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我从学校毕业回来的那年秋,身患胃癌却瞒着家人拒绝治疗的母亲已病入膏肓,瘫床41天。有幸的是,身为长女,能够日夜侍奉在母亲身边,使她感到很幸福。有一天早上,母亲心情甚好,与我唠了许多。特提我过去读书之事,说那时家穷,实在没办法,让我别恨她……中午时分,母亲要洗澡,洗完澡她用颤抖的手从枕头下摸出手帕裹着的钱,递给我说“小翠,你快去庄上买斤把肋条肉,再去根三爷家拾两块豆腐,猪圈后面的小青菜应该能吃了……”临烧饭时,母亲又叮嘱我洗两只土鸡蛋放饭锅里煮。颇纳闷:母亲今天怎么了?竟然想吃整煮鸡蛋!父亲满头大汗扛着一捆黄豆回来说,今天可是你妈的生日呀。我一听,心似刀绞,泪如泉涌。我怎么忙昏了头,又忘了母亲的生日!母亲却说,她不躺在床上,也不会想起自己生日。
那天,母亲精神很好,喝了半碗鱼汤,还吃了蚕豆瓣大捣烂的蛋白子,以及很少的青菜豆腐汤。母亲说,过生日吃带壳鸡蛋,表示“脱脱壳”,去掉晦气。而吃青菜豆腐汤也是保平安……饭后,我与父亲扶母亲来到外面晒晒太阳,给她梳梳头,捶捶背,捏捏腿……母亲看着煌煌的秋阳,淡淡地说:“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病,这稻子我是收不成了,今天的生日也是我最后一个生日,但我很高兴很满足。看你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像一窝燕子能开始起飞,我也能安心地去了。”十天后,也就是一九八九年农历九月初六,那个秋色浓浓、果实累累的夜晚,母亲驾鹤仙去。在那些生死离别的日子里,我流干了眼泪,像疯子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恍恍惚惚,追逐着母亲的影子。于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叨着:“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母亲的一生,勤劳贤惠,朴实仁慈,吃苦耐劳。记忆里,母亲没闲着的时候。我们兄妹四人,父亲当生产队队长,整天在外忙碌,家里一切都由母亲操劳。六七十年代,物质匮乏,衣食全忧,母亲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下工还要做没完没了的家务,洗衣煮饭,喂猪喂鸡喂鸭,深夜还要在煤油灯下熬夜,用满是老茧皲裂流血的“鹅掌风”手,做一家八口的棉衣棉被等针线活儿。母亲的一生,虽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她那不计其数平凡而普通的点滴小事,却总令当地人难以忘怀,更使做儿女深受鞭策与自豪。母亲的一生,几乎没享过一天福,几乎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甚至没吃过或吃饱几顿像样的饭菜,也没时间好好休息过,像一台转动的机器,直至停止自己的呼吸……
天一寸寸地高上去,水一层层地碧下来,大雁排列成阵,往南飞,嘎嘎嘎,叫声令人揪心。树枝开始摇曳,严寒即将来临,动物们忙于储藏粮食,而人们忙于秋收,但见一位轮椅老者,凭栏凝视远方,却泪水潸潸……莫非老人在期盼什么!“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从古到今,无数游子,漂泊他乡,浪迹天涯,或为生计,或为仕途,或因怀揣梦想……羁旅行役之时,心系故土,行道迟迟,“忧心孔疚,我行不来”。由此,形成了人世间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叫乡愁。乡愁是根,是记忆里那一片再也回不去的天空、房屋、树木、河流与小草……更有已故双亲!它会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拴住一个游子的灵魂。
俗话说,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难免会有一波三折。自古逢秋悲寂寥,人生本身就是不公平,佛曰:芸芸众生,生而平等,可是,当差价和落价发生了改变,平价,也只是一种奢望了,当质与量发生了微观的变化,一切对等性也就不存在了。倏间,又一阵凉风掠过,不禁打了个寒噤,油然想起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戚思翠,笔名:田心、草根等,江苏盐城学富人,自由撰稿者。于《世界日报》《侨报》《中国人口报》《羊城晚报》《社区》等全国各大报纸、杂志发表小文1700余篇。参加各地征文获奖证书80多枚。作品《藏在伏天里的爱》荣获江苏省第22届报纸副刊好作品散文类一等奖;散文《说说我经历的五个龙年》获第五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散文《在异地,咀嚼乡愁》获“鲁迅文学杯”全国文化精英大赛联赛金奖;小说《最后一次党费》荣获武汉《新传奇》“喜迎建党100周年”征文赛一等奖;散文《乡村土灶》在第五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全国大赛中荣获一等奖。散文《芦花礼赞》《又到粽子飘香时》被列入湖北省初中语文试卷。数十篇小文编入有关杂志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