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朋友前来看我丨

我的老朋友前来看我

他推开马廐的门，卷进一股风，几片雪

我透过青灰色天空看到一片林子

一匹小马在那里吃草那时

他比现在年轻

整日为一个暗恋的姑娘垂头丧气

他抚摸我的脖子

我还之以轻轻触碰，闻到熟悉气息

我在他藏着只铁烟盒的衣袋上

使劲甩了下头

喂，老伙计，还是少抽点好

他打了个趔趄

他沉默，他带来一把干草

我开始咀嚼而他亲妮地拍了拍我

转身离去

雪地栅栏丨

冬夜突围

被黑色尖牙狠狠咬住

它倒在地上起伏

卷在掌心的雪渐渐摊开

辽阔伤口抵达远处绝望的山峦

月光嘶鸣一声，温柔低下头颅

一排黑色鬃毛

垂进它冰凉的身体里面

潮汐丨

在街头我看到一匹马

衰老，孤独

灰暗的鬃毛从半空垂下

我看到自己

那时还年轻，晨风掠过嘴角

有一种勒痛感觉

金色潮汐

缰绳拉直于天边，更多马匹

奔涌而至

射雕

一一纪念金庸老先生

大漠还横陈在那里。一匹白驹

飞溅的黄沙成色十足

一粒粒嵌进稿纸

他并未停下

只是在马背上取下奔腾的角弓

扭身斜向空中

从紧抿的嘴角拉出一道金质线条

老先生戴上眼镜

从鹅毛大雪中抽出了另一片羽毛

做成笔，把情节装订成书

把爱做梦的少男少女们装进去

然后也纵马远去了

那场雪仍在飘，一直在飘

她把一枚戒指握在手心

象握着一枚当年的信物或暗器

发抖的身子靠在咖啡馆的门扉上

地下一声叹息

那片一直不肯落下的血羽

砸在了老先生的坟头上

2018

对一个古老成语的解读丨

一匹马从黑喑中走出来

它是白的

大眼睛，温柔中带着一丝羞涩

修长的脖子

弯曲成唯美弧度

鼻子轻触我，长睫毛

刷子般清扫这一片断中的雪

风暴全挡在外面

一种温暖感觉

在可以预见的前方升起一团火

后来回忆这个情景

只有一瞬

我还是读出了另一个有点忧伤的含义

但这时当的一声

时钟惊悚地指向零点

我转回头时它已经走了

那道缝隙

有一丝光的著名缝隙

在它身后闭合了

黑暗重新向我围拢过来

我倒在床上

在没有任何缝隙的黑暗中

沉沉睡去

2818 秋夜

关于字母的散句(二首之一) 丨

字母Z丨

他们把字母Z——它是粉嫩色的

种进我的名字里面

我把它排在最前面。它是大写的

昂着头，有一排飞扬的、闪闪发亮的马鬃

我记得一条柳枝，清脆、稚嫩、活泼、俏皮

她说：“嗨，小马儿！”

多年后我意识到，那是从心里挥出来的

但我跑过，卷起风折断它

撕碎黑瓦屋木檐下一个蓝影子

我后来只听，和享受风声

那呼呼的响——现在越来越缓慢和沉重

我的眉发垂了下来，是白色的

这匹命中的马，我说的是Z

是唯一的——它有鞭子抽出的血汗色

桀骜不驯，梗着脖子

我决定等一等那个声音

我想，我可以把她轻轻放在马背上

夏日午后窗前赤脚

垂于马腹，轻轻地用脚后跟踢它

我决定再等一等那个声音

现在——只有Z

孑然驻足，仰天嘶鸣，把满腔空荡

喷在秋天拂来的一匹蓝色的确凉上面

这幅布一直在缓缓吹动——

记忆中她的裙是深蓝

那无主，但似又十分熟悉的

亲切、忧郁和宁静

弥漫在草甸上方，令我隐隐的不安和心酸

风丨

我深信

鹰有一匹驯服的马

它从不嘶鸣

在鹰骑着它巡游或出击的时候

鹰失踪以后

每到夜间，能听见它喷着响鼻的吼叫

从星空一直到树枝间

有时还刨着蹄

把雪山狂暴的碎片，云间的水

一把把甩在我的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