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刮着的风
文/李建州(甘肃)
整个夜晚,几乎没合几次眼。风吹着院门,一开一合地发出碰撞的声响,那声音冰冷的,比零下摄氏度的气温更低,狂风拦不住,窗户拦不住。我听得清楚,那种声响是一种瑟瑟发抖的哀嚎!

风吹走了光亮,只剩下漆黑的夜晚,莫不是地上的残雪能映出一点光亮,夜晚定会深沉得令人窒息。夜色是浓郁的,一股脑地拍打着窗户,夹杂着风的怂恿,既寒冷又恐怖。
母亲迎着风整整一个下午,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饭,空气里弥散着饭香的味道。我们一路顶风而行,走走退退,多行了几公里。孩子咳嗽着,疯狂地呼出吹进肚子里的风。
晚饭就着菜,就着门缝里刮进来的风和看不见的杂尘,一并吃了进去,牙碜得厉害。屋顶的灯摇晃不停,光亮在屋子里打颤,火红的炉膛跳跃的火焰,没有一些温暖。它学会了将温暖藏匿在了风里,掩隐在夜色中。终于开窍了:明哲保身之举,才能燃烧得更久。

孩子抱怨周末的空闲,被风占了三分之一,被雪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被作业占了三分之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明显的区分。忙着也是忙着,闲着也是忙着。周内想好的约定,碎在风里,散在雪里,落在作业里。
“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它们可以经常见到你……”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风中的思念会扯得更远,连想象的痕迹也会被风擦拭。没有谁能听到自己思念的声响,远一点,更远一点的,风都能传递得到。幻想着这风吹过了陇原,吹过了祁连山,吹到了敦煌的莫高窟;幻想着这风吹过了黄河,吹过了秦岭,吹到了嘉兴南湖的游船;幻想着风吹过了东北平原、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风,吹遍了这些年走过的地方,把满地的思念一一串联。

夜已深,风更骤。夜色蜷缩着,笼罩了整个院落。隔窗而望,不见星辰不见月,夜色压着雪花翻滚,猛然担心父亲盖在玉米仓上的石棉瓦会被风掀翻,担心炉膛里的煤块冒着刺鼻的烟,担心敞口的狗窝里狗的嘴巴是否藏在尾巴下……风吹来了很多的担心,让坐立不安的我在风里忙碌,汗流浃背,心惊肉跳。
灯下是摇晃的昏暗,风吹晕了光亮。炉火终究蒙上了灰尘,夜色愈发深沉,狂风愈加肆虐。能躲的早已躲避,能逃的也早已逃离,那些坚守的只能在风里雪里夜色里忏悔。翻开陈旧的书页,续起中断的记忆。有风在耳旁作伴,不曾孤单。
我知道这应该是村庄里最后一点光亮。在风中颤栗的村庄,现在就我一个人醒着。
吹灭了灯,但我醒着。我担心这可怕的风能嗅到我活着的气息,害怕夜色渗透到这间屋子的土炕上躺着的人。伊人早已睡去,我还在听风,听雪,听夜色的朦胧。我守护着应该需要守护的人,无论她是否醒着,还是早已熟睡。现实也好,梦境也罢,总要一个人醒着,众人皆睡我独醒的那种。
我在梦魇里寻找着,大风过后村庄里走丢的东西,也许是一头牛,一头猪,一头无家可归的狗,也也许是一间屋子,一棵大杨树。我哼着歌,打着鞭花,吆喝着,把他们一一赶回村子。我也努力寻找着,把村子里被风刮来的东西,也许是一袋粮食,一堆树叶,一件女人的内衣,也也许是一个小孩玩丢了的皮球,一个压在他处怕人知道的物什,我唱着曲,吹着口哨,循着风吹来的方向,一路打探,物归原主。
一段被风剪辑了的往事,就这样安排停当。
风未住,夜依旧。没有一个人再醒来,没有一只狗在风中乱叫,他们在梦里忙碌着,终究把风和黑夜一一慢怠。

(辽宁付红先生书法)

作者简介:李建州,甘肃合水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高级教师。发表作品四百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及地方期刊杂志,部分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都市头条、书香神州、陇东黄土地文学、塞北文学、兰苑文学、九州作家、西部风微刊、蒙东作家等网络平台,2017年8月参与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旅游概览》一书编辑,并担任副主编,2018年8月承担合水县县委、政府组织的《合水八大文化》之《秦直道文化》部分编写任务。2017年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