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奥特曼搞的事
文/王金桩
去年，我在西安北郊明光路某小区干门卫工作。小区位于明光路与凤城四路东南角。本小区独楼，整个小区院门一前一后有两个，前门为小区正门，崭新的铝合金电动伸缩大门，用遥控器控制，关闭伸缩自如。行人走左边人行通道，剧脸出入。各种车辆靠右行从大门出入。紧贴大门左侧则是一现代气息浓厚的岗亭，深茶色通体玻璃窗，钢化玻璃门，岗亭内空间很大，安装有空调，饮水机，办公桌椅等门卫设备应有尽有。小区后面为一大铁栅门是小区后门，平日无事，后门老是锁着的。
本 小区为商品房小区，住户多数为准备结婚或已结婚的青年人居住。且农村出身青年人占三分之二。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湖南、山西，河北，黑龙江的人都有。具我了解，陕西各地区来此购房入住的青年人占半数，咸阳的，商洛的，渭南的，长安的周至的，泾阳的都有，他们基本都是在西安大学毕业，然后在本小区购置结婚房而后入住的。新建的独幢楼，三十五层高，外围装饰现代时兴大气漂亮上档次。并且，小区大楼位居大型超市附近，处于主干道十字口，交通十分便利。这也许是青年人作为婚房而居的主要原因吧。
作为本小区一名保安，我是守岗亭的长白班。门岗工作早晨八点与下午五点最忙。早上八点钟左右，是青年人出小区上班时间。他们蜂涌而至大门口，有步行的，有开小车的，有骑摩托、骑电动车，自行车的，他们个个神色匆忙的样子，男女青年人个个表情表现出似乎昨晚没睡觉一样，又都是早晨真想多睡一会儿，但又必须按时上班，极不情愿出小区又不得不赶快出小区的样子。我用遥控器打开伸缩门，门儿大开，像泻洪一样，人流随着车流一股脑涌出小区，涌上街道，然后四流八散。下午五点，我又要忙一阵子。这些青年人陆陆续续下班回家了。我必须站在岗亭外面，为他们放行。一是检查进入小区的人员百分百确保为本小区人，惕防小偷混入，二是维持好出入小区人员车辆的交通秩序及安全。
每天 早 上八点后至下午五点间，小区大门前便冷清下来，这段时间很少有人或车辆出入。这当儿，我便大门紧闭，坐在岗亭内喝茶，读书看报纸。这当儿，小区内照看小孩的阿姨，叔叔们下楼来，在楼前广场活动开了。他们三三两两，或怀抱或婴儿车载着自己的小孙儿，小孙女在小区楼前圆形花园内散步看小孩。他们一边哄小孩一边或谝闲传，或赏花，或自个作作活动，唱歌唱戏呀，跳舞啊，做广播体操呀，打太极，舞剑呀，等等。这些大多来自农村的叔叔阿姨们，都是儿子们，女儿们请来作自家的免费"保姆"的。他们每天起早贪黑，清早为儿女们做好早点，催他们起床吃早点，接着打扫家里卫生，等儿女们上班了，他们又要看管呀呀学语学走步的孙儿、孙女了。五点前，他们一边看小孩，一边给上班的儿女们做好晚饭。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我觉得这些叔叔阿姨们个个假装生活的很幸福，其实，他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徐阿姨来自泾阳，是儿子从老家亲自开车接她来照看小孙孙儿的。徐阿姨五十岁出头的样子，高个，大眼，说话声音洪亮，像个大喇叭似的，语速极快，像个盘子机关枪，一般人与她说话，根本跟不上她，她说五句，你插不上一句，她滔滔不绝，你插不上杆儿。她一下楼，将孙儿安置在她的腰间，用带子系着，边走边大声与楼下的阿姨叔叔们打招呼。一时间，小区花园里聚集了七八个照料小孩的叔叔、阿姨。小孩的哭闹声，大人一低一高的谈笑声混杂其间，吵闹不休。
"乡党，你孙女真俊真乖巧，以后给我孙儿作媳妇，咋样？！”徐阿姨开了腔。"滚远！滚远！看不上。看你孙儿眯缝眼，大脸，大嘴的，我家孙女才不给你家作媳妇哩！"一同来自泾阳的赵阿姨回她道。赵阿姨个矮，体胖，看徐阿姨逗她，来个笨鸟先飞，先发制人。因为赵阿姨说话漫条斯理的，怼撞起来不是徐阿姨的菜，所以先堵对方的嘴。"的是？的是的？你孙女漂亮，我孙子不好看，配不上你孙女？哼，我就不信，猫不吃浆糊，猫还不吃鱼腥了？！我家孙儿明个儿当省长，当省委书记了，还看不上你孙女呢！天下大得没边没沿的 ，美人多得排行行哩。到时候，我坐着给我孙儿选呢！呔，到时候，你孙女还排不上队哩……”徐阿姨的连环炮就是厉害，一时搞得赵阿姨没的说了。
天天如此，大家伙在一起不打不相识，不说不热闹么。有一位家近城郊，在农村里当了一辈子教师的陈阿姨，模样白净，穿着时髦，现已退休赋闲，临时住在儿子婚房。她曾悄悄告诉我说:儿媳怀上了，但仍要上班。她来陪陪儿媳，给儿媳做做好吃的，哄儿媳开开心心，只为她家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早晨，她做罢早点，收拾停当后，去超市转一圈，备好下午及晚上的菜食，就歇着没事了，下楼来与阿姨叔叔们侃大山，拉家常，东一杆子，西一棒子的，唠唠叨叨，吵吵闹闹的，这似乎给冷清的小区，增添许多活跃的气氛。
陈阿姨也肯与我搭讪，跑进岗厅，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个把钟头。东家长，西家短的，她似乎对家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你知道吗？那个徐阿姨，你别看她整天趾高气昂，神气的不行不行的。快要大变天了！正在看报纸的我，听到“大变天"三个字，精神为之一振。我微笑着对陈阿姨说道;"什么大变天呢？”
"徐家与我家同一层，17层，对门。前几天的一个早晨，我刚打开门上街去买早点，徐家的门也打开了。一个儿童玩具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到对面我家门口的地面上，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缓过气，回头来一看，那是个奥特曼怪兽玩具，一只手已摔折了。随后，我听见徐阿姨与她儿媳对骂的声音:不让你拾别人家孩子的玩具，你老是不听，总把别人家不要的童车呀，玩具呀往家里拿。我生的儿子我养得起，儿子玩具我是买得起的。别他妈的操瞎心，不办人事……我听见一个少妇凶神恶煞的吼叫，她是徐儿的歪媳妇儿。"玩具么，别人家娃长大了，不玩了，我给咱娃玩不行吗？你老是买，买，买。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们能挣几个钱？"这是徐阿姨的高声说辞。听到儿媳话中带刺，还对她骂骂咧咧，徐阿姨火爆脾气一下子发作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爸妈咋么羞先人生下你个活宝。嗯！你把你的逼嘴打扫干净，逼夹紧！小心看我撕烂你的臭嘴！“徐阿姨一筒子连环炮打了过去。这时，一个小伙上身赤裸，穿个红花花裤头，光着脚片儿闪到了门边。啪啪啪！我听见小伙子打人的声音，杂夹着叫骂声:"早上起来操操你妈个逼，嗯，打死你狗日的……”接着是徐家儿媳哭爹叫娘的声音，还有小孩吓哭的声音，徐阿姨吵闹的声音混合一起，似鸡鸭驴鹅的争吵声，杂乱无章，十分震耳。我连忙冲进她家里拉架。只见儿媳被徐的儿子打倒在地板上，肥胖的身躯一时半会还没法爬起，双乳露着，四仰八叉地躺在平地上，徐的儿子凶神般对媳妇拳打脚踢。徐阿姨双手插腰，面带怒色，静观战局，两岁半的孙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吓得哇哇哇大哭。我连忙上前拉住老徐儿子的胳膊，把他往门外拖拽。刚刚拉出门外的徐儿，后脑勺被一只女式粽色皮鞋击中。这是爬在地上的儿媳扔过来的，也算是她一次有力的反击！"日你妈的！你把你老母接来是糟蹋人来了！你等着，叫你听你妈的话，你小伙看着，这家里有我，就没她，有她就没我！”嘣！电视倒在了大厅的地面上。嘣！笔记本电脑摔在地板上。嘣！热水瓶摔碎了！此时，摔东西的声音，小儿的啼哭声，大人吵架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似烧开的锅一样，沸腾了！好家伙！徐阿姨的儿媳比徐阿姨更凶，唬人的本事更胜一筹，她河东狮吼，歇斯底里。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后，发起反击，回击更猛烈，破坏更为强大。那真叫做一个凶 ！倾刻，强悍的徐家媳妇子把徐家闹了个翻江倒海，鸡犬不宁，鸡飞狗跳的！把个徐阿姨和她的儿子弄得蔫老巴几的。我看，徐阿姨家长位子保不住了。别看她平日里整得像西太后似的，八面威风，人人见她强势的，都敬畏她，那一天，徐家真个翻天了！徐家儿媳妇要夺权了！
果然，应验了陈阿姨的预言，徐阿姨倒台了。星期五早晨刚上班，天蒙蒙亮，我站在岗亭外面执勤。只见个子高挑的徐阿姨拉着一个大行礼箱缓缓向我走来。"小王，早上好！""徐大姐早！起个大早，么不是出门旅游去呀？"我与徐打招呼道。"回径阳老家，这儿我就不来了，小王呀，拜拜了！”徐阿姨面带不自然的笑，与我打了个招呼，扭头便走出了小区，不见了。徐阿姨走后，再没回过小区。
这都是那个玩具奥特曼惹的"祸”假若徐阿姨不把别人家丢弃的玩具拾回家，哪里有像陈阿姨说的事呢？！
“着火了！着火了！小王，快上楼救火！"一天大清早，陈阿姨大惊失色跑到岗亭对我喊。"你家吗？"“是啊，快，快，跟我上楼！”陈阿姨急得口角发抖，带着哭腔言道。我迅速提了一个灭火器，从楼梯一口气爬到了十七层。妈呀！十七层已经被浓烟弥漫得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情况紧急，我关闭了十七层防火门后，立刻跑下十六层，拨打119，并向上级反映情况。我跑下楼，与其他队员组织消防预警工作。队员们有的疏散群众撒离现场，有的在楼宇周围拉警戒线，有的把守单元门维持秩序，只准人出，不准人进入楼宇内。有的打开大门，确保消防道畅通。我跑出小区，在大路口等候消防车的到来。
一会儿，两辆消防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风驰电掣
般开来。
经过半小时紧张施救，消防队员便把火扑灭了。等到前来救火灾的车辆人员离开小区后，小区才恢复了一往的宁静。
陈阿姨满面愁容地坐在我的岗亭内哀声叹气:"哎呦，呀！我的天！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小王，我给你讲讲我家的事吧。”我一边劝说陈阿姨别太难过，一边听她唠叨她家里的事。原来，陈阿姨也是个不幸的女人啊！她三十离异，带着三岁的儿子过活。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拉扯儿子长大。风风雨雨，终于熬到儿子大学毕业，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她把一生的积蓄交给了售楼部，才换来本小区的房子。她又借借贷贷给儿把媳妇娶回了家。一心盼着小两口和和美美，生个娃，她来照看小孙孙。谁曾想儿子儿媳爱吵架。她为了这个家安安宁宁往下过，从农村老家搬到这儿与儿子儿媳一块住。她曾想，来到小区这个家，一来能给儿子照料家，二来可以减少小两口吵架的次数。她期盼着儿媳快快怀孕生个娃。谁曾想到，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个天大的事！我理解陈阿姨说的天大的事的含义。
是的，陈阿姨家儿媳和儿子平日里爱争吵。今天早上，小俩口起床后又吵吵闹闹的，儿媳的一只鞋子酿成了一场可怕的火灾。
据陈阿姨讲，她在厨房做饭，儿子儿媳坐在客厅沙发上拌嘴吵蛋。突然，她听到咚！的一声响。她跑出去一探究竟。只见客厅天花板上的顶灯摇摇晃晃，灯架子上有一只女式鞋子，是儿媳发脾气，一脚踢飞的，现挂在顶灯架上下不来。突然，一只灯发出异样的蓝光，接着顶灯处哔哩哔哩燃烧了起来，火星四溅，掉在了地毯上，霎时，地毯燃烧了起来。儿子儿媳慌忙去卫生间盛水来灭火。无奈，火势越来越大。她们一家人赶紧逃离了房子。
等消防员扑灭房间大火后，儿子儿媳也被警察以肇事纵火嫌疑犯身份带走了。陈阿姨上楼查看，崭新的婚房面目全非，满屋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昔日的新购物件荡然无存，凡是能燃烧的家具物件全都化为灰烬了。家图四壁，空空如也。地面水泥炸裂，斑斑驳驳的碎片散落着，黑一道子，白一绺子的。墙壁、天花板乌黑一片，火灾后的景象惨不忍睹。
"阿姨，别难过。”我用显得苍白无力的话语劝说着痛苦中的陈阿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听着我的话，陈阿姨愁苦的脸上，不停地流淌着泪水……
尘埃落定，不久，小区恢复到以前的平静生活状态。生活像一条永远向前奔流的河，时而浪花朵朵，十分喜人;时而惊涛骇浪，令人毛骨悚然。人是社会群体的一分子，每天社会都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天大的事故，对于傍观者来说，似乎是无关疼痒的故事。但是，从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故事中，难道让你看不到一点点生活里本质的东西来么？从一个一个的事故里，难道你还悟不出一点点对自己生活有用启示的东西来么？
强势的徐阿姨回老家去了，爱说闲话的陈阿姨不知所终。小区广场上每天依然如故，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平日不苟言笑的赵阿姨，怀抱孙女，在小区广场散步蹓跶着。我走上前逗她孙女寻开心。快一岁了的婴儿口里呀呀学语。“乖，长得多可爱哟！长长的眼睫毛，大大的眼睛，太像你妈妈了！”我不停地用手指戳着小孩的腰，逗小孩笑。赵阿姨从怀里把小孙女站在地面立高高。愉悦的面带微笑，饱满的胸脯一抖一抖的。"小王啊，还是你生活地开心呀！”赵阿姨微笑着对我说道，"无车贷无房贷一身轻。不像我们，看似有车有房，生活得光鲜亮丽的，表面体体面面的。实际上我们内心压力山大啊！”赵阿姨不无感慨地说道着，脸上不免流露出因生活困苦而出现的无奈的表情。"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一家没在一家啊！以前的徐阿姨人前多风光，还有爱谝闲传的陈阿姨，其实她们家家都不容易啊！”我附和着赵阿姨言道。"对，对，对！家家生活都不易呀。我现在在儿子这里，给儿子看小孩子，料理家里事务，打扫卫生，洗洗刷刷，做饭，买菜，什么活都干，不就是让儿子儿媳安心工作，快乐生活么？能帮一把是一把。老了，干不动了，回家伴老伴去。我家那一口子一个人在农村生活，务农，还承包了五亩梨园，忙忙碌碌的，哎！苦命的人啊！”说着说着，赵阿姨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看来，赵阿姨想念她丈夫了。为了一家的幸福生活，赵阿姨默默无闻，任劳任怨整日忙碌着。不过她人聪明，不多事，只做事，不插话。在家里，尽管从表面上看，赵阿姨没得到什么回报，实际上她却换来儿子儿媳安宁的生活。我看好赵阿姨一家，将来一定会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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