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家乡的豆腐
文/侯美(乌兰察布)
我的家乡是内蒙古最南端的一个小县城,县城最南部正是我的出生地,叫“店子村”。有永定河从村里流过。有了这条河的滋养,家乡的豆腐比别处的格外好吃。每年临近年关,家乡豆腐更是变得特别金贵,非关系户很难买到“店子豆腐”。每到这时候,店子村卖豆腐的人睡得更晚、起得更早了,客户多数是一订好几锅的。
人们都说,店子豆腐好吃,跟那里的水土有关。同样的做法,别的地方的豆腐就没有店子豆腐好看又好吃:洁白,嫩滑,软颤,有浓浓的豆香味,吃一口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尤其那个“颤悠悠”的特点,更是店子豆腐的标志。不管什么地方的刚做出的豆腐,一经触碰都会颤动,但颤动的幅度都没有店子豆腐大,颤动的时间也没有店子豆腐长。把一块刚出锅的店子豆腐放在花生生的托盘里,轻轻一摇,那豆腐就像杨贵妃在托盘上跳“霓裳羽衣舞”,裙袂飘飘,腰肢曼妙,非常迷人。
店子的鲜豆腐,如果不凉拌,就辜负了它的鲜香味。放点盐和葱花就可以吃了了。即使什么也不放,吃一口也是满嘴的豆香味。吃的当儿,你会觉得那是黄土高原上经历了四季风雨的黄豆苗结成的豆籽,里面有风的味道。那是永定河的某一条支流,与经过发酵的黄土缠缠绵绵了无数个风花雪月的浪漫日子,终于酝酿成了纯正、甘甜的水。这水,与这里生长的黄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豆腐里于是有了仙醪的味道。

鲜豆腐一时吃不完,油炸。豆腐炸出后,外层是薄薄脆脆的深红外壳,里面却是空心的!这是别的地区的豆腐不具备的特点。现炸出锅后,趁烫撒点盐面儿。忍着烫吃,味道更佳,焦脆,油香,空灵,奇妙,香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觉得天下最美的食物大概就是店子村的盐拌炸豆腐了。炸豆腐与猪肉一起炖,一咬,一股汤汁冒出,赶紧嚼,油脆的豆腐壳别有一番风味,像肉,却不腻。像豆腐,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纯朴的农家丫头了,而是豪门千金了,一身深红衣装,尽显高贵典雅。
每年冬天,家乡的冻豆腐生意比鲜豆腐更火。吃不到现豆腐的人,只能以冻豆腐慰籍那颗渴望美食的心。一箱一箱的冻豆腐从家乡送出去,流向四面八方。家乡的冻豆腐是赠送亲朋好友最贴心的佳礼。
从老家县城走出来的乡人 ,哪怕千里之外,也要每年回来享受这个口福,那是已经融入骨子里的美好滋味。这滋味,悠长,深远,难忘。
家乡的豆腐之所以有名,与一个名叫“吉和”的 卖豆腐的人有关。
店子村有20多家卖豆腐的, 口碑最好的是“吉和”家的豆腐。他家的豆腐材质与别家不一样,是憨厚实诚的吉和每年秋后一家一家高价收购来的黄豆做成的,吉和从不买外地的或者进口的黄豆。本地的水,加上本地产的黄豆,才是正宗的土特产“店子豆腐”。

吉和的豆腐之所以味道极美,是因为吉和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他的心里装着顾客——宁可高价收购本地黄豆,也不愿因黄豆质量不好砸了自己的牌子。他说不出什么高大上的豪语证明自己的德行,他只用一句朴实的话表达:豆腐要是做不好,自己心里难受了。
每到年关,我都去吉和家买豆腐。他家的豆腐坊在巷子里,迎街。门右边泥墙上只有用白土粉刷上去的两个字:豆腐。
有次去的时候,吉和正在洗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忙碌的背影。忙碌中,吉和听说我也回来了,回头匆匆看了我一眼,三四十年没见的乡亲,竟然只用几秒钟,就认出了对方——乡亲之间的心灵密码,只有彼此明白。他一下说出我是谁谁家的孩子后,又转身忙着洗锅。她媳妇接了一个乡亲的电话,很歉意地答复:年前实在赶不出来了,要忙到二十九。要不你先订一锅哇,不要订两锅……
与吉和虽然只是几秒钟的对视,让我倍感亲切,并立刻记住这张标本式的北方农民的脸:善眉善眼,皮肤像熟红的经霜的柿子 。神色平和,而且平静。他不会因为我们是大客户而露出谄媚或感激的笑容。之所以这样,一是他的豆腐不愁卖,二是他的本色如此:平和,自然,简单,与人为善,真诚做事。
吉和,一个地地道道的自然人。 凭真心待人,凭真心做事,就这么过了多半辈子。 同时,有了吉和这个经营豆腐的标杆,店子村家家户户的豆腐都做的很好。
回家乡买豆腐,让你浮躁功利的心,立刻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你会恍然觉得:清白,朴实,简单,本分,这样的日子,其实挺好的。
作于 2023年1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