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生长这么大,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六岁那年,去山上摘野果子迷了路。
第二次是十五岁离家去外地读高中,母亲在火车站送别时。
这是第三次。二十一岁的张生中专毕业,分配到离家一百多公里的水泥厂,一个环境和乡镇差不多的鬼地方,尽管厂址在地级市附近。
张生长得细皮嫩肉的,全身像在奶酪里浸泡过,娇弱的体态似乎风能吹倒。这个在父母手心捧大的妈宝男。
这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蓄一头长发,草绿色军装、银灰色喇叭裤不离身的公子哥。这个连家务都不会做的幺儿子,离开了亲人的庇护,就要独自承受人生的风霜雨打啦。
人的一生有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上学,第一次离家远行,第一次离开父母,每个人迎接第一次的方式和态度各异。张生很不适应到水泥厂参工的这个第一次,这种不适应甚至到了极度痛苦的程度。白天处方发药,日子尚能打发,而当夜晚来临,回到陈设再简单不过的宿舍,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贫寒、孤独和寂寞。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亲人和同学构成的集体生活,他仿佛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他哭了,失眠了,崩溃了。这种恶果是,每晚刚入眠,天就亮了,是胡主任在楼下“张生上班了”的喊叫,他才醒过来,然后吃力地支撑起胳臂,勉强下了床。
这特定的时空,让他的性格弱点暴露无遗:适应能力差,融入群体难。这是他痴迷的“女”朋友,高山县医院的女医生崔滢在来信中,一语中地,对他的差评。
2
1984年的秋天来得早了些,浓浓黑夜也拉长了些。
为了那束光,那抹亮,张生搭乘由临江市开往高山县的列车,到崔滢那儿去寻找答案。因列车时间不将就,得占用半天工作时间,自然要去领导那儿请假。见胡主任的诊室没病人,张生走了进去,寒暄几句后说明来意,胡主任没赐座,冷眼打量着他一阵,算是打招呼。胡主任体格强壮,蓄着络腮胡,这位在部队养成的纪律严明的中年汉子,对他的印象糟糕透了:工作不在状态,几次把药拿错,上班还要去请。当张生来请假时,胡主任以厌恶的腔调说:“你上班一个月,请几次假了。”张生想了想说:“三次。”胡主任说:“如果实在离不开家,就别来上班了。”张生一言没发,到了这儿他已经没有和人斗争的兴趣,他只想一到节假日就回到崔滢那儿去。只有看见她窈窕的身姿,他才满血复活。
知道他这种状况后,父母来信了,让他立即和这个女人断绝来往,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后果很严重。母亲安慰他说,妈妈马上托人在当地物色个女子,好照顾你的生活。张生回信说:不!
我是张生,她是崔滢,同和了《西厢记》的男女主角的名字,天赐一对的我们,谁也分不开,哪怕丢掉饭碗。在张生看来,认识了高山县医院的崔滢,便矫正了对世界的看法,因父母所在企业属临江市直管,厂里人对这个偏僻的穷县没好印象,有门路的连孩子念书都转回临江市去了,但自从认识了崔滢,他彻底改变了这种看法,谁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有崔滢这样的美女呀!张生常在心里惊叹,世界上咋有这样的女子呀!如果用个夸张的比喻,张生对她的依恋,胜过了妈。妈有啥嘛!除了给吃的住的穿的,其余她是给不了的。比如爱情,比如相思,比如让自己脑子长满她的影子!
父亲是厂里出了名的帊耳朵,除了工作,啥都听妈的。父母第二次、三次、若干次的,饱蘸着眼泪写道:儿子啊!爸爸妈妈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山区,你反倒要回来!你是咋想的,考没考虑妈妈的苦楚,呜呜......
是的,如果和崔滢确定恋爱关系,就很可能在高山安家,自己也就返回故乡了。
理智讲,父母一生多么的不易,二十岁到了山区,一呆就是一辈子。父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求爹告奶将张生分配到了临江市水泥厂,尽管这是座离市中心五、六公里地,粉尘飞舞,交通不便的工厂,但是厂址毕竟在地级市呀。如果张生中专毕业分回原籍高山县,那就又是一辈子、下一辈子的事了啊!因为高山是临江市所辖十二个县、区最边远的、经济文化最落后的山区,大、中专生进来容易,出去难。山区、山区,大山一样压在他和家族的心上。
父母就要退休了,两个姐姐都在高山安了家,唯一的幺儿子,是他们回故乡养老的希望。张生心里明白,母亲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回老家安度余生,这是她在耳边念叨起茧的话,但已深陷爱情泥沼的张生顾不到这些了,他是娇惯的幺儿子,他是襁褓中长大的宝贝儿。
3
张生到新单位还没适应,满脑子想的都是崔莹,眼睛一睁是她,眼睛一闭是她,诊所墙壁上的吴青华变成了她,工厂宣传画的柯香是她!怎么不是她呀!就美丽的外型看,她有着高挑的身材,优雅的气质,戴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又像是美女中的博士,一句话描述应是,婷婷玉立大美女,活脱脱高山画中人。得知儿子迷上了崔滢,母亲气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周末,张生从临江到高山找崔滢,却因她下乡去了没见着人,才回了趟家。母亲把儿子关在屋里,大声呵斥道:“你要不和她断了,就别想出这个门,也别想吃家里的饭。”张生一言不发,坐在那儿,哼着歌儿。真的饿了儿子一顿饭,母亲心疼地只喊造孽也,儿子要和老娘拼命呢。她赶紧给儿子弄来好吃的,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张生也不客气,顺势拿起了筷子。看着儿子香甜可口地吃着饭。
母亲长叹一声对儿子说,你爸只是厂里的一个科长,去水泥厂求年轻时的同事陈厂长,那是要费很大劲儿的,陈厂长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你父亲为了你和这个家,老脸也不要了。你父亲这么远去求陈厂长,在他办公室,他连坐都没说一声。是你父亲在他家门口站了三天三夜,只差没有跪下,他才动了怜悯之心。怜悯我们一家六口人从市里到了山区,这一去就是二十年,才答应把你留在了厂里。
母亲顿了顿又说,我和你爸都这把年纪了,回临江养老全指望你了,难道你要我们和你婆婆一样老了也死在这儿吗?你为了一个崔滢,如果要调回高山,你对得起爸妈吗?如果真要和她好,将来把崔滢调到临江你有那本事吗?先不说接收单位,就是高山县放人都要脱几层皮。
张生含着眼泪说:“妈,我知道自己大逆不孝,可是我实在是放不下她呀。”她家在川西,父亲是普通工人,更没有能力把她调离山区呀。说到伤心处,母子抱头恸哭。张生一边哭一边说,长大才发觉,人生呀怎么这么难呀,感情呀真是夺命的枷锁啊!
张生原是临江市中医学校的中医士,毕业实习在高山县中医院。这个喜欢浪漫的小伙子,总在上下班的路上,遇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身材高挑的女子,她优雅的举止不像是本地人,她独特的气质是县城的风景!实习八个月来,她是张生对县城最美的评点,最深的记忆,如果哪一天看不见她,他会产生七七八八的想法,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测,而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有几次居然说了一晚上的梦话,而早晨起不了床,同宿舍的向小明、付杰发现张生情绪不对劲儿,出于同学之间的关心,问他是不是病 ,又用手去摸他额头又没发烧。他们又试探性问过他多次,到底哪儿不舒服?不行就去看医生呀。张生自然不肯道出心中的秘密,如果被同学查觉,又传到学校,自己因迷恋上一个女人病了,那太丢人了。付杰身体壮硕,性格直爽,问不出究竟,就出门练习拳脚去了。向小明是个诗人,个儿高瘦像晾衣杆,身板小脑子活,他没急着要答案,而是暗中观察张生的动静。
今天是个艳阳天,张生在经历难熬的一周后,终于又见到了她的身影,张生太激动了,太高兴了,是啊,一连七天没见到她,以为她失踪了,感谢老天,是您用无边的法力再次把她送到身边了啊!这样的机会,他再不能错过了。等她擦肩而过没走多远,张生立即转身跟了前去,走完和街,越过柳巷,直跟到县医院妇产科。张生当然不知道,他身后跟着向小明。有这个发现,让张生一喜一忧,喜的是她是同行,忧的是她已经工作了,而自己仅是个前途未卜的穷学生。张生立即找到恰巧在这里实习的付杰,向他打听到了这个女人,原来她叫崔滢,是县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单纯的付杰没多问,将张生送出医院的大门后转身离去,张生正要离开,被一直跟的后面的向小明堵住了去路。
张生惊讶地问:“小明,你...你怎么在这儿?”
向小明调侃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呀?”
张生此时心情好极了,便回以调侃的语气道:“不好好实习,到处跑,就不怕我给老师打小报告?!”
见这小子有板有眼的,向小明讥讽说:“我正要去告诉老师呢,有的同学为一个女人得了相思病呢。”
张生眼睛一眨,知道情况不妙,他赶紧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说:“我的个仙人,低声点儿。”
向小明撇开他捂住嘴的手,说:“说吧,怎么办吧。”
张生疑惑地问:“什么怎么办?”
向小明“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要走。
张生赶紧将他拦住:“请客,我请你下馆子。”
向小明端起架子,说:“你是出了名的铁公鸡,真舍得?”
张生嬉笑道:“为治病嘛,舍得。”
向小明想了想说:“把付杰喊上。”
张生说:“必须的。”
实习生活太无聊,张生喜欢上崔滢一事儿,给男生宿舍注入了强大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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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情现已查明,接下来就该发起进攻了。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将这样的美女收入囊中呢?张生和向小明、付杰在宿舍研究了几个晚上,也没想到最佳方案。直接写信?太莽撞,让付杰去介绍?都是学生呀,真开不了那口,讨论来去,张生自己有了主意。这天,张生身穿的确凉衬衣,脚蹬黑亮的皮鞋,一路光鲜地来到县医院。按事先约定,付杰将张生领到医院妇产科,算是任务完成,好在306诊室只她和一患者两人,付杰就多呆了一会儿。付杰介绍说,他的同学张生怀着十分虔诚的心,要向崔老师请教西医妇科有关知识。
崔滢撇下女患者,噗嗤一笑说,一个学中医的男生对妇产科起了兴趣,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害怕露馅,付杰赶紧解释说,我这个同学长得像女生,所以他对妇产科有独到发现。张生指责道,你膀大腰圆的像妇人!付杰赶紧纠正说:“口误、口误,我这同学怜惜女人!所以有了关爱情怀。”付杰的话激发了张生的想象力,也找到了插话的契机,他说:“我们都是女人生的,关注女性健康是我神圣职责。”崔滢来了兴趣说:“哦,是这样,那你坐吧。”崔滢让他们坐下说。诊所只要一张凳子,付杰作了个请的姿势,张生惶惑地在凳子上坐下,眼睛四处张望着,脸上的表情好不自在。见他这副熊样儿,付杰差点笑出声,赶紧离开说:“崔老师,听他讲完,您一定不会后悔的。”然后谎称有事儿离开了。
“呃,你......”张生很想把付杰留下来给自己壮胆,但付杰执意要走,他也不好强留,等付杰真的离开了,张生一下子胆怯了,手脚不知道怎么放,脸红得像柿子。好在崔滢注意力在患者身上,张生的窘态才没被发现。崔滢处方用药将病人打发走后,诊室就剩他俩人。
崔滢扶了扶闪烁着金光的眼镜架,说:“说吧,同学。”
张生紧张地吞吞吐吐说:“我......”
崔滢说:“别紧张,权当学术交流呀。”
张生擦了擦脸上涌出的汗珠,喏嗫说:“这个方子,是上古......”
崔滢说:“同学,我们都是年轻人,随便些。”
张生点点头嗯了一身,但额头上的汗水一直没干过。
见张生神情紧张,崔滢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张生接过她递来的杯子,顺便瞟了一眼她的手,那手指真长,个个白得像刚剥了皮儿的笋子,手掌心红红的像透明的红萝卜。张生勉强喝了口水,才镇住情绪的起伏,进入正题。
张生带去的课题是,上古方剂“桃红四物汤”对终止妊娠的临床效果。崔滢在卫校学的西医,对这套理论自然不懂,但张生告诉她,他实习跟的黄大夫用这副中药作人流,避免了手术给孕妇带来的痛苦。崔滢很是惊喜,叹道,如果古方真这么灵念,就减轻了妇女们肉体的折磨!崔滢立即来了兴趣,让他介绍经验,并承诺全力推广。其实黄大夫啥也没教他,整天除了抄方剂,从未让他单独坐过诊。这方子是他从课本上学的。为了套近乎,张生答应与崔医生来一场中西医结合的临床实验。
待一切敲定后,崔滢问:“为什么找我?”
经过这会儿磨合,张生恢复了正常表情,他一本正经地说:“保险呀。”
崔滢说:“啥意思?”
张生说:“如果药效失灵,你可以直接手术。”
崔滢想了想说:“有道理,如果药物效果欠佳,可以清宫。”
经过几个病人的临床试验,张生摸索出一个方子:一胚胎不能大于四十天,二桃红四物汤,需要添加行气之药陈皮、枳实。如果效果欠佳,改用破气之药,临床效果更好。
初战告捷,张生进入了崔滢的视野。崔滢对这个中专生有了好感,这种好感仅仅是友情层面上的,长得细皮嫩肉的张生不是她理想中的白马王子,首先身高就不够,崔滢喜欢高大富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而张生满打满算也就一米七,所以认识以来,张生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实习生,一个前途未卜的学生男。崔滢祖籍河南,父亲是609地质队职工,一家大小因工作到了四川东部高山,后父亲工作调动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西部平原,也就是说不久后,在高山县,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得知她的情况后,张生发起了猛烈攻势,总找借口往她单位凑,不是借书就是探讨医学,不是劈柴就是担水,张生说是实习,其实整天跟着崔美女瞎混。
面对张生的步步紧逼,崔滢发出了警戒令,如果超出老师和实习生的正常接触,就不要来了。张生灵机一动表示,自己只把您当老师,其他的不敢奢望。
崔滢说:“你一个大男生,老往我这儿跑,影响不好。”
张生拍着堂子发誓:“如果你有了男朋友,或者有了满意的追求者,我去跟他解释,如果对方是醋坛子,我立即断绝和你的来往。”
崔滢这才答应和他进行同事和老师之间的交往。
一次帮崔滢担完烽火煤球,到了饭点,崔滢留他吃午饭,张生也不推辞,在她二楼的单身宿舍坐下后,顺手从崔滢的书架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红楼梦》。崔滢问他,喜欢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张生的成长经历多是和厂里的小伙伴上山打鸟儿、下河摸鱼度过的,书读得很少,红楼梦也只是在厂里的广播里偶尔听到过的,书还是第一见到,哪知道贾宝玉、林黛玉的具体情况,张生回答不上。崔滢又问《红与黑》表达的是什么主题,张生更答不上来,滢解释说就是男人靠女人上位呀!比如你。两人一阵大笑后,崔滢解释说:“开个玩笑。”张生说:“我知道。”崔滢又问,高山离成都的直线距离是多少?地理位置在临江的哪个方位?问的张生面红耳赤。最后崔滢給出了答案,还说出了出处。崔滢就人体构成的细胞、组织、核糖核酸、碳水化合进行了分析,更是让张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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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是美德,这句名言,张生从崔滢这里领教到了,而且深化为知识是力量,是差距!她和自己一样高中毕业又读的中专,为啥她懂得这么多呀?她不仅气质美貌出众,而且读书颇多,有了这个定位,滢就奠定了在他心中女仙、女神、女圣、女王的地位,这种地位构成了两人巨大的差距,越是这种差距,让张生在爱慕她美貌的同时,多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崇拜,更增加了一份担忧,她会不会被别的更优秀的男人夺走?!张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越是这样,他越想得到她,如果她被别的男人得到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呀!
世界上就有这么糟心的事儿,怕啥来啥。
付杰告诉他,医院有个姓王的高个子男医生总爱往崔滢科室凑。张生喜欢上崔滢后,付杰承担起传递情报的重要使命,这是他发出的第一份警报。张生在好吃好喝招待付杰后,赶紧让他去打探王的情况。付杰分析说,就这个姓王的穿着气质,不是一般的对手,你力量太单薄了,为提早做好应对不可预测的事件发生,必须把向小明发动起。
张生又摆了一桌酒席请了向小明,拜托他俩同学,他已经迷上崔滢了,到了必须占领高地的时候了。张生举杯恳求:该出手时必出手,彻底消灭一切来犯之敌。如此这般嘱咐后,张生作好了和大个子决斗的准备。自此,他要拜付杰为师,学武打,付杰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摇摇头。付杰告诉他,没必要走弯路,只要发动好我们一文一武的优势,何惧一个王大个儿。然后付杰将目光投向了向学小明。
向小明试探性地问:“付杰的意思,忙不能白帮,是不是?”
付杰说:“接的是个大活儿。”
向小明说:“对手太强大,我们三人联手,都没有胜算。”
付杰说:“张生是幺儿子,请得起我们,是不是呀。”
张生说:“只要我能办到的,说。”
付杰对向小明递了眼色,说:“不是贪你的,如果和对方动武,就我脚下这双布鞋哪来的力度,我们搞武的有句行话,手是一扇门,全靠脚打人,知道吗?扫荡腿,要三节头皮鞋才能完成。”
向小明紧着说:“口诛笔伐,是我的武器,我需要填补雪莱和泰戈尔的诗歌,以提高战力!”
张生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一双三节头皮鞋和两本诗集,少说要五十快呀,相当于两个月的生活费呀,实在舍不得花那么多冤枉钱。
张生借故说:“等我去妈那儿要到这笔款项再说,好吧。好同学。”
付杰和向小明立即表示:“不急不急。”
张生听他们这么说,担心他们半途撤火,又说:“该急的还是要急,钱我先欠着。”
付杰有些犹豫,向小明说成呀,我们先准备着。
张生从身上掏出一张十元大票,往桌上一拍,说:“这些钱你们先拿着,剩下的周末我回家拿。”
付杰点点头说:“这才像有诚意的样子,不过要抓紧,要晚了,扫荡腿也不起作用了。”
张生说:“一周,最多一周。”
向小明说:“我现在就开始帮你创作直抒胸臆的抒情诗歌。”
付杰说:“崔滢是我的,不,是我们实习组张生同学的,哪个龟儿要打她的主意,老子的扫荡腿不是吃素的。”
向小明朝空中伸出了长长的手臂,他高喊着:“啊!我是哈姆雷特,颠覆一切阴谋的使者!”
张生感动了,他双手抱拳,大吼一声:“拜托啦!”
接二连三的情报,从付杰口中传递了过来。经多方打探,王大个姓王,名能,身高一米八零,体重八十公斤,o型血,是本县王县长的大公子,且是省医学院前年毕业的本科生,比崔滢大两岁,目前在县医院男科负责,他尚未婚配。
这个消息不啻击碎了张生的美梦,自己这鸟儿样儿哪是王能的对手呀。此刻,他除了信心缺失,还十分后悔,后悔花大钱请了这两位。见张生泄了气,付杰鼓励说:“要雄起,看我的。”张生只好硬着头皮问:“有啥好主意?”付杰举起脚上穿着布鞋的大长腿,说:“如果下次王能在崔滢诊所呆上十五分种,那就说明有问题,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付杰伏在他耳旁如此这般的嘱咐一阵。张生点头说:“行。”然后,付杰在屋里练习扫荡腿,他的一双壮腿一会儿踢向高空,一下会蹬打在地下,看得张生眼花缭乱。
这天,张生接到敌情报告,他火速赶到县医院,看见了非常揪心的一幕:王能和崔滢并肩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有说有笑朝街上走去。付杰跟了前去,张生有些犹豫。付杰见张生脸色铁青地愣在那儿,着急地指责道:“婆娘都被抢了,你还愣着干吗呀?”张生想了想只好跟了前去。高大挺拔的王能和苗头秀丽的崔滢,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呀,张生在嫉妒的同时,有了羡慕的元素。崔滢和王能说着话,走过大街,前面出现一条巷道,付杰说如果走小巷就出手。
果然到了岔开口,两人站定了说着啥,王能打手势要她走小巷道,崔滢婉言拒绝了。王能只得目前崔滢远去,然后怅然地进了巷道。
张生被眼前这一幕激活了,原以为没指望了死心了,但看见崔滢和他没一起进小巷,这说明他们不是一对恋人,如果是他们巴不得有入巷的机会呢,现在完全可以判断王能和自己一样也是一条赖皮狗,自己当然要采取行动了。
张生和付杰快步从前面绕了过去,堵住了王能的去路。小巷很窄,只能容纳两个人的距离。
付杰双手叉腰,说:“王能,认识我吗?”
王能停下脚步,看眼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付杰,鄙视说:“何方神圣?”
县医院差不多有一千人,高高在上的王能自然不会留意一个中医校的实习生。
该张生出场了,他朝一旁的付杰指了指,说:“他,是我的保镖。”
“哦,少幺婆儿保镖都混上了,牛!”王能讥讽地说。
“知道你是县长大公子,你才牛呀。”张生说。
王能看眼手表说:“找我何事儿?”
付杰说:“我警告你,离崔滢远点儿?不然......”付杰飞起一腿将墙上的一砣干泥巴踢了下来。
王能说:“崔滢和你是啥关系?”
付杰朝他看了一眼。
张生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她是我女朋友。”
付杰说:“准确说是未婚妻,张生毕业就结婚。”
王能说:“哈哈,未婚妻,我从未听说过。”
张生说:“你没听说的多了去了。”
王能说:“这个崔滢太不象话,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向我汇报,我看回去怎么收拾她!”
付杰说:“我知道围着你转的女人多,别的我不管,你今后离崔滢远点儿!”
张生被这人刚才那句话惹怒了,他说:“姓王的,打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在语言和行动上对我未婚妻不恭敬,当心老子的扫荡腿!”
付杰附和说:“就是!”然后举起了一只腿。
王能一阵大笑后,说:“开眼界,老子今天开眼界了!哈哈,要是本少爷不按你们说的去做呢?”
张生故意诈他说:“你当我不知?你身边的女子还少吗?和公......局的局花,和三完校的......校花,和啤酒厂的......厂花,你还想脚踏几只船吗?”
王能说:“消息挺灵通嘛,小子听着,少爷我的恋爱宣言是,三五个不算少,七八个不算多,全面撒网,重点培养!哈哈。”
付杰:“那就找打。”
张生拿出刚从向小明那里学到的诗,说:“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忠贞不渝,心美如画,一切额外的贪欲只能使人感到肉麻!肉麻啊!”
付杰吼道:“听见没有,爱情要专一,不然遭雷劈。”
王能骂道:“就你他妈两个豁子,敢来教训本少爷?!”
“看拳!”付杰一拳头打了过去。王能身子一躲,付杰展开攻击,王能回应。一去一来,双方打了起来。
张生想帮忙,但双方拳脚太快没机会。两人一去一来几个回合后,付杰启动了扫荡腿,他蹲下身子一个壮腿扫过去 ,但他没控制好力度,把一只开裂的布鞋踢出老远,张生赶紧跑过去捡鞋。
付杰一只赤脚落在地上,已经是初冬天气,冷得他单脚直跳,王能抓住这个战机,一记追风赶月掌过去,付杰一瘸一拐的躲避不及,被击中腰部。王能乘胜追击,很快就占了上风,等张生捡来付杰的破布鞋,王能又一招双风贯耳拳,将付杰打出老远,付杰重重摔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王能挥了挥拳头,扭了扭脖子,然后扬长而去。付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叹道:“没想到,这家伙是个练家子。”张生赶紧扶起他,一脸愧疚地说问:“怪我,怪我的三节头没及时到位。”付杰摇摇头说:“我没办法帮你了。”
回到离县城十五公里地的铁厂家,张生没有了往日的欢喜,也不给小伙伴玩了,一个人拿着小说书死看,他思来想去,专业赶不上,武力也不行,而要在短期内赶上崔滢,击败王能,只有一条捷径可走:——文学,这也是在付杰败下阵来,向小明的主张,他自告奋勇地说武官废了,该文官上了,他要上的内容是:弄文学。张生着急地说,我不会写呀!向小明说我初中时在市报上发表过一篇散文《我喜欢的哥》,我的作文常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诵,我把过去让给你。
张生听迷糊了问:“这成吗?”
向小明说:“崔滢又不可能去调查你。”
张生说:“意思,你发表的文章,说是我的笔名。”
向小明说:“现在发表的文章署你的名,在你达到目的前。”
张生说:“我的目的是追崔滢,不是为夺你功名!”
向小明说:“按照我说的去做,一个月成文学青年,两个月发表文章,三个月拿下目标。”
张生说:“这行吗?”
向小明说:“我说行就行大,但要拜师。”
躺在床上的付杰在一旁抽和说:“拿钱。”
向小明点了点头鼓励他说,成了我的徒弟,我支持你去国刊、省报上发表一篇具有轰动效应的小说,你就一夜成名,有了青年作家的光环,还愁追不上她吗?还不能将王能甩在身后吗?一个全国闻名的青年作家,那可是顶上天的文化名人啊,如果再获个鲁迅奖,甚至诺贝尔奖,县长的公子,也只配給你提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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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觉这个点子不错,装病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到厂里一头扎进图书室里。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尤其对小说的创作技法进行了研究。这天他正看日本小说《请问芳名》,讲述的是三角恋爱的故事,得到的男人总怀疑妻子和没得到的男人有染,加紧了对妻子的监视和折磨,没得到的男人正好和妻子是同事,还是上司。这个故事一下子把张生吸引住了,张生一拿文学书籍,就看个没够,和枯燥的中医汤头歌决相比,汉字储备的信息量太大了,文学的魅力真是妙不可言。他常常拿起书,一看就是通宵。
看累了,他就来到窗口,望着起起伏伏的山峦任思绪驰骋,兴致所致,便背诵杂志上记住的诗歌:啊,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清晨,我摘一片阳光,像挥舞一根牛便;啊,我钻入丛林时,微醉的林子开始摇晃,红月亮在耳边低语,赤条条我成了山中之虎!偶尔他也尝试着创作,写不出来,就呀呀地乱哼哼。
儿子这次回来拿到钱后,迟迟不离开,母亲查觉他行为有些怪异,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张生摇摇头,然后指指心口离去,他不想搭理母亲的絮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脑子全是书中人物的遭遇,她又由书中的人物联想到崔滢,实在控制不住对崔滢的思念,假未休完就返回了县城,撇下心事重重的母亲。张生回到县城,生发了这样的情节,请问芳名讲述的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真正相爱的人没走在一起,夫妻天天面对的是,妻子思念情人,丈夫猜疑妻子,最后家暴致女主角死。
张生想到自己,自己喜欢滢,而滢那么优秀,喜欢她的人一定大有人在,区区一实习生的我,一个不起眼的中医士,面对县医院那么多的研究生、本科男,无数个的王能、张能、李能、刘能,自己这个毫无前途的中专生何来的竞争的优势啊!这是张小生对自己和滢的定位。到底她是怎么想的,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排在哪儿,从未谈过恋爱的他,是无法确定的。
这天傍晚,张生和付杰、向小明在河边散步,黄昏模糊的光影中,他看见崔滢和一男子也在散步,男子身材比张生高出半个头,衣着更是时尚阔绰。张生差点晕过去了,碍于面子,他装着没看见,同学付杰忙问,张生,那不是崔滢...那男的好像王能......向小明也附和对呀,她怎么......
张生回到县城,请了客吃了饭,还给向小明买了泰戈尔、雪莱的诗歌集子,算是正式拜师了,付杰已经失去作用,三节头皮鞋没戏了,只配享有下馆子的待遇。向小明正式向张生授课,就诗歌而言,张生学到的第一个技巧是,将文字排成短行,主语和宾语颠倒用,如,夏天,我们在沙滩玩耍,写成,我们,在沙滩玩耍夏天。一周的诗歌教程完了,向小明又教他写小说,要他着力在练好语言、编织故事、塑造人物三方面下狠功夫。张生很用功,起早贪黑地练,他每每有了作品,第一时间让老师修改润色,然后按捺不住兴奋地朝医院奔去。崔滢原本也爱好文学,对他的热情很是赞赏。两个月过去,张生创作的小说《难题》经小明润色和疏通关系,在《临江日报》发表了,占了文艺副刊三分之一的版面。张生飞一样来到崔滢处报喜。
崔滢也非常高兴地说:“上次还有别字,这次发表文章了,进步真大呀!”张生得意地:“我是谁?”
崔滢夸奖说:“你是天才!”
张生点点头,得意地说:“我要写下去,张贤亮、贾平凹也只配当我徒弟,当然要看我愿意不愿意一直写下去了。”
崔滢说:“写下去,我把故事告诉你。”
张生说:“等将来,我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成为继《西厢记》后,最火爆的爱情传奇,到那时, 我和你就成了世界级别名人了。”
崔滢脸色红红的,没有立即作答,但羞怯地低下了头。
张生乘胜追击说:“值得一试吗?为成为万古流芳的文化名人!”
崔滢蚊子一样嗡嗡的声音说:“当然。”
张生清楚,崔滢算是答应和他进行交往了。其实,张生频繁往崔滢这里跑,还有一个原因,印证付杰的情报是否准确,付杰说他很久没见王能去纠缠崔滢了。为了这份功劳,逼到张生又请他下了一次馆子,张生觉得这个情报值得下馆子,也邀请了向小明,他们为取得的初步胜利举杯庆贺!
两个同学们都知道张生对崔滢的“爱情”越来越深,有事没事总往那里跑,而滢既没拒绝又没欢迎,八十年代的男女有了这般交往,也算是一般意义的男女朋友了。
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太让人生气了!张生喏嗫说,...崔滢下乡指导工作去了,昨天走的。但他明明看见的这个女人是崔滢呀,向小明气愤地说,走,上去问问,人怎么能踏两只船呢。向小明拉起张生就要去质问那对男女,付杰说,还是算了,天色晚了也不确定刚才那女子就是崔滢。
张生赞同付杰的观点,即便崔滢真的和别的男子散步,也是她的权力,她只和自己散了步,也没确定恋爱关系呀,但她和别的男子晚上散步关系就不一般呀。向小明说要不我们追上去问个究竟?付杰想到上回在王能那儿吃的旋风掌,胆怯说天黑了算了,三人说着话,那对男女早没了踪影。
向小明最后说,黑灯瞎火的还不确定就是崔滢。张生赞同向小明的判断。最后三人商定,必须问过究竟。三人来到实习生住所的防疫站,打了通往背山乡卫生院的长途电话,电话很久才接通,原来崔滢住的地方离卫生院较远,很走了一段山路才到。接通了崔滢的电话,张生的心才放下。崔滢在电话那边埋怨说,来接电话的路上,狗一直叫着咬着了怎么办?她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担心得要命。
7
打那以后。张生更是放不下滢了,他没事儿就往崔滢单位凑,星期天节假日也不回家。反正是单身,崔滢正好有伴儿,张生来了也正好,正好有个说话的。和她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在街道散步,在绿茵下聊天真是难得的享受呀,原来心上有个人儿,活着才有滋味儿啊。
八十年代的文学潮,带动了许多青年,他俩聊天的内容自然是文学,文学的核心意义是,成功可以走捷径呀!张生之所以爱上了文学,是因为文学能缩小和滢的差距,能早日追到心仪的姑娘。为强化两人之间的感情,张生把母亲给的零花钱全用上了,不是和她下馆子就是看电影,有时还给她买双手套和发卡之类的小礼物,崔滢推辞一阵就笑纳了,这样让张生吃了定心丸,女朋友算是追到手了。付杰问他,和她那个没有?张生问哪个?付杰说你傻呀,不亲嘴儿算啥男女朋友呀。向小明也附和说,免得夜长梦多,你必须先下手为强!
觉得同学们说得有道理,张生决定尽快攻克高地,接下来的流程是,一下馆子、二看电影、三拉手亲嘴。一天下午,快要下班了,张生买了电影票来约崔滢看电影,当跨进医院的大门来到崔滢的诊室时,陡然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从门缝里一看是王能。
快下班了,妇产科没有病人,王能与崔滢面对面坐着谈论着啥,不时传来滢开心的笑声。张生犹豫了一阵,鼓足勇气,迎着他俩的笑声走进门去。崔滢赶紧起身要向张生介绍王能,王能没起身,眼睛轻蔑地从张生身上划过。
崔滢说:“张生,来了。”
张生压制住愤怒的情绪,目光和王能投来的眼神碰了一下移开了,他回答说:“我买了电影票,我们下班去看电影。”
崔滢说:“我......今天有事儿。”
王能说:“医院几个科室聚会,包括崔滢。实习生,你来晚了。”
张生想了想问崔滢道:“真有聚会?”
崔滢点点头“嗯”了一声。
见崔滢回答得勉强,张生说:“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没等崔滢说话,王能立即说:“你以什么身份去?学生?跟屁虫?”
张生吼道:“你骂人?”
王能说:“哼,男不男女不女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也敢来追我们医院的院花!”
张生气得脸色发青,回击说:“我追求了怎么了?我们电影都看了,手也拉了、嘴儿也亲了,怎么了?”
王能骂道:“好呀,敢动少爷的马子,看打!”
张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王能身子一跃,一个巴掌打在张生的脸生,张生被甩出老远。
崔滢惊讶地高喊道:“王能,你怎么这样呢?张生快跑!”
王能扑了前来,张生退到门口,他当然清楚自己不是王能的对手,便灵机一动,除掉王能的机会来了。这么一想,他高声喊道:“大家来看呀,县长公子欺负人哦!来看哦!”
王能勃然大怒:“我让你喊!”又朝张生扑去。
张生一边躲一边高喊:“王能打人啊!”
走道上下班的医护人员听见张生的喊叫声,纷纷朝这边集中过来。
两人在诊室几个来回的博弈后,张生逃出了诊室的门,继续喊道:“快来看呀,这个姓王的流氓,狗仗人势,强占民女呀。”
王能在后面追,张生在前面跑。张生朝楼上跑去,王能追了上去。
楼道上涌满了人。
张生逃到顶楼的五楼,站到了楼顶的悬崖边,他大吼一声:“你要敢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王能被追上来的崔滢一把拦住。
崔滢气喘吁吁地,说:“不要,你们都不要。”
医院的员工和还没离去的患者,都涌到了顶楼的晒坝上,黑压压的人群将晒坝挤满。
张生挥舞着双手,朗诵起他即兴创作的诗歌:
看啊!
这个淫荡的壮汉
凭什么
在我和心爱的女人之间
插上一脚
不就因为他是县长的儿子么
看啊
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王能
王能
凭着高大的身影
四处玩弄女性
......
“愤怒出诗人!好!”不知什么时候向小明也来到了这里。
王能惨叫一声:“啊!我要弄死你。”
付杰拨开人群,闯了过来,他请来了医院的牛院长。
王能挣脱开崔滢的手,直朝张生扑去。
牛院长一声大吼:“王能,就没有人制服得了你吗?”
王能说:“今天不弄死这个姓张的,我不姓王。”
付杰一声“来呀”,一同前来的几个男生,一起冲过去将王能摁倒在地上,无奈王能的力气太大,几个人制服不了他。
王能挣脱开羁绊,朝张生扑去。张生一声高喊:“崔滢,我爱你!”
王能高喊着弄死你,然后一掌击去,张生被掀下了楼。
一片尖叫骤然而起。
崔滢晕了过去。
实习结束了,张生知道自己分配留在市里基本确定。张生从楼上摔下来,合该他命不该绝,身子挂在树枝上捡回了一条命。王能被撤职查办,再没有以往的骄横。今天,张生来到县医院,有了胆气向崔滢提出确定两人的恋爱关系。滢穿着白大卦,戴着金丝眼镜,皮肤在这两样物件的衬托下,显得纯洁、细腻泛着光亮,那个美呀,看得张生将全世界都忘记了,原来不喜欢的高山,变得可爱了,他觉得生活的美好全在滢身上,生命的悸动也在这里。当张生提出这个要求后,滢还是那种表情没拒绝也没说同意,只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姻红。崔滢对两人的这种关系,不冷不热的,不拢不近的,让张生摸不透她的心,张生甚至拿出父亲当科长的身份来标榜自己,这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东西还真起作用,黄昏的后河畔,张生说到了自己的家庭,以及家人对老家临江的惦记,这引发了滢的共鸣,她终于吐露了心曲,她家就要迁往远在川西平原的龙泉了,她早想离开这儿了。她之所以不敢得罪王能,是担心将来她调离这里时,王从中阻挡。崔滢还说了离开这里的原因:这鬼地方夏天还能过,冬天太难捱了,说是南方,因与陕西接壤,冬天的气候和北方差不了多少,南方的地理北方的天气,就是高山气候特征。她早在这儿呆腻烦了。张生明白了,她之所以不想在这儿谈恋爱成家的原由了。
8
在离开高山之前,滢让他到家里,他第一次看见了滢的父母亲,父亲是一个憨厚的小老头,母亲看上去是个家庭妇女。礼节性招呼他坐下后,老头安排妻子上街割肉,然后对张生说,崔滢是要离开高山的,那意思张生明白,你要有能力就把她调走,不然免谈。见张生没表态,便下了逐客令。张生流着眼泪离开崔家。在家等待工作分配的一个月,他再没见过崔滢的面。
1984年8月底,张生毕业分配在中医学校所在临江市河岸的水泥厂工作。
去河岸水泥厂报到那天,张生背着灰色桶包,穿着海防色短汗衫,下穿草绿色长裤,脚蹬半高跟皮鞋,精神抖索地走在由市区通往郊外的路上。一路上,他唱着歌,迈着快步,以非常兴奋的心情去拥抱人生的起点。是呀,打从记事起,就是当学生,小学、初中、高中、中专,进入社会今天算是第一次。然而,当他满怀期望地来到厂医务室,迎接他的是十分糟糕的环境。水泥车间扬起的灰尘四处散落,周围除了厂区的几栋建筑物,四周都是田地,厂里的单身工友们,闲着没事总爱呆在厂里没有大门的门口,说着闲话,喝着苦丁茶艰难的打发着时间。自己这白面书生置入臭烘烘的下力汉里,那种融入环境的难,被强烈地撕扯着。
张生和潘师傅同住一屋。屋里除潘师傅床铺有一张草席,自己这架床啥也没有。张生去总务科领了草垫,又上街买了一张席子和一把竹椅子,将家里带的被盖铺上,才像人住的地方。潘师傅家在西郊,他骑自行车往返要三个小时,很少在这里住,这个双人宿舍其实就他一人。张生去工人宿舍看过,这里是红砖墙,而工人宿舍全是石头砌筑的矮房,居住环境更差。完全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人的本性全暴露了。张生细皮嫩肉的,又爱整洁,和皮肤黝黑,浑身油污的的工人比,不是同类。在这样的环境,好比进入了牢房,张生哭了。
那天潘师傅来到宿舍,和他寒暄一阵后,第一次和他交谈的内容是,男人莫找乖婆娘,当心命会丢在那上方,让张生笑过后,眼泪直淌。他在心里说,这样的环境,那个乖婆娘看得上哟,他想到了滢,滢也是苦命的,父亲一个人赚工资,六张嘴靠他一人养活,张生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差,在这里,他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每天上班,找他看病的病人很少,现实很苦,他由此联想到在高山铁厂职工医院的情景,去母亲的西药房打发时间的情形,自己辛苦读书,拼命的奋斗,生活却回到了原点,无聊时,他总捧着文学杂志打发时间,夜晚就整夜整夜暗地流泪。
9
这天中医室来了位女患者,二十啷当岁,体态丰盈,有几分姿色。找到张小生后,张生还在看小说,见少有的病号来了,张生有些兴奋,连忙接诊,他摸了摸对方的手腕上的脉,感觉这女子的脉搏跳得很快,望了望舌头,这女子舌质红润,舌苔薄白,舌尖很长,伸出来时,差点舔着他的眼睛。从望、切、闻诊看没啥大问题,接下来就是问诊。女子张开嘴说出了病情,张生在病历上写着她的名字:向琼。在这样的环境,她无疑是罕见的美女,这让张生莫名生发出一种惊喜,感觉美在这里发了芽,自己不在是孤军奋战!让张生惊讶的是,向琼说,她怀了娃,找他用中药打胎。这可不是小活儿,张生忙说,你可以去妇科医院呀。向琼说,她去过,怕疼。张生说此事非同小可,容他考虑两天。向琼笑笑说,好的,我等你的信。然后,两人开始闲扯,向琼说新来的不好玩,可以和厂里的工友一起玩呀,然后扭着肥硕的臀部离去。
本来张生在高山县实习时,和崔莹有过临床经验,但这里情况不同,万一出现大出血,没有抢救的设施,再说这么久了方剂的配置和药量都还给老师了。张生在电话里向崔滢作了咨询,下来又查阅了大量资料,在古方桃红四物汤上加行气、活血之药。方子:陈皮、枳壳、桃仁、红花、芍药、川芎。每味药剂量在15克和10克之间。向琼服药两剂后,没有效果。当她再次来时,张生大胆地将行气的药改成了破气,看她年轻力壮,同时加大了剂量。
第二天一早,她就前来报喜,说下来了。张生很是惊喜,这是他到诊所看好的第一个患者,他之所以有这个胆量,一是和崔滢有过解决类似问题的经验,二是向琼体格好,有了麻烦一般应扛得住。
10
为感谢张生,向琼请张生下馆子,还请了厂里两个青工作陪。有个叫王修俊的女子是向琼的好朋友。
当单身汉,白天班上着时间好打发,到了休息时间就很难混了,这个时候有向琼、王修俊的陪伴,他暂时忘记了回宿舍的寂寞。张生虽说也是在厂矿长大的,但很少去车间,感觉那里脏,从高中时开始住校,到而今已有六年,15岁到21岁世界观形成的关键六年,都是在书香中过来的,而今陡然来到环境极差的水泥厂,比在铁厂还要差的水泥厂,感到掉进了深渊,自己的身份似乎也由干部沦为了工人,这时的张生才发觉在高山县城实习的八个月是多么的幸福,地域虽边僻,但在县城,虽说周围大山环绕,但工作地点在医院,身边是普遍受过中等以上教育的同事,空气中更没有这里的粉尘环绕、普遍的工人们身上油迹斑斑,同事们说话也多是斯文儒雅,医院漂浮的来苏味,和水泥厂刺鼻的味道比,真是一种花香味啊!
张生后悔来到这里,虽然这是城市近郊。向琼常带着几个男女青年来找他玩,但他们全是工人,人很热情,一起野餐,一起去广场跳舞,但大家谈论的都是什么好吃,哪款衣服好看,哪里好玩,没有学问上的探讨,更没有文学争鸣,张生顿时觉得自己掉进了文盲堆里,虽然自己只是个中专生,但自从认识崔滢后,便喜欢上了阅读,大半年里读了大量的文学书籍,还尝试长篇小说的创作,处女作是长篇小说《连心锁》的狗续豹尾。张生和他们混在一起,准确地说,是肉体在一起,灵魂早在高山那边。只有向琼工休时来找她玩,他才感到自己还活着。
向琼问:“还没女朋友吧。”
见张生目光呆呆的,向琼又问:“一个人多无聊,你觉得王修俊怎么样?”
张生眼泪涌了出来,他赶紧拿本杂志挡住脸,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狼狈。
向琼大咧咧地说:“我是没资格和你好的,你觉得王修俊怎么样?”
张生很不喜欢这环境,也没心思谈恋爱,他理解崔滢不想在高山成家的原由了。见张生没表态。
向琼转移话题说:“看你细皮嫩肉的,在家多半是娇惯了的。”
张生是被母亲娇惯了的,全家好吃好喝的紧着他,从十三岁开始,国家恢复高考后,父母望子成龙心切,就再不让他做家务活儿了。每次出门衣服被子书包,都是母亲收拾的。小时候偶尔做过的煮饭炒菜,早忘在爪哇国去了。到了新环境,张生感到很是不适应。见说话不投机,向琼在他这儿呆一会儿就离去了。接下来面对的是漫长的孤独,有时孤独是十分可怕的,甚至让人产生绝望,尤其是在看不到光的环境。他的这种不适应,必须发泄出来,他向远在高山的崔滢发去了求助信,述说了自己的绝望和无奈,以及对她的思念。
此信去后很隔了一段时间,崔滢才回了封信,只有半页纸,让他记得的只有一句话“软弱,更让人同情了。”自此,再没有回信。
11
国庆节厂里放三天假,张生回了趟老家,在家里陪母亲呆了两天,眼看假期就要到了。实在放不下心中的冷美人儿,将母亲一再的叮嘱,不要去找崔滢的话抛在了脑后,撒谎说去县城坐特快列车回临江。离上次去高山,已经隔了三个月了,前两次去时,崔滢一次恰巧下乡去了,一次回老家休探亲假去了,非常遗憾地没见到人。这次来到高山县城,张生有了新发现,以前看不起的小县城,变大了变美了,人也文明多了,当然一是有了水泥厂的对比,二是因为这里有崔滢,小县城变香了,成了他向往的地方。
还未到高山,张生脑子里全摇荡着崔滢的身影,等见到她时,她还是老样子,对他不冷不热,但从她的同事对他异样的目光发现了什么。果然,随她进到宿舍时,发现桌案上摆着一封信,从信封上看是一个男生的笔迹,不用问也想象得到,她有了新的追求者,且比他更具有竞争力。经不住张生一再追问,崔滢才遮遮掩掩告诉他,这是省医院下乡巡回医疗的外科医生,并向张生说明自己和他只是普通关系。
张生看眼那足有七八页面的信,问:“普通关系,咋写这么长的信呀。”
崔滢起身将信锁进了抽屉了,说:“省医院的大才子,能写呀。”
张生来时的好心情,逐渐被愤懑、痛苦取代。崔滢这才想起似的,说“干嘛站着,坐呀。”
张生生硬地坐下,整个人发起呆来。
崔滢问:“要开饭了,走,陪我去食堂打饭。”
张生像具木偶,被崔滢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去政府食堂打饭。张生人端着碗盘,跟在崔滢身后。一路上崔滢面带微笑,时不时和张生说着话,在街上遇见熟人,还热情打起了招呼,似乎在宣告身边这帅哥是自己的男朋友。
吃罢午饭,眼看乘车时间到了,张生起身离去。
崔滢送他到了门口,就要告别了,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此刻,张生千言万语想述说,一时又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汇。
张生客套说:“空了到临江来玩。”
崔滢嗯了一声,然后说:“我们都还年轻,好好工作吧。”
然后崔滢转身离去。
张生带着满腹的悲伤回到厂里,几天几夜茶饭不思,发烧生病了。他咬着牙没有伸张,更没有请假,而是弄了几片退烧药服下带病坚持上班。身体康复后,他没有丝毫的轻松,而是感到危机的逼近,思来想去,唯一的出路只有发奋。这种奋斗的压力高于一切,自然高于环境的适应。看书写作,成了张生的日常,那种适应环境的难,被抛在了脑后。半年后,机会来了。
中医学校要招收省中医学院大学本科函授生,如果学到本科,调进市区医院就有了希望,这是离开这里的唯一通道。一月后,在张生紧张复习准备成人高考时,又一个意外惊喜来到了,他的一篇小说《阳台》在“文学青年”杂志上发表了。这给了张生极大的动力,他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复习,功夫不负有心人,考试时,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中医学院录取了。
就在张生前去函授站报名时,又一个改变命运机会来了,厂党委刘书记亲自找他谈话说,市建委需要一名打字员,条件是有特长的年轻干部,问他愿不愿意去?这个消息无疑是颠覆性的,那可是政府机关啊,但想到一个堂堂男子汉去当打字员,他心里实在不甘,反转一想那样的话,就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了!那是当前最大的愿望啊!刘书记让他考虑两天再答复,张生即刻答应愿意去当打字员。
12
到了党政机关,迎接他的是干净的环境,一张张肃穆的脸,还有全是中年人的领导和同事。张生呢,也更注重自己的衣着,衬衣洗得白白的,皮鞋擦得亮亮的,裤子也专门叠成了轮郭。师傅教他熟悉字丁、滚筒、敲打、调剂油墨后,不到一周,他就能勉强能打字了。当打字员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一台打字机要应对十个科室三十几个人写的文字材料,有的还要转发省建委的文件,实在不是件轻松活儿,但和水泥厂比,工作环境好了,工资也高些,张生心里是高兴的。
这个时候,分配到高山的同学付杰,到这里出差,办完事儿后来看张生,张生很是高兴,好酒好肉款待了同学。两人在路边的小馆子,一边喝酒一边畅谈进入社会后的感想,道出一个字,不容易。
回到高山的同学都分到了乡下,付杰很是羡慕张生,他是全班仅有的两名留在市里的幸运儿。张生也感叹要是自己是个干部还有点面子,可是只是个打字员。付杰安慰他,也不是打一辈子,你毕竟是中专生呀。张生说,也只有这样想了哦。酒菜几巡后,话题转到崔滢身上,付杰借着酒性告诉他,那个崔滢和省医院一个本科生好上了,这件事儿传遍了整个县医院。张生说知道,是省上一家大医院的外科大夫。张生忍着剧痛问:“为啥她没和王能走到一起?”付杰说:“王能的女朋友多的去了,还轮不到她。”张生气愤地说:“不许胡说,崔滢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他是上天赐予我的,谁也夺不去。”付杰见状只好安慰他说:“我这次回去,需不需要我带什么话。”张生干了杯子的酒,说:“你说,让她等着我。”
离别时,见张生满脸愁容,付杰安慰他,做好两手准备吧:一能和崔滢成是好事儿,二如果分手了,到了市级机关,何愁找不到漂亮的女朋友啊。
付杰走后不久,崔滢来到这里,让张生又惊又喜,见到美丽的高雅的崔滢,张生太高兴了,他大声说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有崔滢陪在身旁,他早将付杰的话抛在了脑后。
吃罢饭,天色已晚,两人顺着河边小路散步,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聊着聊着聊到付杰的传言上。崔滢开始还不承认,直到张生说出省城那个人到医院找过她,恰巧被付杰的老师看见。崔滢没有狡辩,而是泪眼婆娑地作了解释。张生让他不用说了,表态说只要看得起他这个打字员,两人就正式进入恋爱季,滢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13
若干年后,张生猜测她当时的心境,凭她的条件,和张生好下去,她心不甘,但又没遇到更合适的男子,那个省上的外科大夫,毕竟隔了一千多公里,两人要谈婚论嫁谈何容易!崔滢同意去见张生的父母,算是把两人的关系确定了。张生父母终究是厚道人,见儿子离不开这个女子,也只好认可了这个媳妇,毕竟崔滢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坯子,还是县医院的妇科大夫,剩下的路就只好咬咬牙,把崔滢往临江调。办了结婚登记手续后,张生和崔滢过上了两地分居的生活。他们是这样约定的,张生两周回一次临江,星期六的下午出发,星期一的早晨回来。两个半小时的特快列车,不算太远。此是后话。
崔滢就要离去了。张生送她到了公共汽车站,趁这机会。
崔滢含着眼泪说:“张生,你不会认为我不道德吧。”
张生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够了。”
崔滢说:“你到了水泥厂,以为你就此沉沦了,但你没有。”
张生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尝试。”
崔滢:“说实话,比你条件好的有,但爱我最深的是你。”
张生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父亲当副厂长了,副县级,将来还有可能当厂长,到时候让高山县放你,容易多了。”
崔滢说:“两地分居也好,更能考验我们的感情。”
汽车来了,崔滢上了车。
张生大声说:“我两周后去看你。”
崔滢抹把泪,挥挥手:“再见。”
目送崔滢消失在车流里,张生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髓,在家里躺了一天一夜,直到有人敲门说有急件要打印。
第二天付杰来信了。张生打开信一看,付杰在信中告诉他:经过多方调查,那个省城的本科生因为两地分居太远,主动提出分手,崔滢就此大病了一场。这才想到了你。付杰劝他,就在当地找个女朋友,将来安个家现实得多。
张生将信件撕得粉粹,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张生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就是崔滢被全世界抛弃,我也接纳她。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唯一的女人。
(完)
2022.10.29 、2023.7.10再改
作者简介:刘虹,男,一九六二年六月生于四川达州,达州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副县级退休公务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自一九八七年发表小说处女作《难得》以来,坚持业余文学创作三十五年,在国家、省地《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报告文学系列丛书》《新疆人民出版社》《重庆青年报》《四川文学》《银幕内外》《巴山文学》《蜀道文艺》《西部潮》《黄海潮》等出版社和报刊发表中、短小说《圆溜溜的太阳》《阳台》《瘦人的苦恼》《太阳血》《风跟我说》《妹妹的婚姻》《那山那厂那人》《乡女幽情》《巴河鲢》等近百篇各类体裁的文学作品;在网络平台发表小说《男惑》《后河渡》《洲河诉》等,其中短篇小说《男惑》获得大禹杯全国征文第一名荣誉,散文《母亲的工资表》获时代文学征文优秀奖,《那山、那厂、那人》、《乡女幽情》《妹妹的婚姻》《巴河鲢》等多个短篇小说发头条;出版长篇小说《红牌罚》(国家图书馆、北京公共图书馆等全国二十家省级以上图书馆收藏)、出版长篇小说《狼城乱》、《机关科长》,以及网络出品《机关那些事儿》等;编剧微电影《柿子树下》,编剧电视连续剧剧本《兄妹》被重庆市政府列为重点拍摄剧目;应重庆银海圣通影视公司约稿,编剧四十集红色特工电视连续剧《风云》(暂名)第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