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魂牵白沙岗
—缅怀母亲逝世一周年
周锦辉
这是我外公外婆家背后的小山岗,是村里唯一的呈现一堆堆白沙粒的荒芜山丘,当地人称之为“白沙岗”。这个小山岗不长草,旁边也没长树木。刮风的时候,周边的房屋都遭殃,有时铺天盖地的白沙尘满天飞,很吓人的。
从我会走路的时候,母亲回娘家时总带上我,于是我常在这个小山岗玩耍。童年的脚印留在白沙岗上,也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至今难以忘怀。
外公外婆住的屋大概70平方米左右,是用红泥砌墙的,墙体很厚,屋内有两个窗和天井,小客厅与天井之间有一扇木门,冬天关门来抵挡冷风,屋顶是木杉红瓦,还有天窗,是用来透光的,地面是用红砖铺垫的。每当遇到下大雨时,屋顶某处会漏水,外公外婆只能用芭蕉叶织成的雨衣挡着水,让雨水流到木桶木盆里再倒掉,最头疼的是屋漏兼逢连夜雨。屋是很简陋的,但感觉是冬暖夏凉,我母亲就是在这间屋里出生的。

外公外婆身体不好,生了两个女儿就没有再生了,较重的体力活也慢慢不能干了。母亲未满15岁就学会了犁田,当时村里的重活都是男人做的,母亲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轻活让妹妹做,重活留给自已干,邻里的人都说母亲是干农活的好手。
村里人很封建,向来重男轻女,生不到儿子的家庭是被人看不起的。外公外婆心里总是难受,只能埋头干农活,很少关心村里的事。外公很勤奋,一有空就撑着小船在河涌里下网捕鱼,除了留着些家里人吃的外,都拿去市场卖,赚了钱 也不舍得花。乡里乡外、亲戚朋友生活有困难,外公都会拿钱出来接济,村里人都称赞外公仗义。外婆除了做家务事以外,还养了一头牛和一些鸡鸭,小鸡都在白沙岗上放养,幼小的我也很喜欢追逐那些小鸡玩,也常常被白花花的沙子拌倒,浑身都沾满沙尘泥土,每当此时,母亲总鼓励我,帮我拍拍身上的沙尘,让我站起来再跑。小小的挫折,令我在白沙岗学会了坚强。
母亲和小姨有空都会轮着去看望外公外婆的,从我老家到外公外婆家大约4公里路,但路不好走。我3岁的时候,家里还没有单车,探亲或赶集,无论多远都是走路去的。大路只有一条,其他都是小路。那时候,母亲是背着我走田埂的小路去外公外婆家的,后来我妹妹出生了,母亲背着妹妹,拉着我的手就赶路了。走累了,在途中的路边大树下小憩一会,往往小憩几次才到家。
过年过节去外公外婆家的时候,吃完中午饭,外公总爱带我去镇上的茶楼喝茶,这也是令我最开心快乐的,吃不完的都打包回家。村里过节,邻居的小孩都来白沙岗玩,嘻戏追逐,也有小孩从家里拿东西出来吃的,挺热闹。母亲也叫我从家里拿吃的东西出来,分给一起玩耍的小伴们,这一刻我感到了快乐,白沙岗使我懂得了分享。

在我5岁的时候,外公积劳成疾,得了恶病,在镇上的医院治不好,去世时还不到50岁。剩下外婆一个人,母亲和小姨轮流回娘家陪伴外婆,但毕竟都要干农活,都要养儿育女,各自家庭压力也较大,陪伴和照顾的时间是有限的,外婆很理解,母亲也很无奈。只有白沙岗在日夜守候、风声雨声送来安慰。难以想象的精神及疾病煎熬,外婆孤独地生活了几年后,也相继去世。天空的云不动了,河涌的水不流了,白沙岗在哭泣,母亲的心在滴血。母亲内心是很痛苦的,但很无助,母亲求神拜佛,精神上才得以安慰,让逝者得以安息。
母亲读过几年书,是小学文化,外公外婆去世后都没回过娘家 ,却经常跟我们五兄弟姐妹说起娘家的事。我排行最大,老二是妹妹,只有我们俩对母亲娘家的事最为深刻 ,其他三个弟妹就当听故事罢了。小时候得到外公外婆的宠爱,长大后常听母亲念叨外公外婆,也许是对故人的思念吧。感恩之心油然而生,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了什么叫感恩。
我比最小的弟弟大10岁,小弟出生后经常生病,在当地医院治疗时好时坏。有一次,病情比较严重,母亲决定带小弟去省城广州的大医院看病。村里的人都没去过省城看病,也有小孩得病后看不好,在家里不声不息的认命走了,母亲不忍心,也不认命。因为上有老下有小,父亲只能留家。母亲筹足了钱,拿起提包,天还没亮,就带上我,背起小弟,坐上去省城的大客车直奔省城。
当时我才11岁,母亲没去过省城,带上我当帮手,我个子小,坐车不用买票。虽然路途60多公里,但那时的公路都是泥沙路,凹凸不平,感觉汽车颠簸了很久才到码头,下了车走一段路,然后再坐轮船渡过珠江,大半天才到省城的。广州,举目无亲,我帮忙提着简单的行理跟着,母亲一边走,一边向路人打听医院的路怎么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到了医院已经看不到医生了。我感觉口干肚子饿,幸亏在医院里遇到了好心人,母亲讨了几块饼干给我充饥。又等了很久,医生上班了才看了病。但等不到回家的车,母亲只好找了一家小旅馆,租了一张在走廊的小床,三个人挤在一起睡了。第二天天蒙蒙亮又走了,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很幸运坐上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客车。小弟吃了几天的药,病情有好转了。用村里老人的话说,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才拣回一条生命。同时,让我感受到了伟大的母爱,让我对母亲的果断和勇敢,由衷地敬佩。

后来,生产队解散、包产到户了,农田及村土地也被征了,父母都“下岗”了,我们都成家了,都有孩子了,母亲还一直在忙,几个孙子都是母亲一手带大的。父亲没干农活,反而多病了,中风半瘫痪,又得了肺病,经常住院活疗,都是母亲在照顾陪伴,直到父亲去世,孙仔都长大了,才算是闲下来。
父亲去世后,为了让母亲的生活起居方便,我们把母亲接到县城居住,精心装修了我的车库,在门口铺上地板砖,装上石板凳,搭上雨棚方便凉衣服。屋内空调、电视、热水器、洗衣机等电器设备齐全。为了联系沟通方便,我给母亲配置了一台手机,水电及电话、电视费用定期在我的账上扣除,每个月我还给她1000元的生活费,生活上给予了足够的物质保障。
母亲的晚年生活是幸福快乐的,居住环境也很满意,邻居的叔伯阿姨都很喜欢来跟母亲聊天,有时候,母亲与三五好友在门口打牌取乐,门庭若市的一刻,也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光。兄弟姐妹有空都会去探望母亲,并请母亲去喝茶、食饭,或者去旅游,令母亲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身体也越来越好。
开心生活了10年,到去年的某月的某一天,母亲突然感觉肚子很疼痛,我们马上送她去医院,经过仔细检查,发现是胆道肿瘤晚期,我们听后感觉晴天霹雳,母亲每年都有去参加社区的老人做常规体检,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平时也没有感觉不舒服,我们也很后悔体检时,没有让母亲做更深入的检查,早发现早治疗,也许会延续多几年的生命。
面对母亲这种病,兄弟姐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多次到市里及省城的大医院咨询,都没有可行的办法,唯有在县城的医院继续治疗,反复住院,尽最大的努力来减轻母亲的疼痛折磨。三妹干脆跟母亲住在一起,以方便照顾,住院也全天陪伴,弟媳们也轮流帮忙,给予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从发病到去世,我们都守候在母亲的身边,母亲没有感觉孤独。
母亲是在去年的农历九月十七去世的,享年82岁。在母亲的遗物中,有一张发黄的白纸,上面写着兄弟姐妹的出生时辰,这在母亲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发现的,令我十分感动。母亲时刻把我们放在身边,时刻都在牵挂着我们。
现在,兄弟姐妹都陆陆续续当公公、爷爷、奶奶了,也陆陆续续退休了,连您最小的孙子(在读研究生)都把女朋友带给您看过了,您的内外孙子孙女个个都很出色、很优秀,事业很成功,您可以含笑九泉了,安息吧!
2023.10.29

作者简介:
周锦辉,1964年4月生,广东佛山三水人,中共党员,现从事保险业务工作。热爱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