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热炕头
文/顾祥
总有一种记忆,让人想起从前,总有一种声音回荡在耳畔,总有一种温嗳伴我细数岁月流年。
父母离开我10多年了,生我养我的老土屋依然在岁月的长河中兀立不倒,墙体破败不堪,门窗下陷,斑驳残缺随处可见,墙基夯土被雨水冲涮的裸露出来,屋顶的木梁黢黑而幽喑,年久的蛛网在向下垂伸着,轻微的晃动,房梁上并列空留着几处燕巢,还在静静等待着来年北飞的胡燕。土炕上堆放着一些弃用的杂物,上面积满了灰尘,几件过时的旧木柜和几个瓷缸在零乱的摆放着,灶台年久未用,添柴的灶囗黑黑的向炕道里延伸着……仿佛诉说着父母在这里留下的坚辛劳作和对儿女倾注了一生的爱。打开记忆的闸门,童年的一件件,一幕幕涌上心头,一幅依稀可见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老屋的土炕东西一丈有余,是用白碱土制作的炕板子垒砌而成的,上面再薄薄的抹一层泥,铺上一领席子就成功了。我们兄妹7人都是在这盘土炕上长大的。俗话说,"家暖一条炕",等每年秋季刚过,父母便带着一家人准备过冬的柴火了,年长的几个哥哥每天要去蒙古牧区捡牛马粪,带上干粮等到晚上才回来,持续1个多月,过冬的牛马粪堆起来像一个小山头一样。我和妹妹放学后就跟着大人去林带里砍死树杈子,搂树叶子。进入秋分,落叶层层,父亲带上扫帚和耙子早早的占场子去了,每天要搂好几车运回家,母亲说,树叶子烧炕起火,一秋下来,院中的柴火垛堆的高高的,一家人过冬就不受冷冻了。
五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在北方的农村里,家家都有一盘大土炕,这叫顺山大炕。父亲是打土炕的能手,村里的土炕差不多就是父亲亲手垒砌的,这活又脏又黑,一般人是不愿意去干的。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家里有一盘热炕是一家人的福气,来了窜门子的客人母亲都会说,上炕上炕,炕头热乎,可见热炕对于农村人是多么的重要呀,就连吃饱喝足的老花猫伸几下懒腰又爬着不动呼呼大睡了。那个年代炕上铺的是席子,是小贬子从保定白洋淀拉来的,人们都叫"白洋淀席子",席子丈巴有余,编织均匀精密,光鲜亮丽,30斤小麦可换取一领席子,一大车席子在瞬间就被人们兑换完了。长大后,我看到老作家孙犁著的《白洋淀纪事》小说中,就有描写用湖塘中的芦苇编织席子的情景,怪不得母亲叫它"白洋淀席子"呢。母亲每天晚上都要把炕烧的热乎乎的,那个时候被褥很少,每天起来脊梁上都刻着道道席子印,母亲一边给我揉抚,一边给我穿衣服。妹妹总是喜欢看窗户冻结形成的冰花,那冰花纯洁灵动,有的像一排排大树,有的像一朵朵梅花,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妹妹把小嘴紧贴在玻璃上面亲吻它,一会儿水滴就涔涔而下……,父亲和母亲早早的起来了,把泥炉生的旺旺的,一天要烧尽好几筐牛马粪,母亲把几个孩子的衣服挨个拿到炉火边烤热,叮嘱我们放学后早点回家。
在六.七十那个年代冬天出奇的冷,大雪一场接一场的下个不停,父亲和哥哥们在院里扫雪,母亲在给我和妹妹抄炒面,我高兴的拿着碗在炕上奔来奔去,等待着这诱人的美食,不小心被破席码子绊倒了,脑袋在墙壁上碰了个大圪包,母亲见状大声责备骂道,"你妈的,跳踏炕呀",母亲一边哄我一边喂我抄面糊糊。一晃快50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这些童年往事,使我更加思念逝去的父母,父母亲的爱啊,就像滚烫的热血在我的身躯里汩汩而流。他们一年四季从不歇息,为儿女劳作一生,受尽苦累从不言语,为儿女倾注所有,竭尽全力。如今,好日子开始了,父母却去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年代,农村生活单调而枯燥,冬季昼短夜长,家里点的是昏暗的煤油灯,父亲在炕角抽着他自种的老旱烟,烟火忽明忽暗,映衬着他那张饱经风霜,日渐衰老的脸,母亲在油灯下飞针走线,缝补我们磨烂的衣裳,泥炉的灶膛里烧着山药蛋,一股醇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我和妹妹最丰盛的晚餐了。每晚的7点半是听评书的时候,有刘兰芳播讲的《杨家将》,还有袁阔成播讲的《随唐演义》。父亲早早的就把收音机的音量调试好,一家人就安静的听评书了。刘兰芳老师的评书说的激情昂扬,口似悬河,特别是说到老令公七郎八虎血战金沙滩,那可真惨烈呀,老杨家遭受陷害,死的死亡的亡,就剩杨六郎一人回到了中原,我明显的看见父亲眼角的泪水流了下来。刘兰芳老师的囗技表演更是炉火纯青,战马的嘶喊声,刀枪的撞击声,鼓炮的轰鸣声都被她表演的淋漓尽致,栩栩如生,形象逼真,身临其境,正当你沉浸在故事的境界中,她突然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评书播讲时间结束了,该睡觉了。父亲习惯了还要到院外走走把街门锁好,给牛羊添上夜草,母亲把棉窗帘挡好,拿回尿盆,一家人便享受着火炕带来的温暖。
火炕上最忙的时候一般都是春节,那时家里的人特别多,个个满面喜庆,炸麻花,炸油糕,包饺子,压粉条,大人小孩忙的不亦乐乎。吃饭的时候,炕的中央上摆出一张炕桌,堆满了大盘小蝶,男人们尽情的喝酒吹茶,个个腾云驾雾,母亲和嫂子们不停地给上菜,小孩子是不允许上桌的,要等大人吃完走后,孩子们才爬上桌狼吞虎咽的把饭菜一扫而光。
时过境迁几十年,现在的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新变化。超薄电视,家庭汽车走进了农家,一些富足的人家在县城给儿女买上楼房。空心村治理,易地搬迁的好政策让农村人过上了优渥丰饶的好生活。老土炕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但回味从前,老土炕曾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它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暖,又让人几多酸楚,让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感概万千,历久难忘。是啊,一盘老土炕承载了多少童年的欢乐哀愁,也融入了父母多少含辛茹苦的艰辛血汗,记人念念不忘,隐隐嘘唏。
如今,我站在攒满尘埃的土炕前,泪水涔涔,仿佛又看到了年迈的父母那不曾歇息的身影。往日老土炕早乙没有了旧时的热温,但它陪伴一家人近半个世纪,有欢乐,有离愁,有怀念,有纷忧……它的艰辛和苍桑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
2023年11月23日
作者简介:顾祥,1966年出生,河北省张家口市沽源县白土窑乡五道沟村人,沽源县文联作协会员,媒体自由撰稿人,致力于乡土文化创作,曾在纸质刊物和网络平台上发表文章3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