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怀
金秋十月的苏北，秋意正浓，蓝天如洗，白云如絮。田野恰似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让人流年忘返。丝丝凉爽的风吹来阵阵稻香、豆香、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多么迷人的秋天啊！蝴蝶在蒲公英的花丛中飞舞，蜜蜂在向日葵中歌唱，勤劳的农民在田间劳作，人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是繁忙的季节。在收割机的轰鸣声中，我种的一亩地粳稻，一转眼的功夫就收下来了。黄灿灿的谷粒晾晒两天后，邻居张三哥帮我扬净、过称、进仓。
张三哥比我大一轮，七十开外了。以前常年在外打工，由于身体的原因，加上年龄不饶人，现在就在家种几亩地了。他是种地的行家里手，今年种的杂交水稻划一千四百多斤一亩。我种的粳稻亩产八百斤。
我看着八袋稻谷，说，已经超出预期了。记得大集体时，刚旱改水那会，亩产才五百斤左右。没有化肥，夏天捋紫橞槐的叶子下田。用趟耙除草。
张三哥点点头，说，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一亩地化肥至少二百斤吧。还有啊，这俗话说，好种出好苗，好花结好桃，年年肯定要买种子。打除草剂也很关键，还要打四次药。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不能跟你比，你是留给自己吃的，不下化肥，不打除草剂，也很少打药。
我笑了笑，说，要吃龙肉，就得亲自下海。都说米不香了，没有以前有味了，我就想试着改变一下。
种这季水稻，我是下了毒劲的。老人们说，白地不下种，白水不插秧。于是，一亩地下了一百斤菜籽饼，六十斤豆子，二十包鸡粪。三分种，七分管。前后拔了四次草，尤其是前两次真要命。天气炎热，两趟下来，腰酸背痛，衣服湿透，头发也湿了，脸上滑是汗，汗水迷糊了眼睛……
有的乡亲说，瞎嗒嗒这样苦，图什么啊?不在城里享福也就罢了，这中伏天不能在空调底下打打麻将，惯惯蛋啊？人活一世，草活一秋。累死累活不值得！
没那么夸张，其实也就是上午干到十一点，下午三点半出门。还是张三哥说的好，人就要勤就一点，越蹲越懒，越吃越馋。
稻子收毕，接着就轮到收大豆了。
在稻田的旁边，有一块六分地。地势高，适合种旱作物。父母亲在世时，八十多岁了，也闲不住，整天在田里忙碌。脑海中时常出现父母抬水浇菜地，栽山芋，收棒头，拔花生，摘蚕豆的情景。也多次与父母亲一道种大豆，如今拿起父母亲留下来的豆种，继续种下去……
唧流喊，种豆晚。夏至正是点豆时，不用下任何肥料。夏至到，水门开，迟种一天不一样。刚种下时，天天关注天气变化，生怕天下大雨，影响出苗。我常蹲在地头，想着，豆三麦六菜籽一宿。待三天后的清晨，豆子鼓嘴时，心情格外愉快。由于记得豆子要整齐，种子在地皮的古训，大青豆，大黑豆，大黄豆出的非常好。一定要精心呵护大豆，使它们茁壮成长。不禁诵读起陶渊明的诗句，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除草，除草，豆锄三遍，荚生连串。我锄了两次，第三次用镰刀割。同样的大热天，同样的汗流浃背。张三哥路过豆地，说，等到八月半，就可以吃毛豆了。小公鸡烧毛豆，吃多少都不够。我们都哈哈大笑。
立秋时节，豆子开花了。豆秸从底到上开满蓝色的小花，这是希望之花，是生命之花！真想整天陪伴在它们身旁，闻那花的清香。
经过一百二十天的阳光雨露，大豆成熟了。豆叶已脱落，个别豆荚已裂开，一阵风吹过，豆秸摇动豆荚，发出哗哗的声音，仿佛在催促人们快点收割。有的乡亲说，大豆秸高又高，上面挂满小镰刀。这次又给你剋到了，真是苍天不负有些人！
我用一天时间割下大豆并运到院外的场上。
第二天，天气格外晴朗。大豆晾晒到十一点时，已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是时候开打了，我抡起连盖拍打着豆秸。一遍过后，抖开，翻嗮一阵，再拍打。路过的乡亲说，不急呢，慢慢打。豆子打七遍，还够小大姐买花线。
真是急不得，打好的豆子还要筛，簸，拣…...紧张忙碌几天，终于结束了。
这天傍晚时分，张三哥过来了。他抓起一把大黑豆，仔细端详，这粒粒饱满的大黑豆就像黑珍珠一样：他又捧起一把大青豆，这圆滚滚的大青豆就像蓝宝石一样。他闻了闻大青豆，爱不释手。他停了停，说，每年他都在田头、路边点一些豆子，今年村上不让点了。那些地都荒了，长满杂草，阔雪的了。前几天他去大户的田里拾豆子，共拾了二百来斤。要不是腰疼、头晕，还想再拾百十斤。不过那些豆子一点也不好吃，柴不拉拉的，到集上卖掉了。
听说他身体不舒服，我问是否去医院看过医生了。
他叹了口气，说，看过了，不碍事。乖乖，医院里挤不动人，比以前清江商场里的人都多。不知哪来的蹊跷抹嘠的病？一到医院合盘上的检查，半天功夫，差不多一亩水稻的钱就没了。钱要知道医院这样挣钱，都要掉眼泪啊！
听到他说的话，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病从口入，吃饭是第一件大事。记得小时候，每家都拐磨、烧饭，秋天常吃的就是豆汁煮红薯。一家办酒席，一条庒都闻到香味。现在乡下人不养猪，也不留粮食，都买的吃……
晚上，我的心情还不平静。走到院外，月上柳梢，满天星辰，远处富康城楼顶上灯光闪烁。附近的田野里还有播种机在种小麦，菊花黄，种麦忙。我今年不打算种小麦了，留下的黑小麦够吃两年。准备在地里种些苕子，作为绿肥，改良土壤。明年还要种几株红高粱、红麻、小苘、蓖麻和棉花，看到这些植物就好像看到先辈们劳动的身影。脚下的土地，祖祖辈辈耕种过，一定要保护好土壤，保护好种子。简朴生活，健康生活，快乐生活。活一天就要苦一天，小车不倒只管推！
夜里做了一个梦。我自己做豆腐，泡豆芽，做山芋粉。到集市上卖豆芽，大声吆喝，豆芽子啦，雪溜溜的嫩！回家的路上，遇见成群结队的小学生。他们跑啊，跳啊，欢快地唱着儿歌，拐磨拐，拉豆䜺，请舅奶。舅奶不在家，请小丫，小丫没裤子，胳肢胳肢小亚肚子……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