烂打,东拉西扯,装穷卖惨。出于家门口熟人,借我师傅二十块钱给他,转眼他第一件事就是买酒喝。后来跟子陆陆续续来找过我三次,每次来都是如出一辙。实在有点烦他,加上跟子自身条件有限,告诉他一条门路。原来老厂有个厂长现在广东东莞新开一家餐具厂需要大量人,本来我要去没去成,叫跟子跟原来老厂人事科长要到联系方式后第二年去了广东。
离开 跟子后,我再也没有离奇失踪的丢失过钱,后来在上海封浜遇到跟子的侄女婿讲:“我的小叔(跟子)完全就是在外面瞎搞,他放在俞能贵那里近7000千块钱,被他打牌输的一干二净。俞能贵做点生意,我小叔把钱放他那里收点利息。前年四月份我小叔炸金花一下午输3000多,大前年(97年)那年八月十五前他又是打牌炸金花输掉4000千块!每次失业到这里来吃喝十几天后跑掉过几天又来,大家都在外面打工求财,对自己人这么抠,把钱输给别人心安理得,这是何苦呢?”这位老乡跟我讲跟子输钱的时间点跟我每次丢钱的日期竟然如此吻合。
三年时间没有见过跟子,我工作的工厂从太仓新毛镇搬到刘家港镇。因老板三年免税期已到,搬至刘家港又避税三年。一天下班后我的室友告诉我:“你回去看看,你的什么老乡来找你。”又是跟子见我满脸堆笑:“你总算回来啦,我等你都半天啦,老板叫我来帮他招工的,你跟我到广东去,不比你在这里好多了。”我当场回绝他不去,知道他的为人,心想这次欠我的钱应该给我呢。欠我钱的事情一字不提,就是夸他在广东东莞工作怎么好工资怎么高。就问他:“既然广东这么好还需要你来江苏这边招人?”让我更加起疑心。跟子立马笑嘻嘻:“我不是想到我俩曾经在一起想帮你一把。”那天他到新毛镇发现我们厂已搬迁,他特意又赶到刘家港来找我,为什么这样执着?跟子见我没有去的意向便起身假意就走,我问他:“你就这样走呢?欠我的两百钱不还呢!”
跟子当时支支吾吾:“我哪里欠你这么多钱?就欠你一百块钱,在上海你还拿我十块钱没还。”
我讲:“你现在已经学会耍无赖。”
跟子照样笑嘻嘻:“本来我这次来是要还你的,我在火车上被人偷走了三百块钱,到你这来又花三百。”突然又捂住肚皮:“哎哟哟!我肚子疼的厉害,头疼的也厉害。”倒在我床上哀声连天:“我叫你去广东你不去,你去随便都能当个组长,我是吃没文化的亏啊,我为了来找你钱都花光,你还不领情。你再借一百块钱给我看病,在这里又没有家门口人,要是在上海我借一千都没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我这里卖惨又来骗钱。我随手给他二十块钱:“你快走吧,赶快到上海去。”
跟子苦苦哀求:“到上海二十块钱不够!”
我给他指路:“从刘家港到刘河两块钱,刘河到上海嘉定五块钱,我给你的钱到上海绰绰有余。”
跟子立马话锋转变:“我还要到常熟去给别人代买衣服!”见到跟子一屁三谎
我转身就走,晚上到我同事那里睡一夜,跟子见我没回来灰溜溜的走了。
过段时间我到上海嘉定封浜镇拿老家带来的土特产,遇到跟子的侄女婿跑摩的跟我讲:“我小叔上次从广东过来带一千多块钱跟这边老乡打牌炸金花输个精光,我们这些亲戚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一顿饭都没叫他吃,太气人啦!”恍然大悟跟子为什么这样执着的叫我去广东,原来是没有路费想拉住我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九八年是我最艰苦的一年,也是我人生中最具有意义的一年,我经历的世态炎凉,认识了什么叫社会。有一个苹果,自己不吃全部都给你吃唯有自己的父母。有一个苹果别人分给你一点吃这是朋友。有一堆苹果把它藏起来,还向别人要这就是社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转变成老乡老乡,背后一枪。灯下黑,越是你想不到的人越是最危险的人。也是这一年改变了我整个人生的观念格局,从此以后我遇事不再有依靠思想,这样的个性让我受益终生。感谢逆境,让我变的越来越成熟稳重不再单纯,也是在逆境中让我逆流而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感谢生活,再困难的时刻都艰难熬过,虽然在事业上,我现在一无是处,我也是在逆境中认识我的糟糠之妻,在逆境中看到人的本性,在逆境中感悟到人生的本质真理。看到我现在的两个可爱宝宝,回首以往的那点破事,都微微一笑。去年四月春,我再次特意去我当年住过的桥洞,老桥以改建焕然一新命名为“凌志桥”,听见街上再次传来九八年流行的《流浪歌》又迷糊了我的眼睛。风雨不改凌云志,振衣濯足展襟怀。何尝不是我的心志。
二十多年再也没有见到跟子,一次老乡聚会听跟子的邻居讲:“跟子都死十七八年呢。”跟子在广东东莞,中午喝酒后横穿马路被车当场撞死。

汪春来 原名:汪亮
基督徒 爱好文学,诗词歌赋,现居住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