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吐为快(代序)
薛云彪
认识有生先生已有年,那时我在基层单位写材料,他是市委秘书长。看起来他常风风火火的,好像每分钟都有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处理。我们一起到了政协,慢慢就更熟了。
我常说,有生有三快。一是脑子快,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思想许多事;二是嘴快,就是语速快,经常阐述,说的投入了,几乎听不出有标点符号,机关枪似的扫射,我常这样想,倘使跟上他这样干活我是随不了这个节奏的;三是腿快,风尘仆仆的感觉,我也对他说过,急事需要快,不急的事就不必这样快了吧,他嘴里应承,可还是无论轻重缓急,一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大约他遇到的都是急事 。
眼看要退休了,他要出一本诗集,嘱我写序。我告他,写倒可以,怕是会有添足之虑。他还是固执地坚持,这便让我有了较为仔细梳理一些事情的过程。
2007年初夏到政协时,有生同时担任了文物局局长。
几乎是一夜之间,霍州署拆成了一片废墟。仪门前东西两栋四层高的楼房夷平了,东西厢房拆掉了,除了中轴线上的古建外,凡是当时的政府办公的用房,全部清除干净了。记得当时冒雨组织了一次委员们调研,看着大片狼藉,几位年岁大一点儿的,十分忧虑,说,这个摊子什么时候能建起呀?说与其拆成这样,还不如不动的好……
奇迹终于渐渐出现,霍州署能按原来规制恢复的,全都恢复了,展点在补充,功能在完善,而且还编排了情景剧,开辟了三弦书专场,邀请绛州鼓乐表演,游客渐多,效益看好,州暑的日子如火如荼 。
那时候,我就想写一篇有关州署的报告文学,疏懒的缘故,没动笔。
只是,我和他开玩笑说,你的三快促成州署修缮的一快,他满脸“岂不快哉”的神情 。
这也是他引以为自豪的一段佳话 。
他没有虚度日月,然而年龄毕竟不饶人,前年春天,有生放下文物局的担子,来政协驻会了。
身子安顿下来,思维仍在疾驰。如同飞快的汽车来了个急刹车,他不能适应这种相对静些的工作和生活。他时时陷入茫然和焦躁 。
凡事太快了就会有一些不适的后遗症,那段时间,他居然口服了 “四消丸”。
再后来,他收起了那副伤身伤世样子,做起了诗。
而且一发而不可收,他也没有收的样子,且快——又是快。短短一年时间,在庚子冬尽的时候,他选了一百零一首,结成了集子。我看了看,相当一部分是情诗。或者看起来是情诗。
我不懂诗,诗的比赋、情感,平仄押韵,全然不通。但我还是断断续续地读完了这沓诗稿。
说真的,依我这低端的赏诗水平看 ,有生的诗,在字词的精到上,仍有推敲的空间 ,在形象思维上,在意境上,也还是可以提升的。
令我难以释卷的是,我似乎感到了这本诗集所呈现的诗之外的东西 。
这一首首诗,如同一枚枚急就章,线条冷冽而分明,形式执着而浪漫,一眼可看出作者的率性和潇洒。
这些诗作,彰显了有生自己的风格,俨然“上马击狂奴,下马草军书”,更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豪放 。
这些诗里似乎还有“七步诗”的影子,当然没有人逼他那样去做诗,我想,是他自己给自己限制了一个时段,一种刻不容缓的自觉,刀刃向内,自我加压。 于是诗人的笔下,匆匆淌出了自己的血、泪,还有不加雕饰的情感。
压力将文章浓缩成诗, 故其诗如井喷,酣畅淋漓,势不可挡,如火山爆发,蒸煮三江而扶摇九天 ,跌宕起伏的人生 ,成就了诗的抑扬顿挫。字骨诗魂,“一蓑烟雨任平生”。
有一段时间,同仁们盛议“有生写诗了”,是的,有生写诗了,而且通宵达旦写,多少个清晨,我打开手机,他的诗便蹦将出来,诗末,标注着“于午夜,于凌晨”。关于诗,我以为至高的意义是,“诗言志”。古人寄情于山水,托志于梅兰竹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有生的诗,涉及自然、社会、家庭、人生,而着墨最多的,是一个个朦胧的她,作者情寄嫦娥,意托西施,以其独特的审美,不矫揉不造作,直抒胸臆,素面朝天。
那么,仅仅就如此了吗?“浮云吐明月,流影玉阶阴,千里虽共照,安知夜夜心”。掩卷深思,我冒昧的推测,或许是他对事业的追求和不舍,是对人生的讴歌与喟叹,是对自我的剖析与反思 ,对爱的执念和尊重。
焚膏继晷,他在一个新的世界里,暂忘了寂寥、忧郁,心游万仞,物我两忘。
尼采说,一个人真正的成熟,是重新走向孩子般的清澈。
这一艰难甚至是痛苦的转身,使他回到了他昨日的远方。洁白的纸上,蔓延着沉重的黑色的字,如漆黑的夜一样沉默着,于这沉默里,一吐为快。
所以,我不可确知,诗人究竟要将这些诗,写给谁。我只是隐约感到,他的悲悯、怜爱与情思,豁达时,气象万千,委婉处,长歌当哭,天马行空,任达不拘。
我还分明感到,有生的思虑和追求,一定是在庸常物质生活之上,他有着自己迷人的精神高地。因而我想说,读有生先生的诗,宜站着读,走着读,不可躺着读,不过,也许你躺着读,读不了几节就会腾的站起来,唯此,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和节奏,读出他的诗味和心态。
写了这些,瓦砾而已,翻开诗册 ,定然满目珠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