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末回到羊峰山下的村庄。晚上临睡时,妻特意交待说:“明早你早点起来,给娘拖点谷子去镇上打米。”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岳母早已用编织袋装好了一袋谷子摆在门口。我把谷子搬上车。岳母说:“坤胜哥说屋里的米也快吃完了,刚好你有车,想请你帮忙也打一袋米。”我满口答应。一会儿坤胜嫂子背了一袋谷子过来。我放上车,然后开车去镇上打米厂。
这两年,镇上开了好几家打米厂,生意都好得出奇。我到的那家,前面已经有两个老人在排队打米了。都是开着三轮车来,车里装着一袋谷子,有五六十斤重,老人搬上搬下十分费力,都要打米厂老板帮忙抬。在打米厂打米有两种收费方式,一种按重量给加工费用,一种不用给钱,用谷糠来抵。老人们都选择不要谷糠,用来抵加工费。
原来家里有一台打米机,除了自己使用方便外,平常还帮村里老人打米。那时岳父还在,这机子都是他操作,有时哪个零部件坏了,他自己到镇上买来零件更换。后来岳父去世,打米机又运转了不到一年时间,因某个零件出问题,机子不转了。岳母不会维修,到镇上请打米厂的老板来帮忙修理,人家几次都说有事,暂时没空过来。岳母不好意思催问,便把打米机报废了。
没了打米机,从此屋里打米便成了个问题。岳母年纪大了,背不起谷子去镇上打米,每次要等我们回去了,用车给她拖一袋谷子去打。她一个人在家,还不能一下子打太多,否则一时没吃完会长虫。有时米吃完了,我们又没能及时回来,只好请村里几个家里有三轮车的亲友帮忙打米。岳母一辈子凡事亲力亲为惯了,如今为这打米的事求人,总感到欠了亲友们的天大人情。
我从镇上回来,把米给坤胜哥放到堂屋。他一脸感激,连说我给他帮了大忙。两口子七十多岁,身体都不好,和岳母一样,也背不起谷子去镇上打米。儿女都不在家,两个老人拖着病体还要带着两个小孙子,每次打米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大难题。
我和他聊了几句,问他村里情况。他说现在吃穿不愁,基本上家家都修了小洋楼,水泥公路直通家门口,自来水也入户了,今年村里还安装了许多路灯,晚上亮得像城里一样。生活是越来越好,但是年轻人都在外面做事,平时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儿,最是让人为难。就像这打米,不是一家两家,村里大多数老人提起都害怕,不知道如何解决这困难。
我讪笑着,感到话题无法继续下去。想到前不久,到某村参加一位老人的丧事。和当地村民聊天,他们介绍说,这几年村里新定有一条规矩:只要村里有老人去世,在外面做事的年轻人都必须回来帮忙。当时我说:“你们这个规矩定得好啊,这样全村人才团结。”那村民自嘲地笑了笑说:“什么团结呀,我们根本没想那么多,而是不定这么一条规矩的话,村里都找不到人抬丧了。”
这个清晨,心情有些郁闷。从来没想到,打米这个小事在农村竟成了一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