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明是什么样的人
作者：屈岩
胡大明在一个公交汽车站“趴车”，他两手握在方向盘上，做着随时走的姿势，但一上午也没拉到一个活。
他抬手拧拧车内后视镜，扬起脖子照自己的脸。他为什么照自己的脸，他照自己的脸是因为他想看看现在这个胡大明是不是比以前的那个胡大明变“恶”了。自从买断工龄后，他感觉自己被谁当做一张擦屁股纸随手扔在地上，他就变恶了。有时候拉活，碰见外地的人，他就绕路多转两圈，多收个十块八块的！这昧良心的钱也让他睡不好觉，睡不好他就黑瘦黑瘦的。
他像卖伞的人那样盼望下雨，下大雨；他像卖棉袄的人那样盼望下雪，下大雪，如果再能刮起把房顶都能刮走的大风就更好了，那时候马路上的人都往出租车里钻。
可是，现在的天气就像他儿子小时候用的水彩笔在纸上涂出来的蓝道道，纯蓝纯蓝的，即没有雨，更没有雪。临近晌午了，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那是喊他回家。
那就回家吧！
胡大明的车再走二里地，也就是2分钟的路程就到他住的小区了。在正前方，在便道上，他看见了一位身子像熊一样身子的老太太，一手拎着个大袋子像企鹅那样在拦车“打的”。胡大明认得，那是邻居六奶奶。
六奶奶为什么叫六奶奶胡大明不知道，只知道她是话痨，看见谁就拉住说话，车轱辘话掂三倒四地说，不说到嘴唇起泡不收活儿。
胡大明在六奶奶身边停了车:“上来吧！”
六奶奶睁着永远睁不开的眼睛朝车内张望:“你是谁呀？”
“胡大明！”
“大明子呀！”六奶奶这才认出人影来:“你说这人呀，老了就不中用了！这还剩二里路，我就走不动了！”六奶奶费劲地坐进车里，又费劲地在摸兜里的钱:“大明子！多少车钱？”
“唉！”胡大明叹口气:“有零钱，您就给个五块十块的！没有就算了！”
六奶奶还是从兜里摸出一沓钱来，揉搓揉搓抽出一张放到挡风玻璃下:“给你10块！多了你就赚点，少了你就赔点！”
胡大明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要”与“不要”在打架。
胡大明想，邻居老奶奶坐一段顺风车，怎么好意思要钱呢？可六奶奶的儿子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总，最早开的汽车是大众，后来又换的“福特探险者SUV”，少说也几十万，六奶奶能没钱吗？收她几个钱没毛病啊！
这年头，就他胡大明没钱。
同住小区里的“大奔喽”，是小区里的“混混”，初中都没毕业，现在听说开着什么公司，但却很少上班，不是开着跑车带着媳妇兜风，就是蹲在小区大门口玩“斗地主”，一把10块的，也不知那钱从哪儿来的。还有那个穿着大裤衩子拎着鸟笼子遛鸟的从前什么局的刘局长，人叫“老局长”，一个月退休金一万多块。胡大明的师傅也姓刘，退休了才拿四千多块钱，是刘局的零头。这是怎么个说头呢？
胡大明脑子熬浆糊了，车什么时候停在了小区里，六奶奶什么时候下车的他也不记不清了，只见车玻璃下一张10元的票子躺在那。
第二天，胡大明在小区大门口趴车，头发剃了半截留了半截的“大奔喽”走过来，扒着胡大明的车窗说:“到我公司来干吧，咱们一起发财！”
胡大明想，我好好的，到你公司干什么？
大奔喽问:“你昨天捎六奶奶二里地就跟她要了十块钱？”
胡大明心缩了一下，脑门沁出了汗珠:“她非要给我！”
大奔喽说：“看样子你是真缺钱哪！”
胡大明问：你开的什么公司？
大奔喽看左右没人，小声说:“我建了个微信群，每天早上6点给老头老太太们视频上课，推销保健品……这你甭管！你每天帮我拉一车货，其余你就不用管了！几个月后，我保你挣一辆汽车钱！”看大明没有吭声，大奔喽拍拍他肩膀:“想好了你找我！”
胡大明坐在车里琢磨，“大奔喽”卖什么保健品？来钱怎么那么快啊？
还没理出头来，“铛铛铛”就又有人敲车门。
是老局长，他挎个背芯，穿个大裤衩子拎着鸟笼子:“你小子，昨天拉六奶奶挣了十块钱？”
胡大明想这是怎么了？六奶奶掏给他几块钱怎么谁都知道呢，上了电视啦？没有啊！
老局长拿着一片苹果一边喂笼子里的鹩哥，一边对胡大明说:“你小子！真会挣钱！二里地，10块钱？”
那鹩哥吃了苹果兴奋起来，眨眨眼睛，跟着学舌:二里地，10块钱！
周围的人哈哈地笑，夸鹩哥这鸟真聪明。
胡大明把车开回家，闷闷的喝酒。
望着大明的熊样，她媳妇的气也往喉咙上窜:“挣谁的钱，也别挣六奶奶的钱！她老年痴呆，站在小区里逢人就讲你拉了她二里地，跟她要了10块钱！”
胡大明病了，怕风，怕光，怕见人。他住一楼，他把窗帘换成电影院那样的遮光窗帘。还不行，他去捡谁家装修扔了的玻璃，捡回来一块一块地用透明胶带粘在护栏上，用来挡风遮光。玻璃有白色的、蓝色的、茶色的，像万花筒。有人时不时扒胡大明家窗户问他拉不拉活，那样子就像看万花筒。
胡大明再趴车时，不刷抖音玩了，不再看那无聊的小说了，不再玩游戏了，他买了本《周易》，边学八卦边给自己算命。他主要是想算算，他胡大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屈岩 曾在报刊杂志电台发表杂文随笔近百篇，自著杂文随笔集《更始之夜随笔》 。在中国作家网发有《非公书记老郑》《御窑村的窑火》长篇小说两部，有小小说散见网络和纸媒。燕山文联文学协会会员，房山区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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