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肃杀大观园
作者/赵新洪
“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这是《红楼梦》第一回石头的故事中,那僧、那道准备携带石头下凡历劫,安身乐业的所在,实指就是“大观园”。大观园本是省亲别墅,元妃省亲之后忽然想起:“大观园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如被贾政敬谨封锁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她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同时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若不命他进去,只怕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遂命太监下谕:“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封锢,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于是才有了大观园
“女孩天真烂漫的混沌世界”,也有了贾宝玉林黛玉叛逆性格与叛逆性爱情得到发展的更大空隙。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大观园仿佛真象一座风和日暖的“世外桃源”,其实,大观园仍是荣国府的府中国。如果只有烂漫的混沌世界,这特殊环境或者可求得一时之安!但荣国府的主子和安排在园里的奴才,却时刻窥视着叛逆者的“越轨”行为。王夫人一直在担心她的:好宝玉被人勾引坏;袭人也时常为宝玉“无晓夜与姊妹厮闹娇嗔吗!
贾政打了宝玉后,在王夫人面前极尽忠言的又是袭人:“我也没什么别的说,只想着讨太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子来住就好了。所谓“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第三十四回)有心的读者可以心领神会花袭人之防,是在防宝黛爱情的发展,因为宝黛的关系只有她才能时时看在眼内,更何况宝玉那次错把她当成黛玉诉说过肺腹之言早已引起她的警惕,方才之言必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
(第三十二回)
大观园并不风平浪静,各屋里大小人等都作起反来,一处不了又一处。荣国府的主子们哪能没有密报。当晴雯被逐后,连宝玉都提出了疑问:“咱这私下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你(指袭人)和麝月,秋纹来?”(第三十二回)可见王夫人早就想下手整顿这“作反”的大观园了。

大观园的严冬肃杀,也正预示着荣宁贵族的衰败。精明的贾探春,从“检抄大观园”事件中就有了悲凉的预感:“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是议论甄家,自已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的大家族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第七十四回)
检抄大观园,是以“善人”著称的王夫人大施杀手,对不驯服的女奴实行残酷镇压,对叛逆者给以严厉的警告。大观园中不少露头角的女奴,如司棋·晴雯·芳官等,被逐的被逐,出家的出家,特别是晴雯,一直迫害至死。曹雪芹在这场尖锐的冲突中,展现了各色人等的复杂的性格风貌,特别突出地雕塑了晴雯的不屈的形象及其悲剧。

晴雯,是一个身世无考的女孩子,谁也不知她叫啥,只知道她有个叫“醉泥鳅”的表兄和叫“灯姑娘”的表嫂。这晴雯本是荣国府管家赖大买来的小丫头,只因生的“十分伶俐标致”,贾母见了喜欢,就被赖嬷嬷当作一件小玩艺孝敬给贾母。后因贾母疼爱孙子,觉得“将来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就遣送给宝玉做了大丫环。但是,这个“身为下贱”的晴雯却是爽直、泼辣、敢怒敢言。既不不象平儿那样屈辱平和,也不象鸳鸯那样深藏不露,富于机智又勇于自卫。她是一个所谓“风流灵巧招人怨”,喜怒哀乐都袒露在行动中,毫无矫饰的倔犟姑娘。她鄙视花袭人的卑谄屈从,常常锋芒毕露地撕开花袭人的假面。
她从不为自己的地位与私利而捣鬼,但也不能容忍别人做不体面的事;她不屑于搏取主子们的欢心和赏识,更不肯为残酷的压力而改变·她火炭般的性格!看看她在检抄大观园时对王善宝家的针锋相对的反击,也就可以想象她平素光明磊落的行为了。

然而,正是这个完全清白的女奴,却成了检抄大观园最悲惨的牺牲品。其实恰恰是这个晴雯和宝玉豪无“私情”只是因为长得比别人标致,而且眉眼有些象林黛玉,却枉担了虚名,被王夫人视为眼中钉,骂成“狐狸精”受尽摧残,含冤而死!相反的和宝玉有私情的花袭人,却深得王夫人的信用和赏识。
曹雪芹通过这两个不同性格,不同命运的女奴的强列对比,有力地控诉了封建礼教及其维护者的虚伪与残酷。

荣国府的贵族主子们为了巩固对大观园的精神统治,假借“绣春囊”事件,掀起轩然大波,抄检大观园,其结果仍然是晴雯、司棋、芳官等不驯顺的女奴们惨遭迫害,同时也预示了宝黛叛逆性爱情不可避免的悲惨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