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还在读二年级时,乡村小学门前的水稻田由于淤泥太深,不便种稻,于是栽植上了莲藕。这莲藕虽在文墨描摹中娇羞无比,楚楚博怜,其实用一个不褒不贬的词语来形容,最合适的应该是:它命贱得很。只要第一年种上去,深秋初冬挖藕根时留一两节藕头或藕稍,哪怕寒冬腊月冰凌覆盖,第二年同样“春来发几枝,玉立且葳蕤。暖雨淋三遍,抽青又绽蕾。”
这些莲藕田块,可是我课间暇时的好去处,严格的说,是我们的好去处。
我的农乡学校周围的村子都很大,大村寨边沿都少不了鱼塘水氹,往往都会栽种些水生植物,莲藕是必种之一。大村子的子弟们大多对莲熟视无睹,物以稀为贵,滥了就不值得垂青,因而大村子的学生们之于莲荷大都缺少惜怜之心。唯独我的是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没有随伴的莲荷。看着春的翡翠叶片上晶莹剔透滚动的珠玉,瞧着夏时亭亭绿茎上嫣绯饱胀的蓓蕾与眉形的粉瓣,哪怕是小小年纪,我也总是情难自控泛起惊艳的漪涟。

在那个年代,识字的人少,封建迷信盛行,尤其是在农乡更甚。学校的教育针对时弊施教,破除封建迷信也成为思想道德教育的必修。理论联系实际,孩童从实践抓起,每个学期一开学编排座位就尽量男女同学搭配着同桌。跟我同桌的女孩子很端庄秀气,可惜颇为缺少学习灵气。不交作业,在那时是严重的犯规;做错了,罚重做罚站增加负累又丢面子。要我的作业作为“参考”,久而久之,她便形成了一种依赖。我喜欢荷田,一有时间便到那里溜达,跟在我身后的,往往就是她的身影。
初夏,看着出水莲蕾的润润嫣绯,回首看一看身后的她那淡淡的粉腮,总有那么一会儿,我会愣怔住,恍忽灵魂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出了形体。
二年级语文老师是本乡的一位大姑娘,后来知道,她也只念了初中,初中的数理化太抽象。她念不下去退学了。农村小学缺老师。就聘她来教我们。
她很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学生都喜欢听她的课,而对很有学识的数学老师却惧而敬之,敬而远之。
她很美,美到我无法形容。后来读了魏巍的《我的老师》,我对作者描写蔡老师的好很有点不以为然。心想,倘若我是作家,我写我的女老师一定会更美更善更可爱。
我的二年级的女老师很美,美到迷惑得学生常常都只唯她为是。她捧着教参照本宣科,学生们则如同虔诚的犹太教徒聆听圣经。如果她板书,那就是神的教条了,学生们必须一字不差的抄写好背诵下来。特别是我,连她的不合笔顺的书写与歪歪扭扭的字样都描摹得惟妙惟肖,日后就成了我终生的见不得人的丑陋文字。

我的二年级的女老师很美,奇怪的是我的同桌竟然有七分似她。这让我在语文课里,看讲台,是一朵绽放的荷花;看身边,是一支出浴的玲珑蓓蕾,因此心神常常游冶莲田,沉醉色香。
记得有一天,上学时阳光灿烂,放学时则霖雨飞洒。与学校近邻的同学都纷纷冲进雨帘走了。我没走,等了好久,透过雨雾我看见语文老师摘了一片大莲叶,遮在头顶走了。我也就毫不犹豫地冲进雨中,摘来两块荷叶,一块扣在同桌头上,一块挡在自己的首级,也追着老师没有后尘的幕影奔向雨中。
直到现在,每当编辑余青山等老师的墨宝、欣赏康宗生等大师们的浩气修灵的亲笔书,我就会想起幼稚时的启蒙老师,想起曾经的同桌,想起二年级的美丽,想起那种种蒙昧和傻气,想起那些被教训被误导的林林总总。
然而,奇怪的是,每一次的回忆,心中不但无怨无悔,而且还泛生出丝丝甜蜜……
2023.11.28下午


调寄·临江仙(龙谱 苏轼体)
致秋荷
连振华
还想晶莹潸宿泪,露凝珠玉流光。
青葱渐褪叶匀黄。
粉绯随瓣落,
凉澈已溶芳。
莫叹容颜追岁老,相生化育阴阳。
春华秋实系天常。
红尘皆梦境,
非但一莲塘。

2023.11.27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