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
文/沈洪明
祖屋 ,距今有一百多年了,祖屋如今不但保存完好,而且依然是有人居住。居住祖屋的人,是我年过七旬的四叔和堂弟。
清明过后的一个周六。我回了一趟老屯。想看看祖屋,也顺便看看多日未见的四叔。
祖屋坐落在老屯的东头,屯子的后边是一条沙石路,路不宽,倒也平坦。祖屋在路的南侧,距离村路大约有四五十米远,这段距离是土道,因为昨日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小道有些泥泞,临近祖屋的地方,有几块砖头孤零零的嵌在泥土里。勉强站脚。祖屋由于年代久远。地基下沉的厉害,显得低矮,像一个身体佝偻的耄耋老人。屋檐低得不能再低,无需你伸高手臂即可触及。屋顶早已不是当初垫的苇草,而是用石棉瓦遮盖。祖屋的后墙还留有一扇后窗,祖屋的前墙不知道是哪年换成了砖墙,只有房子的山墙和后墙,依旧是用泥抹的,不过墙皮脱落的很严重,看来应是有几年没有修缮了。倒是屋后的几棵柳树的枝条,发出了嫩绿的树芽,柳枝随风摆动,才使人感受到一丝生机。
祖屋是三间正房,中间做饭的厨房,四叔和堂弟住在东屋,西屋装着杂物,室内昏暗,少有光线。因为西屋没有糊棚,所以这次我来祖屋,有幸用手机拍到了房子的结构。祖屋是老式的建筑,杨木的过梁,松木檩子,椽子,秫秸做的房薄,依然清晰可见。有两个檩子有些发黑的,是当初建房时用的原木,另外三条檩子比较新,据说是后期补的,发黑的檩子则是多年烟熏的结果。可见祖屋的年代久远了。过梁上五十年前安电灯的部件依然如初的保留着。似乎是在有意记载那段早已被尘封的历史。

若要问我,对于祖屋印象深刻的事儿,定是过年的时候,过年,如今的人们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热情了,那时候,农村条件有限,大多是贫穷的,不过年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那可是一年中的大事,特别是家族大的,需要族长来主持的,这过年之中的大事,就是供家谱,这是过年的一个极其重,并且要严肃认真对待的事儿,我记不清过年供家谱是在哪天,只知道,尘封了一年的家谱在过年的时候供奉,手巧的祖母把粉条用油炸成花状,再用白菜帮切成细丝状,用清水浸泡后,分别插在花瓶里摆在家谱的两侧作为装饰。家谱前的桌案上摆着供品。大年初一的早上,晚辈们都要轮流来到祖屋,跪在家谱前磕头,给祖宗拜年。之后还要给爷爷奶奶等其他长辈拜年,讨得一毛压岁钱,攒着买鞭炮了。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祖屋带给你的更多的是神圣,庄严,少有温馨。现在我想起来,或许能找到一点答案,毕竟那个时候,人们过的困难,长辈们为了能让家人填饱肚子,每日奔波劳碌,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稀罕孩子呢?不过祖屋也有温馨欢快的时候,爷爷奶奶虽然平时少言寡语,但是若是有客来,也是极尽地主之谊,热情好客。记得有一年夏天,爷爷奶奶家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此人大约三四十岁,生的人高马大,那是我小时候见到最高的人,现在看来足有一米八九,憨憨的,有点智障,说话有时候语无伦次的,略带点儿口吃,他的举止言谈常常逗得我们嗤笑。他姓孙,是家族的一个远房亲戚,远道而来,赶在午间,还是要供饭的,记得奶奶做的是高粱米粥,咸菜,他吃的那个香啊,似乎是有几天没有吃饭了,大半盆的米粥,不到五分钟就被他吃了个底朝天,看来他真是饿急了。他的到来,打破了祖屋许久的沉寂,有了久违的笑声。 实际上,我对祖屋早年的印象并不是很真切,我五六岁才记事儿,记得父辈兄弟五个,父亲和二叔都已经成家单独过日子了,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家,五叔当兵在陕西。我们这辈小孩子加在一起也有十多个人,孙辈儿孩子多,也不金贵,哪像如今,隔辈亲。所以那时候,爷爷留给给我的印象是深沉严肃的,不过平时也会有略带呵呵声的微笑,说是冷笑更为恰当,奶奶是小脚女人,个子矮小,干净利落,待人和气,所以有时候,奶奶自己在家的时候,我们去了,她也会从挂在棚上的小筐里,拿出珍藏的好吃的给我们,对于我们来说,真有点受宠若惊,如同在梦里一般。
实际上历经百年的祖屋至今依然完好,也是得益于历次的修缮,记忆里我就曾经经历过一次,那时候我只有六七岁的时候,应该是在冬春之交的季节,祖上用生产队的两辆马车到距离家一百多里地的农安县龙王乡去买苫房的芦苇,因为路途遥远,起早贪黑须要两天的时间方能把芦苇拉到家,卸到院子里,堆积如山的芦苇草成了我们小孩子玩耍的好地方,我们在芦苇草上寻找蒲棒玩儿。每人弄到一大把蒲棒,把蒲棒放到嘴里咬下来一块,先是含在嘴里,再慢慢的吹出类似毛绒绒的小鸡仔来,放到手心里,形象可爱。玩够了再用嘴吹散开来,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散的样子,漫天飞舞。
祖屋,并不是本家祖上修建的,而是当年本屯的一个名叫王四嘎子的财主建的,至于是如何到了我们祖上,无从考证。就连年过七旬的四叔也不是很清楚,说祖屋的历史久远,因为我的父亲就出生在祖屋,父亲要是健在也有八十有四了。四叔说,在我的父亲出生之前。前辈应该是住了十几年了。若是再算上先前王家住的时间,祖屋的历史起码是有一百年以上,据说,四十多年以前,还有居住在长春市大屯镇的王氏后人来看祖屋。是不是在遥想当年此院骡马成群,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风光无限,早已成了历史,祖辈们的过往被无情的岁月摧残得无影无踪了。留下的只有后人们的感慨了。
祖屋虽然历经百年沧桑。基础还是很牢固。看来即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的,也不会倒掉。实际上,现在有如此年代的老房子在农村已是不多见了。前几年,国家开始实施农村泥草房改造。政府补贴资金,拆去泥草房盖新房。这些年像这样的老房子都是改造完了,至于四叔居住的祖屋为什么还没有改造,我想可能是四叔舍不得祖屋的缘故。祖屋没有拆除重建还保留至今,也是十分难得了。
祖屋,四叔住了四十多年了。当初分家,叔叔辈子的人,先后搬出了老屯另谋出路,只有四叔老守田园,侍弄着自家的土地,不离不弃,成了家族中唯一没有离开老屯的人。
今天去老屯,看看祖屋,感慨颇多,本来就是长得不高大的四叔,岁月把他挤压得如同祖屋一般矮小。感叹岁月无情。时光催人老啊!
四叔虽然年事已高却很健谈,不厌其烦的和我讲着老屯和祖屋过去发生的故事,他说祖屋在当年在屯子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来了屯邻。哪个不是赞不绝口。羡慕的不得了。说话的时候,难掩四叔脸上自豪的表情,看来如今的四叔是幸福的。说完祖屋的故事,四叔的面庞又严肃起来,问我关于家风的问题,我一时难以回答,四叔语重心长地说:“安分守己,老实厚道,待人和气,以德报怨”是我们祖辈留下的家风,教育后人一定要继承发扬下去,不能改变。是啊!好的家风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
中午了,四叔要留我吃饭,农村条件有限,何况我这个人从来不愿意麻烦人,就借故回去了,四叔把我送到路口,我几次督促他老人家回去吧,不用送我,可他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处,久久不愿离去,我走了一段路,回望老屯,我看见四叔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我朝他摇摇手,示意他回去。或许是人老了,都是这样,更加注重亲情。 如今,农村早已是盖了砖瓦房。泥草房成了时代印迹。幸存的祖屋,依然矗立在老屯。它就像一座丰碑。见证着家族和社会百年的发展史,祖屋,更像一棵参天大树,固守在老屯这块热土,不曾改变。几十年来,像我一样的后辈们,或因求学或因工作,陆续的走出了老屯,都在外面安家落户,从此远离了祖屋,成了游子,都说这树枝有多高多长,根就有多深,离开老屯的我们,何曾不像这散开的枝叶,虽然离开了祖屋,离开了故土,可是我们的根依旧深深的扎在了故乡的泥土里,依旧吸取着她的营养,依旧枝繁叶茂,生生不息!祖屋,对于我来说,它是一个象征,是一段记忆,更是我梦想出发的地方。 随着我回家的脚步加快,距离老屯越走越远了,老屯的轮廓也越发朦胧和暗淡。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可是此时,年过古稀的四叔的形象,依然在我的脑海里,依然清晰的伫立在我的面前,他更像一个历经风霜的雕像,刚毅挺拔,默默的坚守着这座百年祖屋和他这一生都未曾离开过的这片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