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武汉大学教授张晓西拜访朱枫先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艺术家们也未能免俗，就书画界来说，其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名利场，个中乱象不一而足。但正如古往今来历史所已经证明了的一个事实，在这滚滚红尘之中、你死我活的争斗之中，总有那么零零散散一些人表现的迥异常人，特立独行，远离纷争，我行我素，被人称之为“隐士”。他们抛弃了世俗的繁华与名利，追求内心的平静与智慧，他们选择远离尘嚣，过着简朴的生活，专注于自我修养与思考。文人雅士们则借此寻求心灵的安宁和创作的灵感，朱耷就是画家中的一个例子。说到朱耷，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朱枫老先生，都是姓朱且都是画家！

初知朱老是2018年10月，因去无锡开会而借会前半日空闲赶不知到无锡博物院参观，不经意间发现一幅海报：枫叶流丹——朱枫先生百岁绘画艺术展。吸引我的是“百岁”这个关键词，人瑞啊！手机搜索：朱枫，原名朱建昌，字秋鸿，号野禅、草野画家、双朱草堂主者、关河赤子、赤石等，1919年出生于江苏无锡，自幼喜欢画画，上世纪30年代曾就读于上海美专学西画，后在上海华顿洋行锦华服饰公司学图案设计和西画，40年代初在无锡江南画院专修国画，长期从事美术教育工作。数十年来潜心研究中国画，晚年着重研究大写意。看完朱老简介，由衷的敬意油然而生，遂进入展厅观展。

展厅面积很大，观众很少，但作品非常不一般，令我大吃一惊，当我拿出手机拍摄我心仪的作品时，一中年男子主动过来与我交谈，得知他叫张孝林，朱老的弟子，此次画展的主要推动者。返回宾馆后脑海里尽是朱老的作品，和孝林君对朱老生平的介绍，对比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滚滚红尘中的人们似乎忘记了内心的真实需求，盲目追求物质享受，朱老不正是那亮眼的一丝清流吗？遂请我在无锡的老同学到梅村居委会联系拜访朱老之事。会议结束后老同学陪同我到梅村，村委会一估计是负责文化宣传工作的女干部接待了我们，并用与报纸报道内容相似的语言给我们介绍了朱老，称之为梅村的骄傲。但遗憾的是朱老早已退休并移居他处生活。告别梅村，电话张孝林，他满口答应带我们去拜访朱老，老人年纪大了，为了生活方便及子女照顾，早已搬到了女儿家居住。

次日按照约定的时间拜访朱老。

入门，房间朴实无华，干净整洁，老人端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用目光迎接我们，其女儿招呼我们入座。之前，孝林君躬身向朱老一一介绍我与我的老同学并说明来访目的，老人与我们一一握手表示欢迎并示意我们入座。由于老人只会讲无锡话，而我听起来颇感困难，只能依靠孝林君与朱老女儿充当“翻译”，鉴于老人刚刚经历老伴辞世的打击，尚未完全恢复过来，不宜长谈，故我们的谈话仅限于日常问候的范畴，并未牵涉到的朱老的艺术创作，只是朱老的女儿间或抱怨一下老人日常投身创作时的忘我，并称朱老现在好多了，年前彻底封笔，真正开始颐享天年了。朱老时不时表现出略显尴尬的表情，似乎在向女儿致歉。告别朱老时，朱老在他出版的画册上为我们一一签名赠书，并坚持站起来送我们到门口。

返回武汉后，闲暇时常翻开朱老的画册欣赏，屡屡有新的感受，并在此基础之上撰写短文一篇发给张孝林君。之后就是该死的疫情，三年时间稀里糊涂过去了，个中滋味，不足为人所道。忽一日，接孝林君短信：2022年11月7日凌晨0时15分，朱枫先生在家中安详逝世，享年104岁。顿时，已经有些淡化了的朱老的形象在脑海中又鲜活了起来，再读朱老画册，再忆与朱老的会面，对朱老的认识有了新的变化。

早先对朱老的印象是一个被世俗遗忘了的一个世外高人，网络上所流行的那句“小丑在殿堂，大师在流浪”就是对朱老的最好写照。他在追求绘画艺术真谛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心无旁骛，远离功名，自甘清苦，心中所想只有绘画创作，且自得其乐，直至走完人生旅途。但现在看来，朱老身体力行的其实是人间大道“不争”。再读朱老画作，其作品，尤其是后期作品反映的也是“不争”，大写意真正做到了“写意”，笔墨简洁到极致，意境高深且高雅，个性突出，情感丰富，造型生动，充分表达了自己所要表达之“意”，展示给读者的不仅仅是清新高雅、赏心悦目的画面，更会引起读者的深入思考、联想、憧憬，思考作者的构图、技法、色彩，联想画面后的故事，憧憬将故事延伸后的画面又该如何。朱老在自己艺术大道的探索上笃行的是“不争”，其在日常生活中奉行的应该也是“不争”，远离灯红酒绿、粗茶淡饭、随遇而安，正所谓“夫唯不争，故无尤”，而无忧则无虑，无虑则心安，心安则长寿。也正因为如此，朱老作品的艺术成就才真正达到了“夫唯不争, 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的至高境界。至于那些名利场中殿堂里的那些大师们如何评价，朱老大概从来就没有关注过。

赞曰：

功名利禄皆烟云，伟大原在平凡中；

看似红尘失意客，实乃人间一仙翁。

又赞：

至高大道惟不争，朱老清流终一生；

留得佳作在人间，野禅千秋留美名。

 2023年11月6日于南望山庄

武汉大学教授(二级)张晓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