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国养父(三)
王毓福(横山三郎)
开小店彰显善心
养父五十岁以后,时常谈及自己的故乡。闲时,他给我讲许多有关山东老家的事。他让我要特别记住的是:老家是山东省青州府博山县北崮山庄,他告诉我:“你的爷爷叫王作风,你在王氏家族中是“毓”字辈,你的小名叫“来福”,大名就叫“王毓福”吧。”
一九五零年冬,养父领着我从汪清县的大兴沟站坐上绿皮火车,经过五天五宿的“咣哩咣当”的颠簸,行程近五千里,回到了他离别了三十六年的故乡——北崮山村。养父精于盘算,他用从东北带回来的钱购置了半亩地(大亩约九百多平方米),以确保生活之用。然后,做起了肩挑生意。他个矮身小且身有残疾,可是,每天挑着超过体重的一百二十多斤重的山货担子,走街串巷,赶集上店,其劳累与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养父如此打拼了两年,有了一笔可观的积蓄,便在离村一里地紧靠公路的自家耕田的地头上(此处也称崮山桥),盖了一间较为宽绰的草房,开起了经营炝面饼,火烧,兼卖烟酒糖果的小店铺。他从一无所会的门外汉到行家里手,烤的火烧烙的大饼,外酥内软,浓香可口,且价格低廉深得顾客好评,生意越做越红火。

店铺里只有一盘火炕,供我们爷俩休息之用。每天从门前来来往往的绝大多数都是推车挑担的普通老百姓。他们当中有的因为太累了当日回不了家的,也有被恶劣天气阻隔的。凡客商在此求宿,养父一概答应从未拒绝,让客商与我爷俩挤在一起过夜,记得这些求宿者近处有池上花林的,源泉西山的,南博山的,五福峪的,邀兔崖的;稍远一点的有桓台的,淄川的,博兴的和王村的;最远的还有天津的等等。有一次,在石炭坞和山头开蔬菜店的四位菜商,推着胶轮车从南博山等地采购了蔬菜往回走经过这里,正赶上下起了大雨,土路泥泞,车轮难转,走不了了,只好住下。一盘炕,六个人,怎么睡?养父摘下门板,用长条凳接在炕沿上。六个人像排鱼一样横着躺下,可别说,还都休息得很好。
还有一个故事:一天傍黑时,一个背着沉甸甸大包行李的老头,步履艰难地从西边走来。他要了一碗水喝,养父在与他攀谈中得知,他姓司,是从三十五里路远的博山城里步行走来的,家在岳阳山后,剩下来的路程虽然只有十来里,但要翻越海拔八百多米岳阳山,况且天色已晚。养父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就主动劝他住下来。可是,司老头却面带难色。他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刚从城里监狱里放出来的,住到你这里不太合适吧?”养父说:“没关系,政府都把你放了,我们还有什么可介意的。”司老头满怀感激的住下了。在其后的谈话中知道这老头是一个反动道会门的头目之一,被关押了两年,现在刑满释放了。他说:“共产党好啊,不服不行。人家一不打二不骂,反复耐心地给犯人讲政策,讲道理,使我们这样的人如醍醐灌顶,心服口服,再也不干那些愚弄百姓危害社会的事情了。”
养父对所有住宿者从来不收一分钱。他说:“都是出来为生活的,都很不容易。再说,对咱们也不妨碍什么。”他的豁达与善良,广泛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与好评,方园百里有许多人知道崮山桥上那个王老头心眼特好。
善有善报。有一段时期,国家有困难,民众遇饥荒,社会上曾发生诸如偷盗、抢劫、行骗等恶性事件。养父和我一老一小居住在荒草野坡,却一直非常安全。有时,养父去南部或东部山区赶集采购山货,常被熟人请到家里以酒菜招待。有一次,他还被朋友执意挽留住了一宿。当时,我才十来岁,独自在家里,夜越深越害怕,甚至哭了起来。这时,屋外有一人喊话:“小孩子,你哭啥?”我告诉他一个人在家挺害怕。那人说:“不用怕,我给你守门。”那人在门外一直守到天亮看我开了门,才挑起担子赶自己的路去了。
就图个祖孙欢乐
为了我不受委屈,父亲终身未娶;为了给我娶妻成家,养父用多年积攒的钱,在村里买了处有五间平房的单独院落。1963年春,我结婚了。几年后,有了女儿和儿子。养父高兴的合不拢嘴。他终以几十年的心血和汗水,打造出了一个有子有孙的美满幸福的家庭。1964年国家因发展的需要,将公路改了道。因此,原来的路边店不能继续了。那时,农村还很贫困,我所在的生产队年终决算,十分工才值八分钱,我当民办教师一天挣七分五厘工,合人民币六分钱,只够买两盒火柴的。可想而知生活窘迫到什么程度。老人家为了分担我的困难,都快七十岁了,又挑起山果担子做起了走村串巷沿街叫卖的小生意。帮贴家庭生活零用。
那时,最欢迎养父做小生意的是我的两个孩子了。她(他)们不仅能经常吃到应时水果,而且还有更实惠的待遇。姐弟俩每天放学后,都是先去公路边上迎接爷爷。每次迎上后,老人家都是先放下担子,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再从包裹取出两个像磨椎子一样的馍馍,分别递给两个孩子。每当看到孙女和孙子贪婪的嚼着白面馍馍时,老人家又像当年看着我吃冻梨时的模样,两眼都迷成了一道缝,咧着缺牙的嘴,满脸的皱纹漾成了一团花,笑得十分开心。这大概就是他要得到的最幸福的享受吧。这样的景况又持续了近二十年,直到老人家八十八岁时,实在走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养父永远活着
一九八五年农历七月二十四日,老人家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坐在炕沿上抽了两袋烟就躺下睡了。可是,谁也料想不到老人家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毫无征兆地离开了他用一辈子血汗建立起来的完美的家,离开了他为之眷恋的新社会。他生前在跟乡亲中的老朋友聊天时经常说,当今社会多好啊!不愁吃穿,天下太平,咱们要好好活着看世界。
养父享年八十九岁,他生于晚清,历经民国,晚年步入新中国盛世。历经三朝饱尝了世间的酸辣苦甜。养父留给我们的是永远的悲怆与思念。他那慈悲善良,朴实厚道,勤劳刻苦及坚韧不拔的高贵品质和崇高形象,是永远磨灭不了的,永远是我们的传家之宝。
为了表达对养父的无尽哀思,每年大凡祭祀节日,我都是带领全家到养父坟前虔诚地祭拜悼念。在我与妻子及女儿一家先期回日本定居之后,儿子、儿媳和孙女一家三口照样按时祭拜他们的爷爷。2002年,儿子一家也去了日本。我们除了每年清明之前专程回中国祭拜外,其他传统祭祀之日,则委托至亲代为行祭。虽然有此,心里总觉还是歉疚他老人家。

王毓福回中国祭祀养父图
2006年,儿子提议以向中国助学的方式表达对老人的思念。全家拍手赞成,这是个好办法。于是,我带着全家人的心意,专程回中国,向母校(现在的裕禄学校)捐赠了价值十五万元人民币的二十五台电脑及桌椅配套设备,建起了以养父名讳命名的“希顺微机室。”同时,建议崮山镇政府在校园里立了一尊纪念碑,以彰显养父的善举。此碑正面是“和平万岁”四个大字,其含义是人所皆知的。背面的碑文是由时任区政协常务副主席岳永喜撰写,言简意赅,情真意切,凝练精确的概述了养父拯救日本残孤的善行。碑的两旁栽植了两棵樱花树,其用意也是不言而喻的。此碑将是永存的!它将使一代代学生都能知道,北崮山村曾经有这样一位老人,做了这样一件令人钦佩的善事。其功德将永远传颂下去,永远启迪后世而不衰。


我从二岁就来到中国,被养父收养后,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中国,在中国生长,在中国就业,是中国人民养育了我,我虽然是日本血统,但我永远是王家的子孙。养父虽然故去了,但他没有死,他永远活着,活在我的心中,活在爱好和平的中国人民的心中。
2023年7月追忆于日本大阪
(该文由收养王毓福先生的王氏家族之后人王连强先生荐稿,某些段落、字句、标点,编辑有矫正增删)
作者简介:王毓福(横山三郎) 中国籍贯 淄博市博山区北固山村人,从教30余年。后调任博山区政协工作。上世纪末期从博山区政协委员联络工作室主任岗位上退休。在职期间曽担任淄博市人大代表、博山区政协委员。晚年回到祖籍日本定居。坚持每年清明节回中国祭祀养父,自述:永远是王氏家族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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