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市年忆3 大拜年
屈化民

从我记得事起,年年初一上午,大队敲锣打鼓,给革命军属拜年,送去毛主席画像和样板戏年画,带去党支部、革委会的关怀。那时我还是碎娃,蛤蟆蛄蚪跟鱼耍,跟在后面当尾巴。到程村上西坡,跑东家走西家。每到军人家中,主人满面笑容,热情出门恭迎。递上羊群烟,或者宝成烟。进门发根烟,出门再发烟,嘴里叼一根,耳朵夹一根。如果讲排场,还会发洋糖(水果糖)。洋糖少了不够送,给娃发个柿窟窿。到了个别家,还发苞谷花。在迎来送往、会见干部、接受问候的过程中,享受自豪与光荣。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家乡人民永难忘怀。贩牛黄,走四方,踏遍山西与河南,乡里乡党常碰见,话题不离牛苦胆。倒药材,开药行,药市流行腰市腔,三府湾里生意忙,董家门里住同乡。短短几年间,弄出大动静,贩出大名声,挣出大财东。时来风转,主流拜年,转向大款。大年初一,街南头皂娃家门口,来了一班锣鼓家什,敲起锵锵喃喃喃的震耳声乐。两个彩妆大头娃,踏着鼓点扭麻花,挥舞锦幅“年年发达”。卖力演奏一阵,房主出门答谢,敬送烟酒红包。表演者领了赏,笑呵呵向南去,朝拜松林、疙瘩乌。再去程村武楼店,上下店子河西边,往南去拜年,更好挣赏钱。几个村的“黄中王”,这时腰比碌碡壮,脸比罐罐还要胖,脸面发光像月亮,哄高兴了手大方。
到了第二天中午,又来了一帮锣鼓。河南唱戏的,跟风寻饭香,前来“巧要饭"。路人和邻家,围了几转匝。皂娃坐屋里歇火,在一盆木炭火上,坐了一大缸子酽(nian)茶,烤着德懋恭水晶饼。他听门外响连天,阵阵高声喊拜年,于是急忙起身看。一不小心,碰翻茶缸,热茶滚烫,浇在脚上。脚面烫起燎焦泡,班主一看事不妙,收起摊子溜跑了。糕点成了茶叶蛋,滚到地上变泥蛋。人骂野怂河南蛋,骚情添乱胡扯蛋,惹祸害人快滚蛋。
时尚风水轮流转,十二生肖转圈圈。忽有一年,拜年之风,吹向书生。初二是个艳阳天,高音喇叭唱乱弹,我家门前锣鼓喧,不知热闹为哪般,莫非来了啥神仙。跑腿的过来传言,说乡上有关方面,按照议定名单,给在外工作者贺年。难道日头从西升,泉河流水上屈岭?哥哥和我出门迎,哈德门烟敬递赠。抽烟寒暄闲谝中,闻出西坡吹的风。这番拜与贺,意在拉赞助,为腰市中学建教学楼集资。党委委员王天祥,站在人前搞“演讲”: 天时锋印,兄弟两人,加上俩媳子,都是大学生,今天最光荣。别人一听,跟着起哄。迎着众人目光,我们慷慨解囊,出了一把钞票,心里却很骄傲。
时代列车前行,家乡拜年之风,更贴精神文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街道南北几个村子,崇尚敬老传统美德,给本村老人集体拜年。大年初一,吃过饺子,把碗一搁,晚辈集合,参拜老者,瞌头作揖祝福行礼,惠风和畅一团喜气。
我家门口里,腰市街道里,正月初几里,南来北往的,拜年走亲戚。有的步行提笼笼,有的骑车带礼行。拜年送礼,越送越重。七十年代,两把挂面四个馍; 八十年代,白糖罐头秦川酒; 九十年代,点心礼盒西凤酒。档次逐年攀升,今昔大不相同。遥想当年,我上小学,给姑拜年,提了几把细挂面,亲姑给了两毛钱。新世纪里拜大年,买礼须花几百元,给娃最少一百元。
那年初五,我抱儿子,引媳子,提篮子,坐着蹦蹦车,前往李庙乡,给姐姐拜年。她的当家,住在上房,房门两边,贴着对联: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我知这副对子,摘自伟人诗词。但是用在这里,总觉别扭滑稽。看来离街十里远,文化底蕴有深浅,偏僻农家贴春联,仅仅为了装门面,只图门边红艳艳,写啥内容没人看。这是拜年之所感。
作者简介:
屈化民,商州腰市街人,定居咸阳市区。曾任某国防厂处级干部,历任党总支书记、政工师,《中国电子报》特约记者,县政协委员,广东民营企业高管,广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