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把 雨 伞
文:程增庄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满天的星星刚刚露面闪烁,程小微夫妇便坐上了从北京西站开往西安的43次列车。
二号车厢全是卧铺,夫妇二人分坐在三、四号低层铺上,就近窗囗,借助沿路的微弱灯光,朦胧地观赏着外面的景像。
哐当哐当地火车行驰声似乎成了她们的催眠曲,刚到晚上九点,就仰卧着闭上了眼睛,怀揣着美梦,调匀了呼吸,很快就进入了酣睡。一觉醒来,夜色阑珊,晨星几乎都隐身退位,给白昼腾出了露脸的机会。
夫妇俩透过窗户看看天色,乌云密布,似一个大黑兜篷悬罩在地上。
列车本该上午八点半到西安站的,因为中途为动车组让路,所以晚点了半个钟头。
出站后,丝线似的蒙蒙细雨象浓雾一般飘撒着,让人有点潮湿的感觉。
不远的地方就是公交车站,夫妻俩径直地赶到那里,恰遇一辆大巴停下,二人便旋即进到车里。
车上还有几个空座位,夫妇俩坐在了一起。在他们前面坐着的是两位中年女士,穿着一身黑色西服,鼻梁上各架有一副近视镜,显得端庄大方、文雅有素。
身份不同,谈论的事情也不同。程小微夫妇一直在小声叨叨,万一下车时雨大了怎么办?是否给上班的儿子打个电话,让他开车来接……。而那两位女士在谈论着一些学术问题,口齿伶俐似流水,出来的都是知识浪花。
程小微夫妇都是"文革”前的初中生,命运没让他们接近高等学府的门槛。当然也就听不懂人家讲的是什么。是好奇心,或说是正常的求知欲,促使着程小微启动了嘴唇:“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讲的都是些深奥的专业理论……”两位女士回头答道:“我们在西安石油大学从教,到北京参加了三天国际学朮交流会”。“噢,是两位教授”,程小微夫妇肃然起敬:“祖国的宝贝呀”!
汽车向前行驶着,忽然一道立体形状的闪电划破了天空的阴沉,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雷鸣,干脆的有点恐怖。倾刻间外面的雨点由小变大、由疏变密,车顶棚的声音也变成了倾盆倒泼。
“ 怎么办?万一下车时雨势不减,那非得淋个落汤鸡了 ”。程小微夫妇紧锁眉头,追悔来时沒看天气预报。
前站就该是南山门了,夫妇俩心想,雨再大也得下车啊。程小微 从行李架上取下了提包,无奈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这时,前边的两位女教授忽然停止了彼此的谈话,从她们座位下边拿出一把大伞,边说边递给了程小微。
喜从天降,愁有人解,程小微夫妇如获至宝,激动不已。他们不是吝啬鬼,马上从衣服兜里掏出三百元人民币要递给二位教授,也算是一点谢意。你递他拒,各示真诚,反反复复,持续了几分钟,最后还是二位教授来了个斩钉截铁:“你们不要这样,我们不是卖伞的,出门在外,谁也断不了遇到难处,谁也断不了用着谁,这伞是参加学术交流的一位美国朋友带来送给我们的。美国人个头大,伞也做的大,你们二人打着,雨水不会淋着的”。“那你们咋办”?程小微夫妇用感恩的目光盯着二位女教授说。“別考虑我们了,我们还年轻,就是受点雨淋也能受得住,说不定到我们下车时雨就小点了,也有停的可能……”,二位教授交叉着说完后,便进入了沉默。

靠着这把伞,程小微夫妇俩平安地回到了家里,感激的脉搏仍在跳动,囗里不停地说着那二位女教授的好话,并一次次到阳台窗口看雨势的变化,愿善良的两位女教授能蒙天恩,下车时雨停天晴。
这把伞自凉干后,程小微没把它藏在柜子里,也沒有放在卧室的夹缝处,而是放在了客厅电视机的一侧。夫妇俩几乎天天用手摸一摸,把它当成一盏放射着柔光的塔型灯,照耀着他们的心灵。
程小微一天两转,这已形成他的日常生活规律,上午下午两坚持,有时到小区北侧的公园,有时到南郊的环城路上。一天不蹓跶就好象没完成任务一样受心灵的责备。
晴天他独身一人,轻装上路。一见是阴天,他就扛着那把大伞外出行走,说是为防天变一时。其实,他的用意并不是全为自己,他想得更多的是那些在路途中遇到不测的人。
那天吃过早饭,他扛着那把大伞,顶着云雾的下垂,把步子迈在了小区南边的一条直路上。到预定终点精确的步数是二千一百,他常常是一气走到后,稍稍歇息片刻,转身就往回返。这次他看天气迹象,龙王 正酝酿着降水,并已有了零星的水兵作先锋,所以,他一到头就急速往回返。

人行善也得有行善的机遇,当他要迈入小区步行街的时候,有一位年近70的老太太从北边急匆匆地走来,她拉着装满蔬菜的购物车,哗哗作响的雨点打在她身上,走几步便用手抹擦一把脸上的雨水,边走边嘟嘟囔囔:真倒霉,偏偏遇上这么个天气,以后再不为省点钱跑这么远路了……。
程小微远望着老太太,心疼如绞,良心不容他有半点迟疑,他三步并做两步,迎着老太太走了过去,用已撑开的大伞为老太太遮住了雨水。他一手撑伞,一手接过老太太手里拉着的购物车,把老太太一直护送到南郊边的江湾小区北楼二单元2101室。老太太连连道谢,但从她的嘴里出不来花言巧语,就是一句话“你真是个好人”。
蹓湾是程小微健身的习惯,为人打伞遮雨也成了他的习惯,类似这样的善事,他做了多少次,本人没有记录,别人又有谁为他做记录呢!人不记天记,人忘天不忘。他在用別人送给的这把雨伞传递着人间的爱。有时,尽管闹得他裤子湿半截,鞋子灌滿水,但他无怨无悔,他每做一件善事,心里就有一种自豪感和德又厚一层的灵魂收获。
为纪念这把雨伞, 程小微写了首近乎裸体的白话小诗,把伞撑在了诗行里,并录于纸上,贴在了客厅的墙壁上。

一把特殊的雨伞
你从太平洋西岸飞来
落到了有情人的手上
给你涂上了一层淡黄色的皮肤
让你有了新的美丽容颜
你象孩子一样
开心地笑了
你自称是个服务工具
不计国界
在每一场变幻着的雨中
你总是勇敢献身
无论是蒙蒙丝雨
还是那狂风水滴
你沒有退缩
没有怯懦
总是伴随着你下面的人艰难地走完该走的路程
让雨水的侵袭远离了人的肢体
每次雨停了
你抖抖身子
汗珠齐涮涮地滚落下来
不道辛苦
却默默地数点着主人一次次的撑起
一个雨季
你与我们相亲相近
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朋友
你是多种意义上的象征
是人间一盆火的温暖
是人海中的情义牵连
是对困难的不惧
是对窘境的坚持与希望
没有不出的彩虹
让我们珍惜每一次与雨伞的共度时光。
(2023-10-17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