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永茂

      “三岁小孩”这个话，似乎还不能算是一句成熟的谚语，但却作为固定语常用，有多重义涵，好像又多有轻意。我是觉得，三岁小孩也轻不得。人常爱说三岁小孩如何如何，其实真要面对一个三岁小孩，你未必能够如何，反倒是常常无可奈何，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我那小孙子，三岁上幼儿园，一路的经历，让我回味无穷，可谓良久有回味，始觉甘如饴。

      要上幼儿园了，这似乎是小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节点。那时，我兴冲冲地带着小孙子，去幼儿园面试，结果却未通过，简直不能相信!

      怎么回事？进得大门，就在门洞里，我扭过身放车，孩子主动迎上去，面对两位老师，在地上围着个小桌子，像是登记什么，还没等我把车放定，孩子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我赶忙抱起孩子上一边，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老师们挥手一指，“下一站下一站吧”，指向很远距离的一栋房子，像是个儿童小礼堂。走近一看，能容纳几十人的室内，空空荡荡的。进门守着一个老师，量体重的。紧里面放着张桌子，守着一两个老师。这些老师都一身装扮，白衣大掛，我心想，倒是挺干净卫生。孩子一瞅那架式，毛了！拒绝老师，说什么也不进屋，以哭反抗。问什么也不说，就对着爷爷一句话——“回家！”那园长见状，也想哄哄孩子，说“乖，让我抱抱”，人家谁也不要，就一个哭声两个字，“回家！”园长说，孩子胆小，这样不行，就晚个一半年再上吧。我说园长，“你们也是，怎么摆的跟过堂似的”

      后来我才问出来，我说“爷爷带你去面试，老师可能问什么，你都知道的，哪你哭什么呢？”孩子说：“我看见（是）医生了”，咳——!原来他把那些身穿白大褂的阿姨老师，都看成是医生了，怪不得呢。你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信，他以他的眼见为实，“那就是医生！”要他再去补一次面试，坚决不去！我心想，你倒挺有主意。我后来说园长，“你们面试老师，都穿个白大褂干什么，那是你们的工作服吗，如果不是那样，一个普通的阿姨老师，笑脸相迎孩子，他能哭吗？”园长也只有会意一笑，我说“哪个小孩不怕打针呀！”

      那就晚上一个学期吧，这半年多里，我三天两头，带着孩子去公园里玩，专爱去那儿童游乐场，有意识多接触小朋友，多接触生人。其实这时他一点也不胆小，跟生人在一起，一样玩的很是放松、开心、尽兴。特爱玩那大大的蹦床，在蹦床上，有的小朋友往往掌握不好平衡，时有摔倒，他却是成心装摔，好压住人家。骑小三轮车，一个小朋友的车，从后面撞上他的车，两人都动不了了，他回头冲人家一嗓子：“就怪你！”竟把那孩子吓哭了。他每上到一个高处，要做穿越或滑行的动作时，总要高喊一声“爷爷！”好让坐在远处的爷爷观注他的表现。

      雪天则是堆雪人，打雪仗。雪地里，大人冷的紧缩着身子，他却不时兴奋地、似带音乐节奏般地、扭一扭，颤一颤他那小身姿，专注着他的事……

      就这样非常开心地在公园里玩着。……水面上游弋着野鸭，大鹅在小岛或岸上扇翅摇步，一阵阵叫声充耳，我稍作提示和引领，孩子便“鹅，鹅，鹅……”很自然很随意地，学会了骆宾王的《咏鹅》诗。……满园葱绿，春风拂柳，童声悦耳，“碧玉妆成一树高……”他也很容易地即会背诵《咏柳》诗了。

      半年很快过去了，晚一个学期上的幼儿园。第一天我接他时，他兴奋地飞奔过来扑向你，边跑边说“我终于上幼儿园了！”尽管老师还告诉我说，“哭了两次，孩子第一次离开家长，都这样”。新鲜了两天，第三天就不干了，开始哭闹反抗，不愿上幼儿园。无数天里都是哭闹着去的，惊动了楼下的一位邻居对我说，“（怀疑）幼儿园是不是对孩子有什么伤害？”我说“不像吧”。在家里哭一顿，进幼儿园还要哭，有多少次都是哭闹着硬塞给老师的。……有这样的时候，在幼儿园院子里，小手抓住栏杆，哭闹着不往前走。快进教室时，我说放下自己走吧，他很委屈、伤心的样子望看你，强忍住哭，抽咽着说：“爷爷，再给我擦擦眼泪”，看孩子的样子，让我也好一阵难受。他知道要自己面对老师了……

      哭闹一段时间以后，他就变为“消极反抗”了，反正就是不愿上幼儿园。不到时间不上车，能晚一会儿是一会儿，一点一点争取自已的时间。不上车那就先抱着，原地蹓跶会儿吧，但是朝出门方向蹓也不行，就原地转圈行，这时我瞅着怀中的他，忍不住要笑，他却脸若严霜，来一句：“这有什么可笑的！”出门本应向西，他坚决不，让你必须向东走。本来应走的一条路，他也不，让你走另外的路。我只好左绕右绕，舍近求远地绕着走。他说“咱们绕过幼儿园”，他这是在用迂回战术了。结果回回都是，到幼儿园门口了，我说：“唉，咱们没能绕过去”，这时候他也没辙，只好说“那就进吧”。但是“让别人先进，咱们先不进”。总得瞅着门外胡同里，没什么要来的人了，自己再进。一直到上大班了，仍然是消极的。有时早晨起来，一看是个大阴天，他会说：“请个假吧，今天阴天”。有一次我带着他正绕道走着的呢，他很认真、很不解地问我说：“爷爷，我不愿意上幼儿园，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上幼儿 园？”，这……，直问得我有些愧疚，我只能回答说：“幼儿园有好多的小朋友，可以一起玩。”我知道，我这样回答，他根本不会理解，不会认可。越到后来，这个回答甚至都说服不了我自己。我就质疑，幼儿园为什么不能对幼儿有点吸引力呢？我甚至后悔，不该盲从年轻人的观念，认为上幼儿园，就是同龄孩子的同步教育。这样想法看来是错的！幼儿园根本就不在义务教育的范畴之内，谈何教育？幼儿园本质上就是看孩子。家里没人看孩子，不得不上幼儿园，有人看孩子，就没必要硬要上幼儿园了。隔壁单元的一位奶奶，我和她聊起这事，才知道她就让孩子晚上的幼儿园，她说的是“让孩子再多玩一年”。

      一般人可能想，孩子上幼儿园，怎么也能学点东西，培养点好习惯。说到这里，我就想到我那小孙子，从幼儿园回来，给我展示他怎么洗手，——手心手背手指，如何打肥皂，开水用水关水，……小手轻盈地动起来，那叫一个可爱，好看，标准，真叫你佩服。可是现在呢，会洗手吗？首先该不该洗手，还要你时常监督和提醒，手洗好没洗好，不知道，先把地上给你弄湿了是真的。

      幼儿天性就是好动、好玩，你说有小朋友可以一起玩，那不行，得他感到好玩才行。他为什么愿意上公园，而不愿意上幼儿园呢！还是那句话，幼儿园为什么不能办的对幼儿有点吸引力呢？枉谈什么幼儿园的等级了！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