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
文/ 张云玲

每当听到歌曲“同桌的你,”我就不由想到我的小学同学贺小梅。一想起她,我就不由想到两种零食——“盐豆子”和“糖蒜。”关于“盐豆子”的发明,据说和刘邦有关。相传,刘邦打仗时粮草已尽,将士们十分饥饿。刘邦翻箱倒柜,发现了一袋黄豆,可惜这黄豆已经长了绿毛。刘邦因为太过饥饿,便拿盐、姜、辣椒等和豆子放在一起来个“一锅煮”。结果捞出来一吃,还真香。于是乎,刘邦便给它取名“盐豆子”。刘邦做的盐豆子我们当然无口福享用,我吃的盐豆子全出自奶奶之手,奶奶这一生有两样绝活:一是伺候脑瘫痪卧床八年的爷爷,身上没生一只褥疮,二是做得一手好吃的“盐豆子“,远近闻名。奶奶做的“盐豆子”煮熟后要经过两次发酵,再经日晒,最后直晒成一粒粒干爽可口,麻辣味浓、黑里透红、外酥内柔的盐豆才算完成,盐豆子平常可当咸菜、零食,随吃随取或随便装在兜里即可方便食用。
小时,我离开青海的父母随奶奶在安徽农村读书,口袋里整日装着唯一的零食就是“盐豆子”,同桌贺小梅整日装着的零食是“糖蒜”。 那时,已在家乡从小学升入初中一年级的我,每天捂着口袋里的盐豆,站在校门口的杨树林里等待贺小梅的到来。透过稠密的树叶,一当远远地看到扎着一对羊角辫,背着黄书包的贺小梅的身影,便心生蜜意,立刻跑上前,一声不响掏出一把“盐豆子”给她,她接了,立刻塞一包糖蒜给我,然后我俩一路欢笑地手拉手往教室跑。

在教室里,无论我和贺小梅多馋都不吃那“盐豆子”和“糖蒜”,好吃的“盐豆子”和“糖蒜”常常要留在课后。夏天,我俩坐在稠密的杨树林里,冬天我俩坐在温暖的草垛上,你一粒我一粒,你一半我一半,那又咸又麻又辣又香的盐豆子和那又甜又脆又酸又辣的糖蒜,成了我俩说悄悄话不可或缺的作料。
贺小梅说她大(父亲)在淮北煤矿当工人,她家姊妹五个,她排行老大,家里还有奶奶常年卧病在床。能下地干活挣工分的只有俺娘一人,俺娘还总往俺大煤矿上跑。俺家每年都欠生产队很多工分,俺大当工人挣的钱好多都交生产队了。我说俺爸在青海也当工人,俺家情况和你家差不多,现在俺娘带着俺的三个弟弟去青海好几年了,家里只有俺和奶奶。小梅见我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问也不问,只顾接着自己的话又说,明天,俺娘又要带俺小弟去俺大的煤矿了,一去至少要十天半月,这些天里,俺又不能来上学了,要在家里做饭,照顾弟妹还有奶奶,除此还要喂猪、喂鸡、喂鸭等一大堆活。我问去你大那远吗?她说不远,坐汽车要不了半天就到。我一听惊得站起身说那么近,俺爸在青海,比你大那远多了,光是坐火车就要几天几夜。
贺小梅听了,默默地看着我小声说,长这么大,俺娘从没带俺去过俺大的煤矿,可能你娘也从没带你去过你爸的青海吧?他们大人一向重男轻女……

贺小梅后面又说了什么我没听见,这样的问话村里人也问过我不止一遍,小小的我说不出这个中原由,反正只要一听到这样的问话,我就不再吭气。贺小梅见我不语,伸手掏出“盐豆子”给我,我丢进嘴里,吃完又把手伸过去,当我第三次把手伸向贺小梅时,她说没了,我说不可能,我给你那么多。我边说边拉起她的口袋翻,末了在口袋缝隙里翻到一粒。我问她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她这了半天,末了,看到我那张凶脸,突然吓得哇地大哭。一见她哭,我反倒笑了,笑着笑着,我和她一起抱头痛哭,委屈的泪水像决堤的小河。
第二天,我依然会带“盐豆子”给贺小梅,只是我站在路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回到座位,望着旁边空空的石凳,第一次上课走了神。下课后独自靠在草垛上掏出袋里的“盐豆子”,奇怪,今天的“盐豆子”一点都不好吃,不光不好吃还咸得发苦。
贺小梅此时在干什么呢?在做饭、喂猪、还是?她小小的身子会不会因端不动一盆猪食摔趴下呢?她那么小不会因伺候奶奶累病吧?不会因……今天又学新课了,课文里的生字她又要落下了,我这样想着又过去了一星期。
一星期后,贺小梅终于上课来了。这回是她站在校门口的杨树林里等我,一见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将口袋里的“盐豆子”掏给她时,她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水果糖送到我手上。同她漂亮的水果糖比,我伸到口袋里的手相形见绌地缩了回去。
她没有看出我的心思,拉起我便跑。一路边跑边向我报告从她娘那听来的消息:“俺大的煤矿又发生瓦斯爆炸了,死了很多人,好在俺大没事。“什么,瓦斯爆炸?”我重复着这骇人陌生的词汇,莫名的恐惧从头到脚袭来。

语文课上,老师喊贺小梅起来读课文,我为她捏了一把汗,这课她还没学,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贺小梅不但发音正确且读得朗朗上口,连数学课上她没学过的代数算式也运算自如。课后,我问起她,她说她家有一本字典,数学呢?是她从隔壁一位大哥哥那学的。我真为有这样一个同桌感到骄傲。一骄傲,上着课我把“盐豆子”掏给了她,她边笑边破例往嘴里丢了一粒。下课后,我说贺小梅你这么爱吃“盐豆子”,我让我奶奶专门给你做好多好多,让你一辈子吃个够。她一笑俩酒窝,高兴地连连拍起手来,连说好啊!好啊!。
时光荏苒,在我盼望着有吃不完的“盐豆子”送给贺小梅时,初三毕业的前夕,突然贺小梅又不见了。
再见到她时,是在一个月后,那天课后,她判若两人红着眼睛只给我说了一句话就跑了。她说她是来退学的,她要去他大的煤矿上当工人了,煤矿又发生瓦斯爆炸,这次出大事了。我听了,头皮发麻,心揪作一团。我问她你去矿上也要像你大一样下井吗?她听后先是摇头,后又点头,然后又茫然不知所措地摆摆手,接着一眨眼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远处,我看见她娘和她的家人坐在搬家的大卡车上冲她招手。

贺小梅走了,我捂着口袋里的“盐豆子”,呆了好长时间,直到大卡车从我眼前消失,才想起紧着去追,可追了很远也没追上。这之后,直到初中毕业我再也没有见过贺小梅。尽管,我装着“盐豆子”站在校门口的杨树林里等她无数,靠在草垛上想她无数,她始终没再露面。
初中毕业,15岁的我也离开了家乡。如今一晃近50年过去,我们的生活发生了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关于煤矿事故的报道确时有耳闻,只要听到,我就会异常警觉想到瓦斯爆炸,想到同桌贺小梅。
“独在异乡为异客”,如今,不知贺小梅可否安好?愿上苍护佑她及她的家人平安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