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毛主席推崇贾谊说开去
陈晓林
匆容置喙,毛主席是近代以降最善读史、用史的政治家、思想家和军事家。跟着毛主席读史,往往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不啻是条捷径。
在众多的历史人物中,西汉时人贾谊倍受毛主席的推崇,在老人家谈话和诗文中屡屡提及这位少年英发的才子。尤其值得称奇的是,毛主席一生写了七十余首诗,竟有两首是写给贾谊的。其中一首七律.咏贾谊,这样写道:
少年倜傥廊庙才/壮志未酬事堪哀/胸罗文章兵百万/胆照华国树千台/雄英无计倾圣主/高节终竟受疑猜/千古同惜长沙傅/空白汨罗步尘埃。
1958年4月27日,毛主席专门致信秘书田家英,要求其并陈伯达、胡乔木读班固的贾谊传,读贾谊的文章。毛主席认为贾谊的《治安策》是“西汉一代最好的政论”,“全文切中当时事理,有一种颇好的气氛,值得一看”。
毛主席为什么如此推崇贾谊呢?
首先,毛主席十分赞赏《治安策》中贯穿的居安思危的思想,并据此提出的治国安天下的预见性主张。毛主席在党的七大时曾指出,“坐在指挥台上,如果什么也看不见,就不能叫领导。坐在指挥台上,只看见地平线上已经出现的大量的普遍的东西,那是平平常常的,也不能算领导。只有当着还没有出现大量的明显的东西的时候,当桅杆顶刚刚露出的时侯,就能看出这是要发展成大量的普遍的东西,并能掌握住它,这才叫领导。”贾谊正是在西汉王朝历经四十年的统治,经济有较大发展,政治也比较稳定的一片赞歌声中,透过表面稳定,揭示了潜伏的三大社会矛盾即:匈奴为代表的少数民族与汉王朝之间的矛盾;地方诸侯割剧势力与中央政府之间的矛盾;广大农民和地主、大工商业者的矛盾。贾谊认为,天下之大事,让人痛哭的有一件(诸侯割据,尾大不掉的危险),让人流涕的有两件(其一匈奴侵扰;其二朝廷软弱,对外不敢碰硬),让人长叹的有六件(制度疏阔,社会以侈靡相竞、以出伦逾等相骄,社会风气每况愈下等)。贾谊直言不讳的指出:向陛下进言的人,都说天下已经安定大治了,我独自以为,远还没有!说天下已安,天下大治的,不是愚蠢,就是阿谀。
二是毛主席推崇贾谊,还因贾谊虽少年得志,但纵观一生,数次遭妒遭谤遭贬,末登公卿之位,然胸怀天下,以远见卓识屡屡上疏,甚至不惜开罪朝廷重臣乃至皇帝。写到这里,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年轻的贾谊面对疑心重重的皇帝,面对周勃、灌婴、东阳侯、冯敬等一干重臣、老臣的卑夷,以忧国忧民之心,直陈己见的情景。毛主席让田家英等读《贾谊》传,其目的也是为了引导身边工作人员象贾谊那样文必切于时用,发挥聪明才智,做一个有骨气、有远见的人。这里有必要提一句,有人把同样英年早逝的田家英比作贾谊,对于他的死同样有“贾生泉下迎新客,世上于今革命难”的叹惜。这个沉重的话题至今众说纷纭,且已超出本文讨论的范围。
三是贾谊英年早逝,让惜才爱才的毛泽东不胜感伤。贾谊上疏《治安策》时年方27岁,刚刚33岁就离开了人世,这让毛泽东不胜感伤,产生共情,在上首诗的基础上又写下了“贾生才调世无伦,哭泣情怀吊屈文。梁王坠马寻常事,何用哀伤付一生”的绝句。
所谓梁王是汉文帝的小儿子,与贾谊进京途中坠马而亡。贾谊是其老师,感到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深深自责,经常哭泣,后在忧郁中死去。毛主席认为贾谊不该因为梁怀王坠马身亡,而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并因此忧伤而死,真是太可惜了,也太不值得了。类似的意思,毛主席在读《贾谊传》的批注中亦有表述。
与《治安策》齐名的是《过秦论》。毛主席对《过秦论》的评价不及《治安策》,而有史家和文学家认为《过秦论》更胜一筹。汉文帝刘恒正是通过《过秦论》而对贾谊相见恨晚的。我想是不是因为主席觉得贾谊论秦之过有些过之或不恰切,如贾谊认为秦亡在于“仁义不施”,要使汉朝长治久安,必须“施仁义,行仁政”。众所周知,于秦,毛主席有其自己的评价标准,且从不隐讳。再一点就是《过秦论》是总结历史经验,而《治安策》则是透过时弊而预见末来,这是否也是毛主席更看重后者的因由?
人不可以千古,思想可以,贾谊虽英年早逝,文章却流芳千古。毛主席离开我们也已快半个世纪了,是也好,非也罢,他的思想和实践也依然在深深地影响着中国与世界。以我有限的文史知识,不揣浅陋地写下这篇小文,权表对先哲们的怀想之情。凡思想家都具有预见性、批判性和多样性之特征,尤如大海中之灯塔。记得有位哲人说过,“善待思想家,是一个伟大民族应有的秉性,也是一个伟大民族应有的美德。
(草于毛主席诞辰130周年之际)

授权作者简介:陈晓林 坚持业余创作,出版散文集《纸上声》、诗集《心远斋诗摭》等著作六部。《将星之路》获第二届全国优秀青年读物二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