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文苑小说散文专刊
第40期
目 录
中篇连载 大河啸声(1) 吕金海
散文 亦是少年 刘晓莹
游记 古镇幽情 王维正
随感 生病的母亲 李清发

[中篇历史小说]
大河啸声
作者:吕金海
引子
中国著名女作家冰心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曾为塞北张王氏(王云卿)写过传。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冰心热心地打听她的故事,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她天真,她坦白,她任性,她没有沾染上半点矫揉忸怩之气。她像‘野地里的百合花’……不,她不是一朵花,就是本地风光,她像一根长在河套腴田里的麦穗。”
冰心盛赞她是“河套穆桂英”。
一
三十一军军长王英带着随从走过西脑包大照壁时,不远处,一位老人佝偻着身子正向他走来。王英见是自家宅院旁的邻里,赶连忙从马上滚落下来,上前招呼道:“三娃叔,身体还硬朗?”老者抬头端详了王英半天说:“啊呀,这不是王老财家的大小子吗?有几年不见,长出息了,瞧瞧这身军装多合身啊!这是从哪回来?”王英又问:“身体还行吧?”老人摇了摇头:“唉!人老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自从儿子被抓了壮丁,你婶子白天晚上地哭,两只眼睛也哭瞎了,丢下我们老两口日子没法过啊!”老人自顾不休地说着。
王英一挥手,随从富贵儿赶紧跑过来啪地一个立正:“军长!”
“拿五块大洋来,给老爷子!”富贵儿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五个大洋恭恭敬敬递给王英。王英把几块银元塞进老者手里:“钱不多,给老婶子瞧个病吧。”老人接过钱,怔怔地站在那里,还想说什么,王英已经带着随从富贵儿离开了。
二
二十世纪初,包头虽然是个大集镇,依赖平绥铁道贯通,传统物流线路黄河航运的对接,以独天得厚的地理优势,已发展成为中国西北地区著名的皮毛集散地和水旱码头。街衢四通八达,商铺林立,南来北往的商贾、小贩、耍杂卖艺、江湖郎中,纷纷到这里安家落户。一时间,包头成了连接归绥、集宁、太原、张家口的西业商业重镇和军事门户。
街区中人头攒动,吆喝声,叫卖声
此起彼落。钉锅碗瓢盆的担子、牲畜皮毛贩子、绸缎布庄、天泰粮店、典当商行、摆摊算卦的,热闹非凡。黄河大剧院的“八岁红、十三红、狮子黑、水上漂等名流旦角,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王英府邸在北梁的开阔处,这里是老东河最繁华一隅。东依博托河,有四季流水潺潺的转龙藏;毗邻有禅音袅袅的妙法禅寺;北有青山为屏,西邻一街之隔便是衙署、街衢、坊巷和胡同;居
家俯瞰,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宛若一条玉带,缠绕在土默川和伊克昭台之间。
王英的父亲叫王同春,字浚川,清咸丰元年出生于直隶顺德邢台县石门村。是著名的水利家,对河套的水利开发治理有诸多成就;自修义和、沙河、丰济三大干渠,造福了一方百姓。
王同春幼年家境贫寒,五岁害天花一目失明,人取绰号“瞎进财”。七岁入私塾读书,几个月后辍学。以后随亲戚谋生到河套,先随其叔父习做皮毛匠。十三岁起,分别在乌兰布磴口、临河受雇为人挖渠。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靠着天生的聪慧,修炼出一套通水利、善农田的绝活儿。加之民国初年,政府提倡民间人士开发河套地区,王同春凭着对水利的天分和经营方略,几年间发达起来,成为河套平原赫赫有名的“王土地”,便在包头修建了自己的府邸。
王家有钱,府邸自然比别人气派。
大门四梁八柱,飞檐画梁。两边山墙高耸,戗檐上施以砖雕花饰,屋顶加高,墀头墙突出。上有数对门簪,下有精致的石鼓门枕,墙面的砖雕、木头上的彩
画也无不考究。大门内外有影壁、屏门,设台阶,比地面高出五寸。大门两边的内墙上抹灰涂白,周边加线脚。铁棍做骨架,用水泥沙子堆塑出浮雕花样来。再用磨砖对缝、平整光洁“硬心”装饰。房屋设置是复式四合院,由多个四合院向纵深相连而成。院落星布,有前院、后院、东院、西院、正院、偏院、跨院、书房院、围房院、马号、一进、二进、三进……
院内均有抄手游廊连接各处,占地面积极大。四合院属砖木结构建筑,房架子檩、柱、梁、槛、椽以及门窗、隔崐扇等均为木制,梁柱门窗油漆彩画,虽然没有苑囿那样金碧辉煌,但也是色彩缤纷甚为考究。墙用磨砖、碎砖垒砌,屋瓦大多用青桶瓦,正反互扣,前檐滴水装鸟兽图案,精美华贵。
随从富贵儿正准备把马縻在拴马石
上,王英的脚刚要踏进大门的门槛,王英的二妹子王云卿从里面风风火火地出来,看见王英的高头骏马正抖着鬃毛,打着鼻响。王云卿从富贵儿手中接过马缰,抚摸着马脊,见这匹马通体褐色,无一根杂毛,四蹄银白,两只眼睛像黑宝石一样闪亮,喜欢的不得了,嚷着要骑马出去兜风。王英虽是一军之长,战场上能号令千军万马,一句话能定人生死,但从来拿他这个小妹没一点办法。他了解他这个小妹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秉性:“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去做女红,成天疯疯癫癫的。”王英嘴里说着,还是把马鞭递给了二妹:“悠着点,别摔着啊。”话音未落,二妹子已经飞身上马,两腿一夹,那马四蹄生风,长鬃飞扬,卷起一遛黄尘。
老爷子王同春正坐在客厅金丝楠木椅子上嘶溜嘶溜地抽水烟,看见王英进来,把烟袋从嘴角挪开,示意王英坐在一边。王英赶紧给老爷子请了安,丫鬟红玉献上了茶,王同春把水烟袋在浅浮雕花梨木烟灰槽上一磕,说:“人老了,精力不济了。你现在混得有模有样了,最不省心的就是你这个一妹子,成天价戳东拐西的,你也看见了,看看那是个甚样子?唉!”
王英怕老爷子伤感,赶紧岔开话题:“今年河套的水利工程进展如何?”
王同春用火镰又点上烟,吸了两口烟,放下烟袋,端起茶盏细细地呷了一口,水推云罢,才不紧不慢地说:“去年的渠系基本配套了,咱们的进水渠高,退水渠低,这样能排能灌,遇上旱涝灾害,进退自如了。”
王英看见老爷子又拿起了烟袋,赶紧上前点烟。王同春大大吸了一口,又接着说:“要是在三盛公修一座拦河大闸,把黄河水节制起来,黄水就不会泛滥了,河套地区就旱涝保收了。”
王英知道,老爷子一说起治水就滔滔不绝:“要是土默川上也能修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渠,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
王英有意揣摩老爷子的心思,探探口风。
王同春果然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可不是嘛,前几天绥远省政府和北平的华洋义赈会、土默川二十四顷地天主教堂的比利时神父,要请我做治水渠道总监。从古城湾磴口黄河北岸筑口设闸,东到托克托县境内大黑河,全程测量一百九十公里的修渠线路。叫什么什么‘民生渠’。做法是‘以工代赈’,我看这倒是个好主意。一旦民生渠全线贯通,这可是惠及黄河两岸几百万百姓的生计啊!”
其实王英知道这码事,也并不关心管这码事,只是想找个对老爷子胃口的话题。
这时二妹子王云卿大踏小步地从院中走了进来:“哥,好马!跑起来,四只蹄子像不沾地似的,又稳又快一一你是不知道,我骑马的技术不次于你,不行那天咱俩比试比试?”王同春抬起头来斥责道:“女孩子家,没点女女样子,就知道疯,疯,迟早疯出点事来。”
“红玉,红玉,饭做好了没?本小姐肚子饿了。”二妹子一甩手把马鞭丢给王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三
王英在府上小住了两日,因军务耽搁不起,准备返回伊克昭草原大营盘驻地。出门后,才发现随从富贵儿不见了,自己的那匹马被套上了“四脚绊”。
王英四下一望,瞅见小妹正躲在照壁后面嬉皮笑脸地向他张望。王英知道又是他这个小妹搞得恶作剧。但在小妹面前相怒也怒不起来,只好招呼道·“又捣什
么鬼,快把马绊解了,把随从叫出来。”二妹子背挢着手,一步三摇从照壁后面钻出来,站在王英面前故作趾高气扬地说:“行,我答应!可有一个条件,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王英没办法,只好说:“有事快说。”
“其实也啥事。”二妹子说着就撩起眼皮瞄着她哥,在那里卖关子。
王英急切地问,“行,我的小祖宗,到底是什么事?我都答应。”
二妹子嘻嘻一笑:“带本姑娘去伊克昭草原玩耍几天!”
“啥?去伊克昭草原?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我军营里全是清一色的‘喇嘛哥哥’,你去了,非把你生吞活剥了不可。”王英一脸惊诧,瞪大的眼珠子好长时间没有转动。
“去你那个破军营干嘛,随便找个车马大店都行,人家就是去草原上玩几天嘛。”二妹子说着,亲昵地抱住王英的胳膊使劲摇了摇。
“这要是让老爹知道了,还不把我腿打折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爹那边有我呢!”
王英想甩下这个难缠的妹妹,说道:“我们一人一骑,你一个女娃娃,咋走?”
“嗨,嗨,亏你还是个军长,你是不是缺钱?给我顾一辆骡驮轿子不就完事了?至于其它破事,我不管!”
“你不管,你不管,你也不为我考虑考虑?”王英摊着两手无可奈何地说。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二妹子说
完,嘴噘的老高,满脸不高兴,一甩身子佯装要走。
王英打小就对这个小妹又亲又怕,一看真的不高兴了,赶紧拽住小妹的胳膊:“行,行,走吧,走吧,不过你的给我省点事。”
二妹子一蹦多高,“嘣”在王英脸上亲了一口。
一行四人,车夫驾着骡驮轿子,拐街串巷,从城南门出来,一袋烟功夫,过“二里半”,到了黄河渡口。
二妹子从小和父亲生活在河套,对乌加河太熟悉了,凫水捉鱼,流凌踏冰,见怪不怪。但乌加河的水温顺平缓,像一个任人抚摸的小羔羊。而眼前这条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波涛汹涌,雄浑壮阔,仿佛一腔愤懑与屈辱,一路狂啸,向东逝去……二妹子一下子兴奋起来:“富贵儿,赶快租个船,搬上本小姐到河南。”随从富贵儿随即吆喝了一艘大木船,上了船的二小姐更是连蹦带跳,又喊又叫,一个趔趄,不是富贵儿手疾眼快,恐怕人早已跌落在滚滚的波涛之中。众人在祈祷中连轿子车带马一起渡过河对岸。
上岸后,没走多远,二妹子就嚷嚷着轿车内看不到景色,非要和王英换乘,王英执拗不过,只好钻进轿子里面。
五月的伊克昭草原,天空纯净明亮,一朵朵白云悬挂在碧空向天际漂移,绿荫如毡的草地辽阔绵延伸到天的尽头,清新的空气弥漫着嫩草的清香。马茹茹、蒲公英、野韭山菜争相绽放。
沙峰平缓处,不时有牛、羊、骆驼在游走。东一亓西一片。把个二妹子乐呵得手舞足蹈,嗷嗷直叫。四个人信马由缰晃晃悠悠,两个时辰就来到了响沙湾。
响沙湾位于库布其沙漠的最东端。
“库布其”是蒙古语,意为“弓弦”,浩瀚沙海,蜿蜓数百里。响沙,蒙古语为布日芒哈,意为“带喇叭的沙丘”。
库布其沙漠曾有这样一段传说:相传唐朝武周年间,八仙之一张果老倒骑千里神驴,来到腾州城(伊克昭),在一棵木瓜树下乘凉,不知不觉睡着了。好奇的村童往驴背上的袋子捅了一下,里
面流出沙子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张果老被吵醒,眼前已是一片沙海,形成现在的库布其沙漠。他无比懊悔,用神指一划。在沙漠东端划出一个沙湾,形成响沙湾,又请来雷公在此守候,使沙粒响声不断。
二妹子第一次看到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丘脊线平滑流畅,迎风面沙坡以水,背风面流沙如泻。二小姐天性好玩,迫不乃待地下了已向大潜深外的玩,迫不及待地下了马,向大漠深处的
沙山之巅奔去,富贵儿紧随其后,不住地叮嘱:“慢点,慢点。”二妹子哪里听得进去,一口气跑到高高的沙脊上。远
眺大漠金色的沙丘静卧在蓝天白云下,宛若茫茫沙海入云天的瑰丽景象,又如一条金色卧龙盘蠕在大地上,好不波澜壮阔!
待稍喘口气,只见二妹子双腿并拢向下滑去,沙丘骤然有了声音,开始弱如蜂鸣,继而声音渐大。若经堂内喇嘛诵经,高低错落,随着人滑到沙梁脚下,声音戛然而止。二小姐更觉好奇,翻身站起来,再次冲向沙脊。看着小妹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王英没有笑意的脸,不由自主地笑了。
日头偏向西南,二妹子还玩兴未尽没有归意,王英不得不喊小妹上路。富贵儿一听,生拉硬拽把二妹子扶在马上。
四人到达拉特王府所在地树林召镇时,一抹晚霞挂在西天边上,五彩缤纷的霞光辉映在天际,十分绚丽,二妹子禁不住又是一番大呼小叫。
王英到街的繁华地段,找到了“悦来客栈”。这是树林召街面上最好的客栈,前后套院整洁、干净。店家知是王英的妹子,哪敢待慢,赶紧吩咐小二收拾出两间上好的厢房来。王英安顿下小妹,让随从富贵儿和车夫留下来伺候,自己独自骑马回到了大营盘驻地。
晚饭后,夜幕悄然降落,店家过来掌了灯。草原的小镇在明朗静谧夜空下,间而一两声马的低嘶和鼻息声传来,继而在夜色中沉寂。一日鞍马劳顿,二妹子早已疲惫不堪,上下眼皮不住打架,和衣倒头,呼呼睡去。
约摸夜半时分,二妹子被隔壁一阵阵嘤嘤的啜泣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惊醒。夜深人寂,这种声音显得特别刺耳。二妹子听得心烦,一骨碌翻身下炕,抓起马鞭出了门。
二妹子一脚踹开门时,见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正骑着一个女人在被窝里蠕动。二妹子少不更事,哪知道男欢女爱苟合之事,开口便骂将起来:“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人家算什么本事,赶紧给本姑娘滚出去!”
男人在踹门声和谩骂声惊魂未定,回头一看,是一个黄毛丫头。男人又好气又好笑,裸着半个身子猥琐道:“没见过吧,爷们这是鸳鸯戏水呢,不行你也过来尝尝?”二妹子虽然不知道什么鸳鸯戏水,但感觉不是什么干净话。没等男人话音落下,早已抡圆了马鞭,柳腰一摆,手腕一抖,照着光脊背就是一鞭。
“啪”地一声脆响,宛如睛天里一声不小的响雷。男人“妈呀”一声,趴在炕上疼得嘶嘶的叫唤。
富贵儿在睡梦中被吵闹声惊醒,仔细一听,是二小姐的声音,知道二小姐不是个省油灯,忙不迭地跑过来。一看这阵势,早已明白了八九分,扯着二妹
子的衣袖低声劝道:“二小姐,这事儿咱管不了,回房睡觉去。”
“还有本姑娘管不了的事?这事偏要管。”扭头看见富贵儿腰间的驳壳枪,一把抽出来,张开机头,顶住了那男人的脑门。
男人那见过这种阵势,早吓得魂飞魄散,七窍升天,趴在炕上磕头如鸡啄米一般,女人捂着被子惊得哭不出声来。店家、车夫也被惊扰过来,众人一看,要出人命,真是哭笑不得,又没法
和二小姐解释,赶紧过来说合。
二小姐不依不饶,用枪点着男人的脑袋:“还不快滚!要不是众人说合,本姑娘今天就在你这颗西葫芦脑袋上钻个眼儿!”
男人和女人在慌乱中抽起裤子,连滚带爬消失在苍苍夜色中……

作者简介
吕金海,内蒙古包头市人。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中篇小说《那林河悲歌》《长河啸声》,合著二人台剧本多部,荣获内蒙古五个一工程奖。现任《敕勒川文史》季刊主编,包头市土右旗作协主席。

亦是少年
刘晓莹
临行前,他叮嘱我:“要努力学习!”
我有些惊讶。
因为“努力学习”这四个字向来是不会从他的口中说出的。他一直在意的,只是我的平安和喜乐。所以,哪怕是在时间最紧迫的高三,他都不曾给我增添一丝学习的压力。那么,这次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他从来不曾主动对我提起他的学生时代。我所能知道的一点关于他从前的故事,也是听姑姑偶然说起的。
也许是因为他的中学生活承受了太多压力,也许是因为他懂得学习的不易和枯燥,所以,他不愿给我过多的学习压力;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好好把握大学时光,也许是他在大学里留下了些许遗憾,因此,他才要嘱咐我好好学习。他希望我借他的经验和教训,不要走错路。
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在我身上花费的每一份心血,无一不是来自于他年少岁月里的那些痛的经验和泪的教训。他对于我,是将心比心。
我不能不承认,在渐渐长大后,我越来越能感受到他对于我的理解。仿佛我从前遇到过的,或者未来将会遇到的困境,他都经历过。他用他的经验和教训来告诫我,使我少走些弯路。我不能忘记,在高三的某一个晚上,我向他诉说着心中的苦闷,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手,那么温暖;他的话,让我安心。
他总会理解我,他总能懂得我。仿佛我,是另一个他。
我遗传了他的几分相貌和几分才学,当然,也有几分性情:有些固执,却也不乏浪漫与柔情。
我曾看过他儿时的照片,那张照片泛黄且破旧,但丝毫不影响他那璀璨的笑颜。照片中的他,“笑如朗月入怀”,那灿烂的笑里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和活泼,那闪着光亮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那笑弯的眉眼,那上扬的嘴角,我看到他,便如同看到了自己。
仿佛他,是另一个我。
从前,他烦恼少,人也更快活。我常常把穿过几天的臭袜子扔到他的脸上,他不觉生气,反而拿起来袜子来再认认真真地嗅一遍,然后才笑嘻嘻地喊着:“要臭死啦!要臭死啦……” 有时,我还会拿笔杆做针管,自认为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拿起笔杆就往他身上戳。他每次都是笑嘻嘻的,倒也不喊疼……
儿时母亲外出工作,他也忙,于是便将我托付给姑姑照顾。我过生日那天,他来看我,给我带了一个大大的蛋糕和一只蓝白相间的毛绒玩具熊。我很喜欢。但固然欢喜,却也难抵思念之苦。我冲进他的怀里,揽着他的脖颈,放声大哭。他的眼中也泪光闪烁,于是,他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让母亲回来,只一心照顾我。我自然愿意,但只是,从那时起,家庭的重担就要落到他一人的肩上了……
岁月匆匆到底是带走了他的许多东西。
从前爱笑的少年,如今也笑得少了;他的眼睛也没有从前那般明亮了,他每每看我,眼神里都带着些许疲惫;从前他的那一口洁白又整齐的牙齿,如今也变得泛黄又有些零松了……
最令我不忍的是,他的后脑勺上总是有那么多的白发。尽管他将头发理得很短很短,让那些白发尽量不那么显眼。但是我总能看到,但是我总要埋怨:岁月匆匆带走了他太多的东西。他,也曾是一位翩翩少年啊!
他曾是一位翩翩少年,潇洒英俊,跟影视明星吴京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虽然我未曾问过他年少的梦想是什么,但是,我想,他读过那么多的书,走过那么多的路,他大概会有一个如“欲上青天揽明月”一般豪迈潇洒的梦想!
后来,他的梦想实现了吗?
年少轻狂的少年总要被迫投降于生活。生活所迫,少年须得抛弃他的鲜衣和怒马。
少年会老去,但,少年的梦不会。少年的后来人会替少年记得他年少的梦想,会替少年走完他未走完的路。
如今,他也渐渐年长,生活磨平了他的许多棱角,岁月为他添了些许伤痕。可在我的心里,无论岁月如何匆匆,他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顾盼生辉的少年;也无论四季如何更迭,他一回眸,永远都是那处“日晚春风里,衣香满路飘”的美景。
我是少年的后来人,我是另一个他。我记得他的叮嘱,我记得他的忠告,我会带着他的期许,把脚下的路踏踏实实地走得很远很远。
他,是父亲,亦是少年!
作者简介
刘晓莹,山东潍坊人,鲁东大学文学院大三学生。小说《既已许国,再难许卿》获第八届“梦笔生花,贝壳蕴珠”校级征文比赛一等奖,散文《亦是少年》发表于省报《四川民族教育报》,于《烟台日报》《山东工人报》等多家报刊发表多篇散文。擅长着眼于日常细微处,喜欢用文字记录下最朴实真挚的情感。

这边风景
一一晋访小记
王维正
古镇幽情
9月14日,风和日丽。
今天比昨天热,没有一丝风。
8 点出发,一路南下,考察的目的地是山西临县碛口古村镇。
汽车在沿黄公路上向南奔驰,黄河的流水是比较清澄的浅黄色,安祥地和我们同向而行。河的对面就是陕西地界。河流两岸是碧绿的山峦,时有陡峭的山涯险峰参入蓝天。
风光如画,江山秀丽。
9 点左右,进入景区第一站一一李家山村。
这是一个仙境。坐落在吕梁山的深处,清爽的微风中洋溢着甘甜的味道。在层层叠叠的山崖上,是层层叠叠的浓绿的树木,浓绿的树木间盛开着各种颜色的花。
绿荫红花间是层层叠叠的窑洞小的窑洞小院。从山底到山顶,上下十一层,远望如凤凰展翅。
大户人家院落有几进几落。街门一律的楼门形式,下面是近尺高的门槛,上面是精巧的砖木雕刻,表达的都是对美好生活最朴素的追求。
家家门楼两侧,蹲有两只石狮,昂首挺胸,气宇不凡。
这个立体的村落现在居住的是李氏家族的第17代后裔,建筑古老到三百余年。
三百年前,李氏先祖经商至临县一带,发现此处瑞气笼罩,沟泉泠泠,风水宜人,土脉坚实,可作窑洞,遂建村居。村寨由一道深沟从中隔开,分为东西两半,到山腰环接。从沟的一边望向对面,在满山浓绿的树木之间,白墙青砖的小院一层层错落,一层层叠加,在山峰之间有序排布,形成一个长方形的立体村落,很有拉萨市布达拉宫的风韵。
向沟下望去,满是斜生的松柏和各种灌木,看不见沟底,却能听到潺潺的流水。
现在的居民全是留守老者,年轻人都已飞向了远方。民风淳朴,远离追名逐利的世俗。村民衣着俭朴,和蔼热情。院落整洁,街道干净,"衣冠简朴古风存"。
有一位大妈给我们表演了快板,介绍了古寨的过往与今天的旅游发展。
层层院落上下之间,石板铺砌的小路,大多是45度的坡面。登上一个层次的砖砌的平台,实际是下面一层房屋的屋顶,"满窑里围得不透风,脑畔上还响着脚步声",从小背诵的诗句,今天有了最真切的体验。
在这个古老的山村上,出过一位我党早期的地下党员,为革命事业和地方教育事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他叫李伯生。他的院子仍然守望在那里,在静静地诉说着难忘的过去。现在是保护文物。
在一个院子的门前,种着一小片蔬菜。在这小小的蔬菜地里,大家都有一个不小的收获,那就是见识了"芝麻开花节节高"这一成语的原载。原來芝麻是一种花草,单株独生,单生叶片,开白质杂章小花。开花一次,株生一节,如同竹子的骨节,便积淀成了"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文化。人们在屋前种上一小片芝麻,既可赏花,又可收获油料,更寄寓一种家业兴旺欣欣向荣的企盼。
走访在小山村的街前屋侧,绿树悦目,清风爽心,只觉得心里如同冰花一样纯净,红尘闹市中的嘈杂和贪婪,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方水土一方人,优美的自然环境可以陶冶出人的美好心情,美好的心情自然形成美好的品行。
告别李家山村的时候,隐约一首经典的民歌在山水间响起:
清粼粼的水來,
蓝格莹莹的天,
小芹我洗衣裳来到了河边。
二黑哥,去县里开英雄会,
他说是今天要回家转,……
好像二黑和小芹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美丽的山村,很有些不舍的感觉。舍不得这一处风水宝地厚重的文化。我觉得她就是陶渊明津津乐道的桃花源的实景,一部五千年中华民族农耕文化长歌中的一节清爽的音符。还有古之幽情与现代旅游文化的交融,或者说历史与现实的穿越。
......
景区的最南端是碛口古镇。古镇在黄河东岸,曾经是黄河第一处的水旱运输码头。
站在岸边欣赏大河的风采,对岸山头上有一座白塔,是古渡口位置标识。
东岸是川滩,西岸是山涯。黄河由北到此,湫水由东而至,两河汇合,落差增大,砂石沉积,暗礁增加,险滩乱石,水文变得十分复杂。上游是激流咆哮,下游是水平如镜。水运到此,险情陡增,再不可前行,于是在东岸停靠卸货,改由陆运。因此镇上有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现在都是十分兴旺,吃喝玩乐的大小商品,要有尽有。我的同伴有的给孩子买了弓箭的玩具,有的给老爸买了敲打治疗肩周炎的枣木木锤,有的买了最正宗的山西老陈醋。
在这里,从晋北南来的商家,把货船拆解,卖掉木板,买成骆驼,把货物运向晋南临近省份的四面八方。
1948年3月28日,毛主席党中央东渡黄河在碛口高家塔登岸,从此拉开了建立新中国的序幕。
这里有一个不大的展馆,介绍了碛口古镇曾经的繁荣和重要。在这里,特别是看到了"纤夫"的真实生活。五六个健壮的男人,浑身一丝不挂,头上罩着一条毛巾,躬着腰,登着脚,拼着力,身上的肌肉条条突起,逆流拉着一条装满货物的大船,船头站立着一位舵手,左右着方向。这是一种特别繁重特别艰苦的劳动。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这种诗化般的纤夫生活,纯粹是一种浪漫的想象,生活中并不存在。相信纤夫有爱,但绝不在船头。按照礼俗规定,纤夫一律不准带家属,而且是远避沿岸女性的,因为纤夫是一种光着身子干活的苦力。
这一程下来,我为临县的历史文化深深地感染了。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远离名利世俗的生活追求,晋商智慧,家国命运,山河变迁,劳动人民曾经的苦难生活,全在滔滔黄河的奔流之中。她冲破千难万险,奔流东海,从未犹豫。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就是这位伟大母亲顽强不屈的留影。中华民族的坚强性格、几千年从未中断的传统文化,就是这样地诞生与光大。
作者简介
王维正,內蒙包头市人。中学高级教师,包头市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曾任内蒙语文学会理事,包头市语文学会常务理事,《中学生报》(高中版)《试题研究》特约撰稿人。著述丰富,广泛发表于省市级报刊文集,有科普丛书出版,有短篇小说获奖。近年撰写的文学评论及散文在人民网光明网中国网作家网等国家高层 媒体首发或转载,多件作品为百度永久性收藏。

常年生病的母亲
作者:李清发
我有个常年生病的母亲,如今八十一岁高龄了,昨天在医院穿刺后刚装了支架。
六岁时,母亲头疼、心里疼等经常卧床休息,一家人的吃穿拉撒全靠奶奶一人支撑。好不容易熬到我结婚生子,做为长子长孙的我与父母分了家,艰难度日。
儿子六岁时,奶奶走了,我悲痛欲绝,十年间精神恍惚,每次梦里都让我崩溃。疲惫不堪的壮年为了还盖房、娶妻生子欠下的饥荒累得半死不活。
六十多年来让我煎熬的不是穷苦的日子,而是多病的母亲。
三十五岁时,我拖着病弱的身体把母亲送进了医院。母亲的第一次大手术是为了胆结石切除了一半胆囊。
四十岁时,母亲又胆管结石,住院一月,花尽了全家的费用。这时,儿子准备高考,家中的茅草屋摇摇欲坠。
四十五岁时,儿子上了大学,母亲又割白内障。这次多亏了残联复明工程,省下了一部分费用。
二零零八年,儿子大学毕业了,我和妻子刚感觉轻松了点,母亲的膝盖生骨刺,并且查出了冠心病、糖尿病等。
二零一零年,妻子与父亲接连出了车祸。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都穿梭在医院、交警队和法院的路上。
二零一三年,母亲的另一只眼睛患上了白内障,因为糖尿病和泪囊炎,手术没有做。
这些年我一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每天祈祷着。无奈自己的身体在风雨中飘摇着,总不落地。
儿子在杭州娶妻、安家、生孩子,我和妻子很是欣慰,以为可无忧无虑了。谁知,母亲又病了,我和妻子在医院侍候了九天,主治医师拿出了射频治疗心脏的方案。
这次射频治疗效果还不错,母亲一年多的时间里陪伴着伤残的父亲,暂时相安无事。谁知,老母亲又嚷嚷着要去割白内障,往来医院数次无果,天天降糖,准备泪囊炎和白内障手术。
伤残的父亲正日郁郁寡欢,渐渐地水米不进,半年后在医院抢救无效,离我们而去。
父亲逝去,我一病不起,直到儿子从杭州回家拉我们去医院做了体检,医生让住院治疗。
几十年了,记忆里,母亲天天守着一堆药,并且是村里卫生室的老主顾。
我身体虽然也经常不舒服,看到母亲常年与医院打交道,手里的钱像流水一样淌进了医生的腰包,就对医生和医院产生了过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去医院的。
一年前,母亲阳了,在妹妹家过了春节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每天到村卫生室去打针拿药。我劝母亲要不再去大医院看看吧!这样天天吃药打针也不见好,身体里都堆满了药毒了!
前天半夜,我被手机铃声惊醒,接起来一看是母亲打来的,睡眼朦胧的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家门。
2023年10月19号上午于陋室

作者简介:
李清发,笔名兰若子墨。潍坊市作协会员、中华诗人协会会员。喜古文、周易研究、律绝古风宋词和辞赋,尤其回文赋得到了奇诗派的认可。近千首发表在《中华诗人》、《华美诗赋》《火炬绿风》、《坊子文艺》等刊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