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7
《大地上的长恋:张炜创作评传》
第七章 逶迤大地的长城
李恒昌

我站在远山遥望
无意中长成一棵树
根脉给我自尊
却阻止我走去
让我一生遥望
——张炜《皈依之路》
2010年3月,张炜的“大河小说”《你在高原》由中国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一部著作10个单元、39章、450万字,而且是一次性推出,这在中国出版史上没有先例,在整个中国文坛也是第一次。因此,它成为出版界的一个重要事件,也成为中国文坛的一个重要事件。这一年,因《你在高原》在文坛引起广泛热议,成为讨论的焦点,被文学界和评论界称之为“张炜年”。这是继“古船年”之后,张炜的第二个“专题年”。这种热度,并没有随着2010年的结束宣告终结,而是持续了长达三年之久。一部作品引起如此巨大、如此广泛、如此长时间的关注,在中国文坛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它仅仅是一部“有一定阅读难度”的纯文学作品,而且并没有迎合快餐文化的“时代潮流”,也没有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或者电影大片在社会上制造轰动效应。这就显得尤其难能可贵了。
作品出版伊始,文学评论家孟繁华指出,2010年,长篇小说最大的事件莫过于张炜的“大河小说”——《你在高原》的出版。这部鸿篇巨制我们还没有做好评论的准备。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接触它的瞬间掠过心头的就是“震惊”。“震惊”的不只孟繁华,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很多读者,很多评论家。即便那些“冷眼旁观”文坛的人,那些几乎对当代文学失去信心的人,面对这部巨著也不可能再保持自己的超级淡定,而是会从内心深处激起些许波澜,心生一番敬意。
震惊,为何震惊?为其宏大结构所震惊,为其达到的高度所震惊,为其顽强的毅力所震惊。时任作家出版社副总编辑、该书统筹和终审的杨德华先生也感到了震惊。2010年4月5日,他在《文汇报》发表《一座用心血浇铸的历史浮雕》一文,对《你在高原》发出六个方面的由衷感叹。杨德华说,作为稿件的终审,我终于读完了张炜的长篇小说《你在高原》。对于我来说,这也许是本人阅读和审稿史上最为漫长的一次。掩卷思之,心潮久久不能平静。当我试着梳理繁漫的思绪时,发现至少有六个感叹沉淀在心底,以至于不得不一吐为快。一是感叹它深沉的思想和强大的道德勇气;二是感叹它强烈而真实的现场感;三是感叹它百科全书般的容量和质地;四是感叹它描绘的令人震惊的众生相;五是感叹它艺术探索的难度与勇气;六是感叹它与作家其他作品形成的奇妙关系。为了编辑这部书,杨德华曾经得了一场重病,生病期间依然坚持审稿。为什么会对这部书如此重视,如此爱惜?只因为在他心中,这部书对于中国文坛来说别有一番意义。
2010年9月4日,中国作家协会在北京专门举行《你在高原》作品研讨会,与会专家对其展开研讨,给予高度评价。《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文艺报》等报纸杂志先后对《你在高原》进行了报道和评论。《人民日报》认为张炜正行走在汉语写作的高原上。《工人日报》认为《你在高原》是具有榜样意义的创作。《文艺报》则刊登一组文章,集中对《你在高原》展开评论。陈晓明认为,《你在高原》本身就是高原,大气俊朗,宽广通透。雷达认为,《你在高原》是燃烧心灵的长途旅行。贺绍俊认为,《你在高原》是在引导人们走向理想的家园。李建军认为,《你在高原》是对大自然的最深刻和热切的感情。吴秉杰认为,《你在高原》深刻传达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张炯认为,《你在高原》是时代的镜子,历史的百科全书。白桦认为,《你在高原》是“三气合一”的文学大作。何向阳认为,《你在高原》是与生命同长的精神追索之旅。施战军认为,《你在高原》是屈原式的彻痛。李亦认为,《你在高原》的长歌在高原回荡。舒晋瑜认为,《你在高原》是探路大时代的大作品。这些人物,几乎囊括了当代文坛最著名的专家和评论家。他们从不同侧面,对《你在高原》做出了认真严肃地分析,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赞扬,深刻把握了其精神实质、艺术成就、时代贡献和历史意义。绝大多数很有见地,也恰如其分。但有些评论,对张炜和《你在高原》也有一些误读,甚至被贴上一些标签。
《你在高原》问世后,张炜曾接受采访,介绍该书创作的一些真实情况和真实想法。2010年6月,香港《明报》专门刊载张炜的文章《22年的跋涉》,介绍了《你在高原》的创作情况。当年6月19日,《新商报》刊载李媛媛的专访《张炜:写一本不屈服的书》。7月,《天涯》刊载梁文道的专访《有一些神秘的东西蕴含在时间里》。9月,《出版人》杂志社刊登田伟青的专访《张炜:我的心啊,在高原》。从那一系列报道可以看出,《你在高原》是一本呕心沥血之书,是一本具有神秘性的书,是一本一心向往高原的书。
当凤凰网记者要张炜以作者的身份,向潜在读者推荐这本书时,他说:恢复记忆,唤起激情,不忘他人的苦难。这应该是他创作这部书的最初动因。
可以看出,“大河小说”的命名是对评论界认识误区的一次纠偏。张炜的“秋天三部曲”诞生之时,评论界普遍认为,那时候张炜的作品基本围绕故乡的芦青河展开,属于“大河文学”。自从《古船》问世后,又有一部分评论家认为,张炜的创作转向了新的领域,由“大河”转向了“大海”。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他后来的作品,无论是《古船》,还是《九月寓言》,抑或《柏慧》《家族》《外省书》等,都没有离开故乡,没有离开“芦青河”,严格意义上都属于“大河系列”。《你在高原》,虽然是一部在大地上的“行走之书”,虽然冠名《你在高原》,但依然没有离开故乡,离开“芦青河”。所谓“你在高原”,只是他从大河角度,对高原、对精神高地的一种向往,并非写的就是高原。
这是一部异常丰富博大的书,仅凭既有的、某个侧面的评价不能概括其全部故事、全部精神和全部风貌。
“大地上的行走之书”,是作者自我介绍时的一种界定,也是他写成之后“穿越旷邈和远征跋涉的”一种感觉。但这一说法即便出自他本人,也不能够概括作品的全部。因为,“大地上行走”只是一种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没有揭示它究竟铸造了什么,究竟给历史、给时代、给文坛留下了什么的问题。
“一位地质工作者的手记”,是该书创作的基本方式,也是张炜的自谦式介绍。但“地质”只是其外在的表象和具体的承载,没有概括出其精神内涵。实际上,它透过地理之质,写的是历史之质、时代之质、社会之质和人心之质。它不仅是一部“手记”,还是一幅“文字工作者的精神地图”。
“百科全书式的著作”,也是一个不错的评价,但只能说明它内容的丰富,知识的渊博,涉猎的广泛。最关键的是它没有道出心灵的依托,没有道出作品中那种昂扬向上的历史精神和时代价值,没有道出它是生机勃勃的历史画卷和生活画卷。
“史上最长的纯文学作品”,也只能说明它的字数,它的长度,甚至包括它的纯粹性。但是,看不见它的厚重,它的伟大,它的光芒与不朽。文章再长,如果没有厚重作支撑,即便能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又如何?
著名评论家雷达当年曾称赞《古船》是民族心史上的一块厚重碑石。沿着这个思路,我们可否这样认为,《你在高原》是民族心史上的一座长城。它是张炜精心构筑的一座文学的长城,是他为中国文学构筑的一道厚重的长城。它像西起嘉峪关,东至山海关的那座千年不倒的“伟大的墙”,矗立在当代文坛的高原上,深沉苍凉,放射光焰。这样一个说法,看似有些夸张,实则不然。因为,上下五千年,浩瀚文学史,毕竟有一部,而且仅有一部《你在高原》。
《你在高原》是张炜20年心血、汗水和智慧的结晶,是他用“砌长城”精神一砖一瓦、一石一木建立起来的恢宏建筑,也是他文学长恋的一次集中展现。
《你在高原》的写作是极其艰辛、极其孤独、极其悲怆的。“茂长的思想,浩繁的记录,生猛的身心”是成就这部宏伟著作的三大因素。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你在高原》是他“内心不安和冲动”的结果。他在随笔《渴望更大的劳动》中曾介绍说,第二部长篇小说《九月寓言》即将完工时,有两个因素使他变得格外不能安宁,以至于要努力掩饰和一再压抑内心的冲动:一是长久的写作过程中,在阅读和行走两个方面都有了大量的积累,它们在心中鼓胀着,却没有通过自己的作品全部表达出来,没有淋漓尽致;二是以往的工作激励了自己,再加上正当盛年,开始渴望一场规模空前的更大劳动。正是这“内心的不安和冲动”,化成了苦行僧式的“智力+体力”的艰苦劳动,创造了这部宏大的艺术作品。这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文艺学说。
为了完成这部巨著,他真的像一个真诚的地质工作者一样,足迹踏遍胶东平原,栉风沐雨,星夜兼程,“从春天到冬天”,丈量脚下的土地,仰望天空的星辰,吸天地之灵气,沐日月之光华,从民间、从时代、从大地汲取营养和力量。宫达先生在《〈你在高原〉诞生记》里介绍了张炜创作这部书时的情景和故事,令人击节,令人赞叹。1987年,张炜开始了系统的行走计划、工作计划。这使他更大地点燃了创作激情,开始了《你在高原》呕心沥血的行程。
为了抢时间,他养成了很快的吃饭速度,他填鸭似的往胃里灌。为了方便,早餐时他把好几种食物放在打汁机里打碎,问他什么滋味,不知道,那时候他还未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呢。他告诉宫达先生,等大脑完全清醒时,食物也消化完了,正好投入工作。
有一次,过度的劳累使他突然被送进医院急救,还有超强度地使用大脑,造成了他至少七八次的晕厥,最长的一次昏迷长达十几分钟。这极其危险的身体警告并没有阻止他一笔笔刻写《你在高原》。即使是被数次下过病危通知的大病,也没能阻止得了他的脚步。他事后微笑着说,当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想的是何时才能下床走上一小步。如果可以下床走动,就意味着,他就可以继续《你在高原》的行程了。
为了这部书,张炜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他当时晕厥不再醒来,我们又如何能见到这部巨著?试问当今时代,谁还肯将自己置于如此艰苦、如此窘迫、如此决绝的境地,默默无闻、日复一日、不怕劳累、不怕倒下地干着这种“修长城”的事业?
张炜在2009年9月11日的写作笔记中,曾有这样一段介绍:杨德华认为无论如何,这将是包含文学和生活神秘最多的长卷,阅读时让他常常双泪长流。他问张炜,你写作时流泪吗?张炜搪塞过去。对这个问题,张炜不想回答。如果不能感动自己,又怎么能感动他人,更何况是对感动要求极为严格的编辑。
创作《你在高原》时,有些书目写得很慢,有些书目反复修改,有些书目的写作和修改交叉进行,有时候多头并进。单看其写作时间、地点和修改次数,就能窥见其中的艰辛。《家族》,1994年1月起草于济南东八里洼;2004年4月17日,三稿成于烟台万松浦。《橡树路》,1992年5月—2008年12月,一稿至三稿成于烟台龙口、济南;2009年12月2日四稿成于烟台龙口。《海客谈瀛洲》,1991年8月—2008年4月,一稿至四稿成于龙口、济南;2008年11月—2009年12月,五稿至六稿成于济南、龙口。《鹿眼》,1991年7月—2006年6月,一稿至六稿,成于龙口、济南;2009年1月—12月,七稿至八稿成于万松浦。《忆阿雅》,1990年9月—1995年10月,一稿和二稿成于龙口;2009年10月,三稿成于万松浦。《我的田园》,1990年4月—2001年11月,一稿至三稿成于龙口、济南;2009年11月,五稿成于济南、龙口。《人的杂志》,1991年10月—2006年8月,一稿至三稿成于龙口、济南;2009年10月,四稿成于万松浦。《曙光与暮色》,1992年3月初稿成于龙口;1997年5月二稿成于济南;2009年6月五稿成于龙口。《荒原纪事》,1992年1月—2007年5月,一至四稿于龙口、济南;2009年7月,五稿成于万松浦。《无边的游荡》,1992年12月—2007年7月,一稿至三稿成于龙口;2009年11月18日,五稿成于万松浦。这些书,最少的也改了三稿,多的高达八稿,有的仅修改就长达一年多时间。一部书,整整耗费了张炜20年的光阴,那是他“抚摸与镌刻的20年,不舍昼夜的20年”。试问人生有几个20年?
这部书,毫无疑问是张炜创作出来的,他自然是它的“母亲”,他的“主人”,它也自然属于他,但它又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它属于那片土地,属于那个时代,属于那里的人民。因为它是时代的产物,是大地的产物,是凝聚民间智慧的产物。
《你在高原》主题深刻,思想深邃,是一部民族的心灵史诗,是时代的正气之歌,体现的是坚韧不拔和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精神自救是张炜文学创作的最大特征,《你在高原》最能体现这一特征。
著名学者严家炎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曾经指出,张炜是思想底蕴比较深厚和深邃的小说家之一,自鲁迅以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像张炜这么注重作品思想性和哲学内涵的作家已经不多了。《你在高原》很好地体现了这种思想性和哲学内涵。它以宁、曲两个大家族的悲剧故事为主线,以宁伽、梅子、吕挚、宁周义、宁珂等人为主要人物,以“行走”为主要行为方式,讲述了“大河”沿岸人们的历史变迁和现实考验,讲述了他们的生活、生存方式及自己的不断追寻与探求,揭示了历史的悲剧、时代的悲剧、社会的悲剧和家族的悲剧。
它对家族的追溯,是为了正名历史;它对时代的摹写,是为了警醒时代;它对人性的揭露,是为了完善心灵;它对爱情的讴歌,是为了爱的美好;它对悲剧的展示,是为了悲剧不再重演。
它是一部家族的史诗,艺术再现并深刻地回答了两个家族从哪里来;他们是谁,为何而来;他们有什么特质,有什么发展变化;他们究竟向何处去,他们与社会、与时代、与环境,以及人与人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等人生哲学问题。
张炜曾如此判断:史诗必须具有强大的艺术魅力,充满灵性,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而且是鸿篇巨制。《你在高原》符合上述史诗的标准和条件。他在《你在高原》序言中介绍:这是一部超长时空的各色心史,跨越久远又如此斑驳。
2010年10月11日,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和当代文艺思潮研究所主办“著名作家进人大”活动,专门举行《你在高原》研讨会。会议的主题便是:大地行吟与历史书写,直接揭示了《你在高原》的史诗性特点。2011年4月24日、25日,中国当代文学馆在《人民日报》和《文艺报》上分别发布《2010年中国文学发展概况》。在介绍《你在高原》时指出,它在对自然、乡土和人性的忧患及现代文明的反思中求索,力图构筑当代社会的心灵史。
它是时代的正气之歌,展现了不屈服、不妥协、不随波逐流的精神。它敢于直视时代,具有强烈而真实的现场感。张炜曾将当今时代细分为“三个时代”:商品时代、消费时代和网络时代。每个时代都有自身的时代特征,每个时代他都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商品时代,他倡导新人文精神,抵制庸俗、媚俗和艳俗,反对妥协和投降。消费时代,他主张精神背景,抵制文化沙化,反对精神流食。网络时代,他主张个人语调,抵制网络洪流对精神的消解和数字化洪流对个性的淹没。《你在高原》的写作,正是体现了这些认知和主张。
它具有强大的道德勇气,使作品充盈着一种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和清洁精神。在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横行,娱乐至死潮流难以遏止的时代,所有艺术家都深处其中,大多数被这个潮流裹挟,有的随波逐流,有的被淹没其中。然而,张炜的《你在高原》却顽强地挣脱了这种海啸式的强大惯性,能够在长达二十几年的时间里,以宗教般的虔诚,展开了一场长途跋涉和精神远行。如果没有强大的道德勇气和理想支撑,这种叩问是不可想象的。物质主义时代,有些人是以低俗的炫示为荣,以追究和思考为耻的。反衬之下,就愈加凸显了《你在高原》的精神品质,使其别具光彩。
《你在高原》结构严谨,气势恢宏,是一个大制作、大创造,具有长城一样的伟岸和气魄。
它是一部巨著,以宏大规模建构“中国故事”,讲述“民族故事”。读它的时候,思绪会飘得很远,不自觉地将它和世界文坛的名家名著联系起来。隐约感知,它与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托尔斯泰的《复活》、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有某些相似之处。
它具有长城一般的骨骼、长城一般的架构、长城一般的质地、长城一般的坚固。一切都显示着作者非同一般的驾驭和掌控能力。《你在高原》序言如是介绍:10部书虽然每部可以相对独立,却跳动着同一颗心脏,有着同一副神经网络和血脉循环系统。杨德华认为,它与一般系列长卷作品有一个质的区别,即它是一个完整的生命躯干。因此,它不是系列作品,而是一部完整的书,一部“大写的书”。
它的10个卷本虽然各自相对独立,但思想内容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是一个完整有机统一的整体。《家族》是一部“血缘”启示录。叙述的是一个历史与现实交叉的家族故事,充满“战斗性”。关键词是“叛逆”、“追梦”和“坚守”。
《橡树路》是一部“行走”启示录。叙述的是一个永远排遣不掉、充满了诱惑和诗意的“童话”故事,充满“传奇性”。人性的阴冷、时代的堕落和追求的美好,是其三大基本内涵。“我不安,我反抗”是其基本主旨。
《海客谈瀛洲》是一部“梦幻”启示录。叙述的是为一个“名人”写传记,从而发现历史和人性某些真实的故事,充满“真实性”。关键词是“发现”和“斗争”。故事围绕两条线索展开,第一条线索揭示时代的浮躁、堕落和趋利。另一条线索揭示某些人的虚伪、扭曲和贪欲。
《我的田园》是一部“回归”启示录。叙述的是一个中年人挣脱城市森林,回故乡经营葡萄园,不断追寻和破解家人当年在革命队伍里蒙冤去世之谜的故事,充满“悬疑性”。关键词是“回归”和“追问”。
《鹿眼》是一部“爱情”启示录。叙述的是主人公与一个鹿眼女孩之间发生过一场奇异的感情,然而最终以悲剧结束的故事,充满“唯美性”。关键词是“美好”和“悲伤”。
《人的杂志》是一部“家园”启示录。叙述的是主人公宁伽逃离喧闹浮躁腐败的城市,回到老家创办葡萄园、酒厂,接手一家面临停办的杂志,最终以失败告终的故事,具有“现实性”。关键词是“家园”和“坚守”。
《忆阿雅》是一部“守护”启示录。叙述的是主人公经历了父亲被迫害后的贫困、孤独,被人歧视,以及阿雅遭受血腥磨难的故事,具有“悲剧性”。关键词是“顽强”和“抗争”。
《曙光与暮色》是一部“追忆”启示录。叙述了一个人的回忆,不同年代所发生的部族迁徙、地质考察、劳役纪事、鲁滨逊式逃亡、淘金热,具有“曲折性”。关键词是“迁徙”和“变化”。
《荒原纪事》是一部“变迁”启示录。叙述了触目惊心的民间疾苦,荒原的乡亲为保护家园奋起抗争,最终失败的故事,具有“冲击性”。关键词是“正义”和“捍卫”。
《无边的游荡》是一部“心灵”启示录。叙述的是主人公宁伽经历着难言的人生苦痛,从肉体的游荡到精神游荡的故事,具有“震撼性”。关键词是“漂泊”和“皈依”。
它们沿着这样一种轨迹推进运行:血液——行走——梦幻——回归——家园——爱情——守护——追忆——变迁——心灵,战斗性——传奇性——真实性——悬疑性——唯美性——现实性——悲剧性——曲折性——冲击性——震撼性。10部启示录,像万里长城上的一个个城垛和关隘,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心连着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构成它气势磅礴、深沉雄浑、奇绝伟岸的生命图腾和“思与诗的交响”。
著名学者李俊国曾在《以无边的“游荡”趋向精神的“高原”》中,专门研究《你在高原》的结构。从“行走—游荡”“探访—凝思”“野地—高原”“后撤—横站”四组关键词为路径,展开了对其结构的研究和分析,窥见其精神世界和文字构架的严整性。
《你在高原》的结构之奇伟,还在于它构建了一个独特的“人物王国”,塑造了近百年中国社会发展推动者和参与者的人物群像。这些人物,有血有肉,个性鲜明,雕刻在“长城之上”,雕刻在“历史和时代之上”。杨德华称赞这书是“用心血浇铸的历史浮雕”,他所说的“浮雕”的具体指向也应该在这里。它的人物群像既各有特点,又有基本“基因”和“图谱”。
在张炜营造的这个独特世界里,在那片“走向高原”的胶东大地上,生活并活跃着形形色色的人物,知识分子、实业家、政治人物、流浪汉、市民与乡党、边地异人,其数量多达几百个。宁伽、梅子、吕挚、宁周义、宁珂、阿萍、庄周、武早、林蕖、小白、象兰、四哥、罗玲、肖潇、毛玉、太史、瓷眼、三先生等,这些使人心动难忘的角色可以开出一串长长的名单。这些人物群像,展现了“家族的传承”、“个人的奋斗”和“心灵的向往”;同时,也展现了“人民的力量”、“历史的力量”和“唯物主义的力量”。
作品的主要人物宁伽是一个生命的“硬汉”,是民族精神的代表,也是作者张炜本人的艺术化写照。他像一个背负苍天的勇士,行走和跋涉在他塑造的长城上。凄苦、呐喊、愤怒、思考是他的生活状态;坚韧顽强、永不屈服、义无反顾是他的生命底色。之所以感人,就在于他身上体现出的巨大悲剧力量,像那位伟大的先民夸父一样。
《你在高原》价值独特,地位独特,像万里长城雄踞高原之上,难以超越,也难以复制。
长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难以超越、难以复制的。《你在高原》同样具有这种特性。
《你在高原》的成功,客观上证明了张炜是一位有强烈社会责任感和天下担当的作家,是一位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具有中流砥柱作用的作家,是一位能够写出史诗级作品和扛鼎之作的作家,是一位无愧于时代、无愧于大地、无愧于人民的作家。
“大音希声”——这应是《你在高原》思想上达到的高度。正可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互联网上如此介绍其思想成就:它包罗万象、精彩纷呈,是一部足踏大地之书,一部“时代的伟大记录”。各种人物和传奇、各种隐秘的艺术与生命的密码悉数囊括其中。它的辽阔旷远与缜密精致得到了完美的结合;它的强大的思想的力量和令人尊敬的“疯狂的激情”,给人以巨大的冲击力。我们可以设问,当人们回眸打量20世纪转型的中国,还有什么会比这部煌煌大书更为丰富、逼真和生动呢?
“无与伦比”——这应是《你在高原》艺术上达到的高度。杨德华先生认为,作为一次高难度的、复杂的文学实践,《你在高原》可以说集中了19世纪至今中外主要的文学试验和探索成果,第一次囊括了西方19世纪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运动以来的技法,更深得中国古典文学的气韵,其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构筑,每每令人惊叹。全书至少包含了几百个精妙的细节、几十个性格迥异的人物,无数的重大场景和历史传奇,这种交织演绎的难度可想而知。那宽广的格局与缜密严谨的细部,几近两极状态,却能够形成深层的和谐与完美。语言之精致细腻,运思之绵密邈远,都是作家以往创作所未能抵达的。在网络时代的书写呈现斑驳破败、文学阅读变得越来越困难的时候,辨析和维护真正的文学语言,确立书写的标准和高度,已经是十分迫切的了。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你在高原》纯正严谨的文学语言,更显示出它弥足珍贵的贡献:依仗对语言的苛求和抵达的高度,它得以成为一部精美之书,一份诞生在世纪之初的沉重的精神礼物。在艺术制作极为商业化和娱乐化、浮躁急就几近常态的情势之下,作家的匠人之心令人敬重。
“难以超越”——这应是《你在高原》地位上达到的高度。《光明日报》曾发表何建明的《〈你在高原〉:无尽的长旅》。该文认为:“这部书在当下中国文坛具有不可超越的意义。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所花费的精力和时间上具有不可超越性。创作精神和文学追求上具有不可超越性。深沉热切的哲学意识和自然景物描写的浑然一体的艺术之美,具有不可超越性。”进一步分析,还有更多的不可超越性:宏大逼真的历史画卷和生活画卷具有不可超越性;深沉博大的思想内容和坚韧不拔的精神追求具有不可超越性;上百个有血有肉的浮雕式人物群像具有不可超越性;干净纯粹的“思与诗”的文学语言具有不可超越性。
“没有终结”——这应是《你在高原》的未来走向。据张炜介绍,《你在高原》出版前,他曾经担心对一般读者来说,会不会造成阅读和理解上的难度。等作品正式出版之后,才发现低估了这个时代和读者的耐力。很多读者认真仔细地阅读了这部450万字的作品。有一个东部海边的公务人员,用三个月的时间读完了全书,而且写下了10万字的读书笔记。这10万字,完全可以出一本书。西部地区有一位年逾古稀的女科学家读了这部书后,叮嘱自己的两个孩子,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把这部著作从头到尾仔细读一遍。这是怎样的阅读盛景!它告诉我们,优秀的作品永远不缺乏真正的知音和优秀的读者。不是吗?《你在高原》已经悄悄拨动了时代的心弦,走进了读者的心灵,引起了读者的共鸣。
作为“书中”人物的一员,或者说是主要人物,面对《你在高原》的成功,张炜更多的时候是将一切掩入内心。因为他知道,“你尽可以畅言,却又一言难尽”。
我们仿佛看到:张炜不是在高原,就是在去高原的路上。等蓝色沉入黑暗,大地上的行者走向远方。《你在高原》是一本没有写完的书,它像那座古老的长城,无限地向远方延伸。
作者简介
李恒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曾获山东省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奖、中国铁路文学奖、刘勰散文奖、吴伯箫散文奖等。先后出版《大地上的血粮——莫言创作评传》等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1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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