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我母苦之日,实滿88岁。
我不接受任何人对我的祝福。虽已接近九十高龄,但自检无才能,加之人生坎坷,对国家贡献微薄,对亲人帮助欠缺,不该受人尊重,但我也不感愧疚!自感曾作几点有益于他人的事情。唯有对待母亲的问题上,确认自己是一个罪孽深重之人。我每逢生日的心态,都是将母苦放在思念之首,故此生也从未搞过生日庆祝活动。
今借有闲暇之余,写一篇跪求母亲的请罪文章,发给诸位亲朋好友,其内容有用词不当及观念错误,盼请指点,待后修正。
我母姓李名世翠,生于癸巳年公元1897年7月4日,殁于辛亥年公元1971年3月17日,终年74岁,葬当地六角桥。
母亲出生在湘湖岗对面李家院子。从小家境贫穷,外祖父母逝世过早,唯有一位亲人就是小她十多岁的舅舅。只因家境困难,母亲十岁左右以童养媳的形式来到杨家。是在李氏祖母直接培养下长大的,接受杨氏家族文化颇深。
她虽未上过学,但能背诵三字经、女儿经、增广贤文等其中很多经典名句,以此来教育我们学好做人。
母亲为人贤惠,平易近人,重于礼俗,待人接物深得乡里众人好评。她待人无贫富之分,无论是叫化乞丐、化缘僧人,或是逃荒的难民,都是笑脸相迎,乐于舍施。家族、邻居更加亲爱。
她勤俭持家,洗衣做饭,种菜养猪,全家十多人的家务事,在未娶儿媳妇进门之前,都是她一人承担。
省吃俭用是她持家的一贯习惯,春夏之际,饭里都是要掺入玉米、红薯丝、青菜之類的杂粮来调结粮食短缺。平时没有荤菜上桌,有时父亲买几斤猪肉回來,那是用作接待客人或是请临时工匠用膳的。我们小孩是不准上桌,非得等客人歺毕后,剩下的菜端入厨房,才属于我们小孩的。
每逢年底,杀一头猪或买少量的鱼,腌制后,自家吃的很少,大部分都是留在正月接待客人用膳。正月的客人接连不断,每次膳后剩下的荤菜,经母亲再次配作,旨在下次客人。有时我们偷吃一点,都会造到母亲的指责。每年杀一头年猪吃过正月,就所剩旡几了。接下来就是丰年变荒月。
小孩望过年,对我们来说,唯一等待的就是过年前,请裁缝师傅进门,给我们做一套士布衣服。新衣服也是来之不易,是母亲常年累月用双手纺成的纱,再经过多次工艺加工织成布,其中蕴藏着她多少汗水和泪水啊!
新衣服平时在家是不准穿的,只能是逢年过节,或去外作客才能穿上。
我母亲平时穿的也是补丁,逢她去外作客时才脱下补丁衣服,外层套一件好一点的衣服。回家不待进屋,老远就脱下来;接着就是顺手采集些野菜,如蘑菇、野交头、土皮木耳(地苺)等,装在背篓里回来改善生活。
她不但自己省吃儉用,还时刻教育我们要勤劳苦做,她经常唠叨的几句话,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起早三日当一工,免得穷人落下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类话语至今还贯穿在我的耳朵里。
我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自幼没得到外祖的宠爱。在杨家做童养媳,是大家庭中妯娌之间及社会上所卑视的。与父亲的相处更没有得到夫爱。特别是父亲晚年时染上嫖、睹、吸鸦片的恶习,使她极其伤心。经常在夜深人静时与父亲争执,哭声惊醒我无数的梦。 次日在众人面前,她依然保持着和顔悦色,尊夫从夫,三从四德的日常态度。
在母亲的心里,只有我们子女和舅舅即她唯一的亲人。1934年舅舅阵亡,及明栉失踪(失踪根由,原因伯父,此处不谈),是母亲极其悲痛之事。1951年明灼受冤案被枪决。1969年明樟受冤案被刑20年,她悲不敢说,怒不敢言。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其悲伤不知伴随着她多少个日起日落,以及她梦里流泪的悲痛。
不孝的我,为逃避政治压力,远去他乡久望不归,在当时牛马不如的家境里,母亲临终都未得到儿女的晤面,她不是病死而是饿死。此生用任何精神或物质都难以弥补她十月怀胎之苦及多少年的养育之恩。她生育我们姊妹13胎,成人五男两女,临终前无一儿一女在身边,其悲伤心情谁人知晚,连停息何时都无人知道,被发現时屎尿脏遍全身。惨哉!
阿娘啊!您是人间最苦最冤的人,您的一生是有苦无乐。直到临终所得到的,只是一顶名不符实的地主婆帽子,其它别无所有。悲哉!
明伟不孝,罪责难逃。今日下脆在阿娘英灵膝下禀告,我罪过有四。
其一:1956年离开您的身边,到您去逝世的15年里,只回家看您两次,在探亲期只是考虑我个人婚事,并没有安排好您的生活。在62年和65年,樟兄两次建议我接您去湘乡与我一同生活,当时我顾虑单位领导不会允许,不会安排住房。65年与翠冬姐达成协商,由冬姐奉养,我每月寄钱给冬姐作为您老生活费。回单位后实施此方案还不到一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钱没寄了,连信都不敢写了。因当时政治压力对我太大,我发觉晚上睡觉都受人监视,我害怕再像57年那样的运动挨整。只因整苦了,畏惧得很,这种畏惧心态,使我不敢写信和寄钱给您,而导致您生活无着落,在饥饿中度过余生。明伟不孝,自责终生。
其二:我晚诲自己没听樟兄的建议,将您接去湘乡,如若先去后奏,相信单位领导也不会将您我露宿街头。文革高峰期间,厂里停工停产,职工都各自回家了,我无队无派,日夜工作在车间,那些极左派也法找岔。虽然迴避了一面,但受苦的是您。如果当时我用孝的高标准要求自己也不至于此。“古云:卧冰捕鱼,削肉奉母”赴汤蹈火,万险不辞。那么也就不存在今日的自责了。
其三:古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固然是因工伤而导致没有生育,但神佛助我,曾让我前妻怀胎,后又去医院打胎。原因是当时正处于以工伤为由,向政府申请解决前妻彭晚秋的农村户口;如果保得胎儿,就会影响申请户口及工伤待遇等问题。甚至会引起単位领导的不好看待。即是孩子生下来了,也只能是农村户口,是属社会卑视的下层孩子,往后麻烦更多,故而作出亏心造孽的决定,去掉了孩子的生命。
其四:1982年以工伤到慈利中医院住院数月,一是治病;二是想给晚秋作工人受精,未得成功。那时明衍嫂提出过继一个孩子给我,没得到彭晚秋的同意。而我同样考虑到孩子的户口问题,也就作罢。如果当时坚持明衍嫂的意見,我系则有所继承,您老在天之灵也必然安心。今日我用任何理由、任何语言都是不能解脱您对我的养育之恩。若您怨我不孝,无论您用任何神法处罚均可,我自罪应得。写至于此,我双眼泪流!愿您仙健!向您叩首!叩首!再叩首!
下面再让我说说我舅舅的不幸
我舅舅叫李世平,只因家境贫穷,外祖父母去世过早,我母又来杨家作童养媳了,孤独可怜的舅舅,从小就是乞讨、给人放牛、卖临工求生存。有时悄悄来到杨家,我母亲给他点钱粮,解决过他一些饥饿之苦。
1934年冬月,贺龙部队由桑植县去安乡县,接迎一支由湖北过来的红军支队,路过我家黄泥桥,我舅父得悉后,邀了岩堉的李跃庭,俩人参加了贺龙的部队。在返回的途中,路经热水坑(現名热市),与国民党军队开战,我舅不幸中弹身亡,可悲其亡者尸首都未运回。但李跃庭命大幸存,成为长征的老干,获得国家军级待遇。七十年代我和翠冬姐二次去长沙看望李老,本想李老作证,向慈利县府申请给予我舅舅烈士称号,未得李老慈悲。其理由之一是,我舅入伍时间很短;二是,亡者本人没有直系亲属,妻子儿女;三是,以我外甥的角度申请不妥。我的观察,李老顾虑的原因,是我家庭成份地主,加上樟灼二兄的问题,似乎畏惧影响到他个人的政治立场,只好作罢。
在那个国乱当头的年代里,个人的成败,只能说是由自己命运注定的。就李跃庭来说,入伍前也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放牛娃。在我去他家走访时,曾问过他入伍的动机及其政治目的?他的回答,那时没啥政治概念,哪儿有饭吃就往哪里去。直到延安后,经过学习文化,才懂得了什么叫政治革命。
就在舅舅阵亡后,贺龙部队返回路经我家时,被别人告密,将我母亲抓至甘堰(地名)作人质,拿钱取人,迫使我父向家族借得五十块银元,才换得我母子两条性命。次年二月十六日我出生了。伴随我的是无尽的悲伤和坎坷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