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煤矿(散文诗组章)
在泥土深处,煤与人互为灵魂。
总平巷内,黑的煤,黑的汗,黑的脸,在这里堆砌,堆砌成坚硬的壁垒。
运煤的铁轨向着生死境地延伸。煤与铁撞击的声音,很生硬。那是肠子断裂的声音,留着深深的痛。
从八方井到总平巷,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被一双布鞋踩踏出深深的履痕。一盏矿灯,历经百年风华,带来了光明,照亮了总平巷,照亮了煤矿工人的眼睛,照亮了工人们头顶的天空。
血,将黑色的煤涂染为红色的火焰,炭棚里令人窒息的气息有了生命的温度,地底下阴冷的风寻找春天的方向。僵化的泥土惊天动地苏醒过来。
一辆运煤的桶车,被地火点燃,从炭棚中驶出,引燃了安源的煤,引燃了挖煤的工人,引燃了千千万万的中国劳工。于是,这些被煤炭染黑的肉身就像一颗颗子弹,向岩层射去,愤怒地射去。
总平巷,凝聚着地火的力量,岩层断裂,黑暗消融。
总平巷,以煤的名义,穿越烟火,穿越中国工人的神圣领地。
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
俱乐部,装着工人的快乐,装着工人的铮铮硬骨,装着工人的坚贞信仰。
在俱乐部,我和所有的工人一起,泅渡生命的苦难和艰辛。我们同吸一根低廉的烟卷,同用一只破旧的水壶,同用一支牙膏牙刷,同用一条毛巾擦拭身上的煤灰。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写字,一起擎举着铁锤和榔头,走上街头,愤怒地高呼“从前是牛马,现在要做人”。
生命吸吮了阳光,变得高大伟岸。倒下的躯体凝固成不朽的山河。愤怒的瞳孔射出一束束光芒,照亮了煤山上的黑暗。高举的矿灯,照亮了工人们的痛苦。安源山的煤炭醒来,安源山的草木醒来,萍汉铁路上汽笛长鸣,这是暴动的号角,已经吹响。 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的舞台,在不断地延伸。中国的工人阶级站了出来,站成了一堵城墙。 如果一双手不能把夜空撕碎,就有千万双手擎举着千万支火炬,把黑夜当做纸屑撕扯成碎片,抛撒和扬弃。今夜,工人俱乐部为矿工们抵挡着风雨。安源山上的森林很宁静 ,早晨传来了清脆的鸟鸣。从俱乐部出来,我们完成了一生的泅渡。
锤子和镰刀已经磨得锃亮发光。
胜利广场
胜利伫立在广场的中央,我呼吸矿工们呼吸过的空气,踩踏着矿工们踩踏过的泥土。胜利广场,是安源最恢宏的景观。纪念馆、总平巷、俱乐部、以及那些高高矗立的雕像,构成了安源最红的元素。一杆红旗,直抵蓝天。历史,在这里写下了惊天动地的篇章。
我从时间的夹缝中挤进了一百年前的安源,看见广场上呼呼燃烧的怒火。愤怒的呐喊在广场上空回荡。
廉价的劳力鞭打着劳工们屈辱的身心。谈判大楼,成了一栋装满了火药的房屋。谈判桌前,孤勇者掷地有声地怒吼,不,在他的身后站着千千万万的安源工人。他们用锋利的岩尖把那些诡计挑穿,挥动着镐头把嚣张气焰砸碎。安源,用一团煤淬炼出了一个伟大的词语——团结就是力量。一把把举起的岩尖雕塑成中国工运的核心,高高地矗立在安源的煤山上。
安源,浓缩了百年的风雨沧桑,浓缩了百年的奋斗历程,在时间的缝隙里膨胀,膨胀成秋天里最敞亮的地方。
胜利广场的天空布满了星辰,照耀着不愿做牛马的工人。
走吧,罢工去,我们需要尊严。走吧,罢工去,我们要做主人。
胜利,是工人最伟大的旋律;胜利,是工人最美好的愿景。
一列火车,从安源煤矿出发,从胜利广场出发,像骏马飞奔,像洪流奔涌。

【作者简介】周元勇,1988年毕业于萍乡教育学院中文系,曾为泉州晚报记者、萍乡日报记者编辑。作品散见于《光明日报》《江西日报》《华夏青年》《散文诗》等报刊,获国家及省部市县奖励50余项。出版通讯作品集(姊妹篇)《豪迈人生》和《见证榜样》两部,《袁河浪花》(云南人民出版社)《东阳文化简本》《红色袁水源》等文集近10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