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说-迎亲
文 || 朱学钊
1976年的立冬,11月7号,古历九月十六。这是个好日子,是经过大师看的黄道吉日,理应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桂子飘香,路人精神抖擞。我更是应该西装革履,一蹦三尺高!
一群排着整齐队伍的鸿雁吹着唢呐,唱着祝福歌从头顶呼啸而过。那巨大的翅膀卷起北方寒流和晶莹剔透的雪花翩翩起舞,恰似天女散花,又似远方的亲人、同学、朋友发送祝福的礼花炮,给一对新人送来吉祥。路边的白杨抖瘦了身材,扭动着腰肢,夹道庆祝。苇塘的芦苇好似摇着火把,又似散发百合花、白玫瑰的花瓣雨。
然而我不懂时宜,不知道怎么做个新郎官。拖着老棉裤,裹着破棉袄,围条带洞的围巾,缩着脖子,袖着双手,活生生的一个小老头。随着媒公、伴娘迎亲队伍去岳父家去带媳妇。腋下夹着一副扁担绳,准备去将父女单过的所有家产都当嫁妆担回家。
一挂几十响的小鞭将我们迎进家。别说,那房子虽破又小,却是济济一堂,暖暖洋洋,其乐融融。热腾腾的手巾把儿,滚烫的茶水杯儿,接连不断地递过来的香烟儿…
人生以来没有享受过的热情,让我飘飘欲仙,又觉得与我那么不协调,不自然。接着享受贵宾待遇的酒水招待,那滋味…真想这辈子天天做个新郎官。
可好景不长。为了给亲友分享喜庆,饭后检阅彩礼。媒公打开包袱,果子,五子衣一字排开。屋子里立即炸开了锅,那场景不亚于农民暴动。舅妈说,这四对布是布店里最孬的。哥哥说,这靴子是旧的。姐姐说,五子衣是子孙衣,怎么能借人旧衣服…嗳,我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没有人给我一句宽慰的话,只有大舅哥坤士一样地站在一边傻傻地望着喧闹的人群,一声不吭。吵闹声引来了更多的亲友,邻居,屋里水泄不通,看笑话的已多于祝福的了。
我趁人议论彩礼之时,挤开人群,拿起扁担绳,夹起尾巴逃出屋子,准备这辈子就做个单身汉了。迎面碰上岳父,一把将我拽进屋子,对着吵嚷的人群吼道:“吵什么吵!你们家都是财主呀!”接着抖抖我的破棉袄:“你们看到有新郎官穿破棉袄头的吗?你们谁有钱接济一点,我以后还你们。”屋内鸦雀无声,一个个渐渐退到墙角。接着又向我说:“你堂堂正正坐在那里,只要你媳妇肯跟你走,谁的话也没用!”这时小舅哥给我添上点茶:“七嘴八舌的有什么用?我们不是没说吗。”这时又有人打开话夹了:“…也不容易啊,六七岁父亲就死了,母亲又是残废,孤儿寡母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我想了想,脸皮还是放厚一点吧,有这样善良的人做岳父的是不多的,赖个媳妇总比打光棍强。
饭后,我接过陪嫁:两只板纸箱,一只是她自己买的,另一只是三个哥哥合买的。还有三件涤确凉布,是三个姐姐每人一件,等于空箱子,啥也没有。其实每只手拎一个也不会觉得累,用担子挑着也是打肿脸充胖子,人家以为满满两箱子好东好西呢。踏着晶莹的路,硬梆梆的,一点泥泞也没有。一路上我埋怨那刺骨的鬼天气,那脸不知是酒薰的、冻的、还是臊的,一直红扑扑火辣辣的。
立冬是入冬第一天,其实是深秋,气候宜人的时候却下了那么大的雪。说来也怪,以后的立冬,再也没下过雪,总是五谷丰登,瓜果飘香。可偏偏那么重要的一天给我编了个令我哭笑不得的故事,使我终身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