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种田山头火(1882-1940),本名种田正一,日本大正时代、昭和初期的俳人,自由律俳句的开创者之一。生平萧瑟,乏善可陈。早年奔波于本乡山口县与东京之间,营酿酒厂,开旧书店,出任图书馆员,皆败。壮岁捐身入道,修习曹洞禅宗,结庵于山口乡村,并以托钵僧的身份,数度云游日本各地,行道行乞,放浪不羁。日以笔耕为课,遗文甚丰,其《一草庵日记》、《其中日记》、《行乞记》,皆为日本近代日记文学之尤可观者。一生得句一万二千首,暮年拣得意者,集成《草木塔》,书刊而人亡。战后声名日隆,被评论界视为二十世纪俳句巨擘,亦是日本民众最喜读的诗人之一。译者所译《烟草店里没有烟草:山头火俳句选译(一辑)》,曾发表于新九叶公众号上。
*
在笔直的道路上
才会感到的孤单
再也不会遇到什么人了
之后,山蝴蝶
万里无云
我摘下斗笠
同水声一道
向山村
走下来
有一只铁钵
是春风的乞食钵
胡枝子花,芦荻花
我今天要走的路
一骨碌躺在了
枯草的春天的
气味中
掬起水来正要喝
水响了起来
真是好旅栈
前后左右都是山
前边是酒店
松风送爽,人吃饭
马吃草
酣醉中,疾步走到了
山国川的另一边
深山。算上蕗菜的葶头
也可以说山花烂漫
走进山的怀抱
脱去衣衫
浊水,流着流着
就变清了
郁郁然升腾而起的云朵
是我前进的方向
被雨打湿的行李的
多出来的重量,旅途。
快雨时晴。我走进
黄昏的西红柿大田
吃了起来
* (公共澡堂)
光着身子的人
话锋很健
想睡也就睡着了
在洗澡水里
泡得发起来
从好好一盆洗澡水里
向好好一轮月亮
跨出来
* (大车店)
被我伸出去的脚
碰着了的
四国人
不声不响
一个人在蚊帐中
嚼着饭
大茄子大黄瓜大黄瓜大茄子
我的八大菜系
夏凉
正午的寂静的
烧茄子的
烧糊了的气味
这一次,也是从同一个地方
将白发剃下去
不成想,居然讲起
孩子的事来了
百舌鸟
潸然落下
一颗牙
不打招呼
便落下来的牙
被我扔进夕阴里
望着太阳落到山的那一边
开饭吧!
山从山裾开始沉寂
牙已掉得差不多了
真个是一入山国
便只有山
与月
收拾随身物
山雪沿山波浪般
向远方推去
假寐中梦到故乡
芦苇的声音
如切如磋
又是一件衣服
脱下扔掉
从旅途到旅途
忽地,故乡的所有事
山椒的芽
长桥的那一边
有故乡的街道
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和手上的皴
在故乡的词语中
坐下来
山脚,那面向煦日
并排而立的
五六柱墓石
在楼与楼的缝隙中
能看到的那一种
山青色
是海潮声
是入冬的秋雨
进入日暮
松林寺,秋雨入冬
我找到宿头
秋雨为人而入冬
佛菩萨!
无意中,走在了
坟与坟之间
一直冲到坟墓的一字长蛇阵
海浪
何时才能死去?树苗
先种在这里吧!
等待着什么,一天天
树叶成为落叶
好像有什么东西还欠缺
落叶
我睡下,我爬起
落叶,我扫到什么程度
它落到什么程度,深秋
残剩在枝头的熟柿子
两只,三只
云的去与来
冬日将至,碎木头
碎竹子
重新裱好的合围的
纸隔扇中的
一个人
* (自嘲)
向阳光挪动桌子
开始写长长的信
目送他走远了
才独自回家
踏着满地泥泞
一个人的年夜饭
年糕有了酒有了
还有呢?
独自耙地。耙着耙着
便唱起歌来了
午睡醒来,向哪里看
都只见山
若是能无语地度过一生!
鹪鹩
烧成灰的日记
这么一小堆?
死亡要去的地方
有风铃在响
离开山时,风已想着
如何向风铃生长了
我想着
还真是,一个人
便觉自在
杂草
便觉孤单
枯草
病中孤苦的早晨
也终于变成黄昏
青树叶
病得可以了,鹟鸟就会
走到离你很近的地方
邮递员终于来了
自此以往
柿熟自落
夕烧。我磨洗一口
静静的锅
夕雨把茄子洗得很干净
我揪下它来
多日之后再来看,笋
雨后春笋一般长起来
独自一人,竹笋
静静地
长成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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