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连载——思念
(上)
张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等她上了三楼,正在翻找钥匙的时候,房门却已经为她打开了。只见丈夫赤着双脚,两只手接过行李,如释重负地说道:“你看你,这是又坐了20几个小时的车!累坏了吧?我已经为你烧好了洗澡水,先去洗个澡吧。”
张兰见丈夫光着双脚为她开门,十分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连拖鞋也没穿呢?”丈夫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听到了动静,估摸着是你回来了,一高兴竟忘了穿鞋。”
等张兰躺在床上,她的心慢慢地热了起来。结婚这么多年了,丈夫一直都在深深地爱着她,默默地照顾她,只是不善于表达。这时,丈夫凑过来亲昵地问她:“你想啥呢?”她甜蜜的一笑,没顾上说话,一翻身趴在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搂抱住丈夫那厚厚的肩膀,泪水从她刚刚洗过的脸上流了下来……
十几年了,丈夫没对她说过一个“爱”字,但是,有些感情,融进了血液里,比水浓。
张兰是一位优秀的外销员。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被分配到了省地毯公司。之所以将她分在地毯公司,是因为人事部门在翻阅她的档案时,发现她在读大学之前,曾有过一段在地毯厂工作的经历。于是,她便成了这家公司的行家里手,业务骨干。不仅为公司建立起了稳定的海外销售渠道,同时,她还帮助和扶持了不少的生产厂家,使许多地毯厂的生产规模,以及产品的质量都得到了壮大和提高。
她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有时去国外,有时去各地的工厂,在公司的时间很少,以致和她丈夫更是聚少离多。但在外人看来,她似乎特别喜欢出差,因为每次出差她都是喜气洋洋,仿佛就像似过节一样,心情显得十分愉快。
一年冬天,她要出差前往陕西南部的一家金丝挂毯厂。丈夫要送她去火车站,她不让。临行时,丈夫抢先一步提起行李要送她,但仍是被她拒绝了。
丈夫为人忠厚善良,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只是因为性格内向,加上身材高大,使他显得稍微有几分笨拙。
这些话是她在公司与同事闲聊时说的。她还说:“最难受的是,丈夫夜里那震耳欲聋的鼾声,呼噜声中还掺杂着更难听的咬牙切齿声,真是难以忍受。还有,他不幽默,也不风趣。当年之所以嫁给他,是因为年近三十的她已经到了不得不嫁的年龄。再说了,丈夫好赖也是个名牌大学毕业,想当初,这个文凭也是很诱人的。
只是婚后,她一直觉得后悔,甚至避孕不要孩子,认为自己如果再耐心地等一等,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位像电影演员陈道明那样儒雅而风趣的男人。
这一次出差,她的心情与往日有所不同。在去往南部山区那个金丝挂毯厂的途中,将经过她少女时代生活过的一个小县城。
她一直倚窗而坐,入神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哪怕是火车穿过一条条长长的,仿佛是没有尽头的隧道的时候,她仍然坚持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因为,自从登上这列火车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想念一个人。不!十几年来,她一直在默默地想念他,连同他的唢呐声。
那年,她刚刚高中毕业,因为身体瘦弱,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下乡当知青。而是去了一家县办的地毯厂上临时班。又恰巧因为她的父亲和那家工厂的厂长是老战友,为了照顾她,让她去了厂里最好的岗位——图案设计室,这样的岗位,即干净,又不累,而且体面风光。
然而,身体不好的她多愁善感,林黛玉似的见花落泪。她不喜欢描图这项工作,因为在她看来,描图很乏味,玻璃板下面是白炽灯管,又十分刺眼,她不愿让自己的青春年华,耗费在这依葫芦画瓢而又无聊的生活当中。
说来也是缘分,一天下班,她刚走出工厂的大门,一不小心,突然崴了脚,顿时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走不了路了。她站在路边向工厂方向张望,希望能遇见个熟人驮她一段路。但一直等到下班的人流变得稀稀拉拉,也没见到熟悉的人影。这时候,天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她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凡是从工厂大门里走出来的人,应该都是厂里的工人。何不随意拦住一个人,向人家说明情况,肯定会帮忙的。于是,她便壮着胆子,拦住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那年青人模样俊美,身材挺拔,足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加上乌黑的长发,给他瘦削的身材平添了几分飘逸。
在那偏远且闭塞的小县城里,偶遇这样一位英俊青年,立马使她怦然心动。那一次,两个人彼此认识了。青年人表示,可以送她回家。就这样,他们交谈起来,交谈中得知,他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自己不仅喜欢绘画,还会吹奏唢呐和拉二胡,去年考音乐学院没考上。现在是一边复习,一边来厂里挣点生活费。今年准备继续报考美术学院。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们熟悉了。从那天开始,她一改上班经常迟到的习惯,风雨无阻,每天早来晚归,再也没旷过工。有时她会在工厂大门外那棵梧桐树下等他,有时也会从包里掏出几块饼干,或是一两根火腿肠递给他。说说笑笑之中,时间过得飞快,那段时光,她感到既快乐又幸福。仿佛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了一样。
转眼到了秋天,她将跟随父母回到河北的石家庄市,和他告别的那天,她约他在公园里见面。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闲人逛公园,再说了,山区的人们对倚山公园也不感兴趣。当她走进公园,耳边突然传来了悠扬的唢呐声,那唢呐声时而高亢嘹亮,时而婉转凄凉,宛若秋天的景色那样华丽,那样恢奇,就如同随风摇曳的垂柳,又突然陷入凛冽萧瑟的气态之中。她寻着唢呐声走近树丛,仅凭着背影,她就认出了是他在吹奏唢呐。心想,他太厉害了!竟然如此多才多艺,她非常高兴,她欣喜若狂,他对那青年人不仅仅是喜欢,是爱恋,甚至是崇拜。
于是,他在小树林里吻了她,那年她十九岁,她幸福的哭了。
那青年人说:“我将不停地考下去,直到考上河北的师范大学,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
她高兴极了,依偎在他的怀里说:“太好了!你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把你的唢呐也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