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故乡的片片落叶串成了书
泉城文学讲堂是由济南市作协主办的文学公益平台，目的是展示作家成就、交流创作经验、激励精品创作，为作家搭建沟通平台。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交流不交锋，讨论不争论；坚持求同存异，不同而和。
编者按：2023年11月8日晚7:30-9:20，济南市作协通过“腾讯会议”客户端举办线上“泉城文学讲堂”第22讲，邀请作家逄春阶共享“说说《芝镇说》”，同时特邀《芝镇说》责任编辑——高级编辑、农村大众纸媒中心常务副主任刘秀平（报纸连载责编）、济南出版社编辑部主任董慧慧（出版责任编辑）出席，谈了编辑《芝镇说》的感受和体会。包括济南市作协主席团成员在内共50余人参加线上活动。现将逄春阶的主讲提纲发布。
把故乡的片片落叶串成了书
——说说《芝镇说》（提纲）
文/逄春阶
这部小说的缘起
2020年11月11日，我陪农村大众报总编辑赵宗符到安丘市景芝酒业调研，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赵总说，你能不能写一部关于景芝、关于景芝酒的小说，你光喝景芝酒，不写景芝，对不起故乡啊。你写出来，我们农村大众报给你连载。我当时答应的不是很痛快。但是写长篇小说的想法一直在。三十多年来，我写过十几篇关于酒的短篇小说，但是很零碎，这次算是一下子激发出来了。机缘巧合。赵总说，古人云，礼失而求诸野，你可以在“野”上做文章。我本乡野之人，常年在乡野中采访，这些年来，一直想立足乡野，打造一部野生、绿色、生态的好玩的小说。
人生下来，落草之地，也即是血地，是唯一的依傍。落草在哪里，就有了哪里的秉性。如果落草在高原，就有了高原的秉性；如果落草在河边，也就是有了河的秉性；如果在山边，就有了山的秉性。地理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你都无法挣脱。能不能写出景芝这个地方的秉性呢？我想尝试一下。
一开始定位写家族，写一部家族小说，后来我同学冯金玉先生（他是景芝酒业的工会主席）说，你写家族，就单薄了。可否把景芝镇抗战故事，特别是景芝镇前屯村四个大姑娘跑到沂蒙山抗日的故事加进去？这样形成家、国两条线，就丰满一些，开阔一些了。顺着这个思路，我就慢慢往下写了。
我的老师、诗人孔德平先生为我的小说出版写了一首诗叫《落叶金黄》
秋风吹呀吹
从白
到黑
关于故土的记忆
就这样
一叶叶黄了
浯河岸边
当年拾荒的孩子
把落叶串成了书
这首诗，很形象地道出了我写小说的心境。
2021年5月10日开始连载，一直到2023年11月2日，两年半的时间，加上构思，是三年时间。这次写作，很愉快，我进入了自由写作状态，想怎么写就这么写，怎么得劲儿怎么写。总体是虚构的，但是偶尔来一段散文、随笔，甚至是杂文，所以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是单线的，我这是复线的，以“说”为叙述基调，牵出家、国两条线索，围绕信仰、信念、信心；民生、民瘼、民俗；乡情、风情、亲情；酒礼、酒德、酒神等展开叙述，间以周易、中医等传统文化元素，还原芝镇人在20世纪民族危难之时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真实再现齐鲁大地上普通人的生活万象，力求塑造富有豪侠精神的芝镇人群像。
农村大众报的刘秀平和济南出版社董慧慧付出了大量心血。
一开始，第一部连载完，我感觉很散，想重新组织。因为不像长篇小说，但董慧慧说，这部小说让她想起了萧红的《呼兰河传》，散文化的小说，在《呼兰河传》中，凭个人的天赋和感觉来进行创作的萧红打破了传统的严丝合缝的结构章法，通过自由联想将这些看似破碎的生活画面连缀起来，进行无边的伸展，成就了一种非情节化的散文风格。这种看似无组织的组织、无结构的结构，正是中国散文“行散而神聚”的精髓所在。萧红遵循着她一贯的创作特点，打破常规，不追求故事情节的曲折蜿蜒，也不追求人物形象的典型突出，其叙述语言与传统小说的叙述语言完全不同。第二呢，刘秀平连载时加了小标题，董慧慧从出版角度建议，也要加小标题，以适应现在的碎片化阅读习惯。刘秀平、董慧慧给了我信心，感谢二位。一个好的责任编辑，能成就一本书。
酒是芝镇魂
我老家离景芝酒厂大概四华里，如果刮北风，我们村就满村酒香。
我对酒有独特的感悟：“一生独爱酒，就像鸟爱飞，人没有翅膀，酒就是翅膀，酒杯一端，翅膀就往外钻，想往哪飞就往哪飞！”
我认为酒最靠近文学，因为有了酒，文字能活起来，人呢，因为有了酒，也变得敢爱敢恨敢做敢为。芝镇人有骨气，是因为有口酒顶着。写的时候，我脑海一直有酒在流淌，也希望字里行间有酒香。就能让人的思维空间无限放大。当然，我回避了酗酒、贪杯、酒后无德等负面的东西。
汪林肯醉写的《酒神曲》这一段，是我喝了酒以后写的：
一滴酒酹江月还酹天地半生皆谬！
一口酒浇灌出熊心豹胆咱不居人后！
一壶酒喂出翻天的神咱从不怵头！
一坛酒逼退无赖吓傻死神滴水不漏！
一罐酒煮沸白雪点染的一腔英雄血冲掉眼皮上脸皮上肚皮上的寸寸污垢！
一桶酒咱扫除人间的肮脏与腥臭，
一缸酒还我朗朗乾坤干净自在宇宙！
一池酒盖不住我的千年万年总诅咒！
滴滴到九泉，杯杯洗云霄。杯口装天，杯脚蹬地，我坐在杯子里找知己几时能够？！
酒神来兮，酒神来兮！
曾文正公能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我更要拼上老命一条，别看我面黄肌瘦！一息尚存倾家荡产也要斩杀贼寇！我汪林肯敢笑傲江湖一身干净面见祖宗让那芝镇老酒浇个透！
酒，是我三部曲的重要元素。
三部曲的主题
《芝镇说》共分三部，一百万字。第一部主题是“内伤”，主要写祖辈。第二部主题为“觉醒”，主要写父辈，核心是写景芝镇当年有4个姑娘在中共地下党的带领下上了沂蒙山，从此成为国家栋梁，也摆脱了女人“围着锅台转”的命运的故事。还写到第二部延续第一部故事脉络，以酒为引子，按家、国两条线索展开叙述，公冶祥仁、公冶祥敬、公冶祥恕、牛二秀才、芝里老人、李子鱼、牛兰芝、公冶令枢、大姑小樽、王辫、黑母鸡、小黑母鸡、张平青等角色依然在场，重点讲述以曹永涛为代表的芝镇年轻一代毁家纾难、投奔革命的悲壮故事。第三部主题为“未济”，主要写我这一辈，写我和我身边的故事，就芝镇来说，主要聚焦兴村振兴、酒文化，“未济”，就是我们伟大复兴还在路上的意思。
三部书里，周易元素、中医元素、民俗、酒俗、等传统文化的元素都不少。
人物形象
景老嫲嫲：景氏老嬷嬷起初是买来的丫鬟，后来被老爷爷纳为妾，生有二子一女。她上上下下侍候，却没有任何地位。她不能摆祭品，不能上桌吃饭，甚至连一张属于自己的杌子都没有；有孩子，却没有被叫“娘”的资格，她是所有人的“妈”。和孔老嬷嬷相比，亲老嬷嬷处在先天的弱势里，但她没有像《红楼梦》中的赵姨娘那般，整天妒火中烧，气不平、意难消，竟做出同马道婆一道谋害宝玉这等勾当来。亲老嬷嬷从不去争风吃醋，她坦然面对这几乎先天的不均衡，用善良、容忍和乐观来融会消弭嫡庶出之间的这道深沟，也为自己赢得更宽阔更自由的空间。山东财经大学段春娟教授，写过一篇评论《她是水做的》。她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景氏老嬷嬷是水做的吧？她无形、无我，用善良、用爱、用乐观、用容忍去碰触这些先天的对立、先天的硬，她自己没有受伤，也融化了别人。晚年的景氏老嬷嬷，在孔老嬷嬷去世后，能上桌吃饭了，也有了专属于她的太师椅，可她根本不坐，都哄小孩子们坐。那些在世俗看来很重的东西，她压根就没当回事，她的空灵通透，不正像水一般吗？”
张翎的小说《归海》的创作谈，也谈到了跟段春娟老师说都一样的话题:“女性的对应方式就像‘水’。水，是世界上最能顺应环境的东西，只要有一条缝隙，它就能存活。只有存活下来，才有所有的可能性。因此，我常会讲到这些故事，要说《归海》是一种传奇，它也是水一样的传奇。在我看来，我把女主人公形容成水，它不是曹雪芹《红楼梦》中洁净如冰雪的水，我的女子是泥水，它看上去是污泥浊水，但它滋养万物、保守自己，它能够在最艰难的时刻保留性命。因为在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是不能死的，她是母亲。因为母亲要保全儿女，她必须活下来。我想，我的女子就是这样的泥水，如果说《归海》是传奇，它就是水的传奇。”
小说还塑造了王辫、牛兰芝、牛廙、公冶小樽、黑母鸡、小黑母鸡等女性形象。对女性形象的塑造，我都充满了感情。
对一些小人物的刻画，我也感到满意，比如有一个叫“王三又”的人，他是一户破落户，祖上曾经很阔，到他这里成了真正的穷人。他又馋又懒又糊涂。家没有院墙，但是有个门楼，严格说来，也算不上个门楼，他用生锈的铁丝、腊条绑把起来一个门框，竖在大约院墙的边界线上。他每天出去回来，必定走他的“门楼”，进门前，先咳嗽一声，做个开门的姿势，把衣领子往上一提，挺胸抬头，大步迈进去。其实那儿没门。他还逼着俩孩子必须走“门楼”，门楼就是门第呀，咱是书香门第，不能忘了。有一次女儿王二嫚着急着回家拿东西，没从“门楼”走，让他看到了，劈头就是一笤帚疙瘩。
我还塑造了几个枭雄，比如张平青、韩复榘等。我尽量写出它们复杂的人性，在写的时候我想起了莫言老师的创作谈：“把好人当坏人写，把坏人当好人写，把自己当罪人写。”比如张平青这个人，对家乡有感情，日本人来的时候，他说要保卫家乡，但是当大敌当前，面对诱惑，他却有附逆成了汉奸。韩复榘临阵脱逃，不战而退，但是他还到曲阜把衍圣公带走，不让衍圣公落入敌手，这是要留下文化根脉。等等。
独特意象
通过芝镇的这些意象，我添加了自己的一些人生况味。
比如：家宁，家宁就是“煎饼”：亲老嬷嬷曾得“家宁”神助。她回娘家省亲，弟媳给了她一摞煎饼——煎饼在她老家叫“家宁”。归途中遇到歹人，危难之际，亲老嬷嬷说了句：我想吃“家宁”，歹人一听叫煎饼“家宁”，知是同乡人，遂中止不轨，老嬷嬷得以平安返家。老爷爷听说事情经过后，用大羊碴笔，在煎饼上写下笔力沉实、力透煎饼的两个大字：家宁，并高声叫道：“快哉！真快哉也！家宁，一家安宁，此生何求！”这段文字读来让人酣畅淋漓，“家宁”的分量有多重，从中不难掂量出。
“我”大爷的乳名就叫“家宁”，这名字是亲老嬷嬷给起的。“我”大爷作为长子长孙，他的名字不是白起的，而具有象征意义。“家宁”正是一家期许所在。
比如：鹅卵石。我这样写：“当年，公冶家族的人带着鹅卵石出走，一是当火镰石用，取火的。另外，鹅卵石是一个醒人之物。怎么叫醒人之物？你看鹅卵石浑身委屈，越圆的，越委屈。委屈了若干万年。你带着鹅卵石，就是时时提醒你，出门在外，要忍受委屈。等着把棱角磨平了，气儿就顺了，事儿就成了。”
鼓励我前行的话
1、不怕没缺点，就怕没特点
2、赵鑫珊说：“弗洛伊德认为，解除苦闷、逃避烦恼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宗教和艺术便是一种典型的借助于幻想来获得慰藉、达到精神平衡的高级出格（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审美即出格）。”
3、契诃夫说：“大狗叫、小狗也还可以叫”。
4、托马斯·曼说：“写完了，终于写完了，虽然它不是最好的，但我写完了。只要写完了，就是最好的。”
5、“懒散”二字，立身之贼也！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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