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情殇（长篇小说）

               毋东汉

     （007）白龙塬小麦谦收

       算黄算割又开始叫唤了，人们忙着夏收的准备工作。买新刃片新镰把，买新扫帚新木杈新锨板，补口袋，迎接小麦的丰收。从地里逛回来的怪拿儿对白玉兰说：“人家的麦都黄了，你家的麦还这么绿。别怕，麦孑倒绿吃白面，谷子倒绿连根烂。多补几条口袋，迎接大丰收！”说着，把一个绿森森的麦穗递给白玉兰。

        怪拿儿是李武山的学生，因上课捣乱，庞校长罚站，站的不端，校长罚他搬砖。他坚决不搬，弃学回家，成了庄稼汉，不怕挥舞镢头锨。怪拿儿说话，听起来句句是实话，与事物真相距离甚大。白玉兰半信半疑。

       白玉兰给回家吃饭的李武山说：“我的李老师，怪拿儿从塬上回来说，咱家的麦子还绿着，看！”说完，把绿麦穗递给李武山。李武山在校不光教语文，还教生物。他接过一看，说：“不好，到黄时不黄，贪青晚熟，恐怕要影响产量呢。”说完，把碗往洗碗水盆里一汆，到学校去了。

       人们割罢白龙河畔的麦，都上白龙塬去割麦。因麦忙假满，李武山续请了一天假。李金河先天晚上半夜没睡，磨好了三张新刃片。白玉兰很兴奋，她亲自曳着架子车，教丈夫李武山后面掀着，让公公李金河坐车箱里。李金河说：“不坐不坐。空车上坡也挣人。”白玉兰说：“爸。你把劲攒着，割麦全凭你呢！走镰割麦，谁能比过你！”李金河听了，笑呵呵爬进车箱。李金河坐在车箱，白玉兰猫着腰曳，李武山蹶着屁股掀。架子车在坡路上爬行，辙痕呈“之”字形。李金河扶着车帮，唱起了合作化初期学唱的歌：

      “骑上大黄牛呀，

       歌儿不离口。

       进了农业社，

       年年大丰收 。

       只有欢乐没有愁，

       只有欢乐没有愁哎 ，

       哎嗨——！”

       李金河唱不上去了，咳嗽起来。白玉兰笑着说：“爸，你唱喔啥歌嘛！不合时宜嘛！你咋不唱《春天的故事》喔歌呢？”李武山说：“咱爸有怀旧情结。”李金河说：“爸老了！老歌忘不掉，新歌学不会。晚上失眠，白天打盹。要不，干部咋要年轻化哩，兴的是鸡娃叫明！”

        仨人说着笑着喘着，拐弯抹角爬上白龙塬，来到自家地头一看，傻眼了！只见麦苗稀稀拉拉，东一株，西一株，空隙能卧牛犊子。麦穗不小，但有点绿，而且严重缺苗！李武山就叹息道：“怪我，雨来了，把耖子翻个过儿。抹平了地，麦粒泥在地里，放了泡儿！苗不够！”李金河说：“其实，雨来了不耖地也比抹泥里强！怪我太放心你了！你，光能教学！”白玉兰说：“打的鸭子上架哩！教师不会种地，自以为是！”白玉兰的话，不知是批评李武山，还是为李武山辩护。李武山继续反思：“二、三月我来地里看过一回，发现苗不够，就借钱买了些尿素施追肥，指望多分孽补空哩！谁知道贪青晚熟，黄不到了！”

        白玉兰说：“你一个教学的，要种好地，谈何容易？”李武山说：“唉，我这个穿着长袍站着喝酒的孔乙己！你们也跟着受连累！”

       李金河说：“麦太稀，靠不住镰，满把儿围着割吧！”白玉兰自嘲道：“走镰割，肯定不行。”

        仨人各拿一把镰，割了一会，越割越心慌，干脆丟下镰，双手左右开弓薅起来。薅下的麦子根带土，在地上掸一下，扔成一扑一扑的小堆。速度难加快，三亩地的麦，滿共拉了四架子车。

        拉最后一架子车时，邮递员送来一封信。白玉兰一看，没贴邮票，盖的三角章子，是白玉柱从部队寄来的。

        玉柱在信中把李白两家齐齐问候了一遍，最后问：“白龙塬上的小麦长得咋样？丰收了吗？”

        李金河说：“白龙塬上的小麦，特大丰收！不能因为咱家歉收。就说白龙塬没丰收！回信就写：特大丰收。让玉柱安心当兵！”

        白玉兰说：“就写特大丰收！报喜不报忧。”

        李武山说：“回信我来写。”

        这正是：

        薅麦白龙塬，

        歉收报丰收。

        千里寄家书，

        报喜不报忧。

          2023-12-8-于樵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