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难忘昔日少年愁
作者:司晓升
深秋时节,霾蔽烟村,凉风侵骨,落叶满地。门前古槐树上只剩下几片发黄的叶子,还摇摇欲坠地挂在树上,最后告戒人们,冬天快到了,赶紧做些准备过冬的事情吧!
二伯今天早晨起得特别早,他打扫完院子后就在房台上开始磨砍刀。
我有四个伯父,我父亲排行老五。二伯父上过黄埔军官学校,学习通信。解放前在傅作义的部队当营长,抗战时驻守北平,后北平起义部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不久复员。回原籍务农,他个子不太高,但身体硬朗,为人耿直,吃苦耐劳。当时兄弟几个已经分家,但二三十囗人还住在一个小院里。原本是格子窗子格子门的深宅大院、现在己经年久失修,但终归古朴而不失典雅。我父亲在外工作,二伯经常代替父亲照顾我们娘儿们。
“建周,建周,快把你的砍刀也拿来,伯顺便给你磨好”
那时侯,刚刚解放不久,国民经济还不是很发达,煤炭开釆也处在初级阶段。市场就买不到煤炭,就是有,也压根没钱买。所以关中地区人们全年烧柴全凭进秦岭自己砍。一家的生活用柴得一个硬劳力进山,要用近两个月时间才能解决烧柴问题。所以,每家基本都有一把带刀架的砍柴刀。
昨天二伯已联系好了天明爸、明礼爸、权泰哥。还要带上我,而我还是第一次进山。几个人一起去走一趟山。以解决各人家中过冬做饭和取暖用柴。
提起进山,可不要想得太天真。不是现在的游山玩水,养性怡情,进一次山可是要活脱一层皮的。我们关中这一带人,到实再困难、生活拮据、活不下去、或无柴把饭烧熟的时候,进山是老天爷留给人们的最后一线生路。割扫帚、砍黄栌木栈子,背到集市上一卖,换点粮食和生活用品,就可以不被困死。这可能就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吧!
那时我刚从终南中学毕业,还不满十七岁,就被抛进社会这个大熔炉之中。这叫上山下乡,而我们农村学生叫回乡知识青年,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第二天,五个人背上被褥和先一天晚上烙好的锅盔馍,步行向南,顺着赤峪河西岸,过几个村子,就到目的地了。刚进山边丘陵地带一个小坡地,就是金凤大队,我们就住在一个叫骆驼的大哥哥家的一间闲房子里。然后在住家户锅里熬一锅包谷糁子稀饭,在主人家捞一碗野菜浆水,和骆驼大哥一家人"共进晚餐″。
那时像我们这样走山的"游击队"光金凤大队赤峪囗这一块,天天都有几十支"部队″住在当地农户家,白天背柴放在住处,十天八天后,再用生产队的大车拉回家。那时当地人也不收任何费用,也不嫌麻烦和骚扰。生产队也不用付车费,现在回想起那是多么纯朴和善良的乡俗呀!到最后回家时各人把没吃完的馍留给主人,就算是对打扰人家最丰厚的报酬了!
进山,其实就是乱砍滥伐,有护林人员也管不住。国家解决不了的社会问题,是造成法不治众的根本所在。不准乱砍滥伐,总不能让人吃生的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腰挎砍刀向山里进军的队伍己是浩浩荡荡。当年长安城中皇家所须柴禾,也是来源于南山。这真要感谢秦岭这座天然宝库,给秦人提供了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资源。怪不得古代有十三个朝代把京城设在长安。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唐•祖咏笔下这首《终南望余雪》中的诗情画意,这时已荡然无存。向山里走近三十里地,两面山上都是光秃秃的,草木全无。走到一个叫七石一间庙的沟囗,我才看到二伯在家里说的七十一间庙,原本想象中的七十一间庙,是一个有近百十间大房的大庙院,竞然是七块石头垒起的一座不到一平方的所谓七石一间庙。这才真叫看景不如听景。到了一个叫"金牛坪″的沟口,二伯才叫大家向沟囗里走一段,然后上坡。我问二伯,这哪里有柴砍呀!二伯告䜣我,坚持,马上到。
从"七金牛坪″河坝一直向上爬到山顶,大约有近两千米高,向山那边一看,才看到了有柴砍的地方。二伯靠诉我,先要寻葛条,用来捆柴,因为上山时是不带捆柴绳的。砍柴是不砍太粗的,也不砍太细的,只砍大约有擀面杖粗的,砍够了柴后,还要找一根哨棍备用。把砍好的柴,拉上山顶。这叫拉倒坡。在山顶上用葛条把柴捆成三个小梱。而指头粗的葛条要用手一节一节地拧破,葛条才有韧性,捆柴时才不会断。然后再把三梱柴顺着溜渠子向下放,放下去一段柴不向下溜了,人再从一边下来把柴再向下送一段,自动溜不动了,人力再向下拉。就这样人拉一段,自然溜一段。直到把柴拉到河坝。

大河坝地方也宽敞了,把三梱柴摆成一个人字形,下面两梱根向下,上面一梱根朝上,再把三梱用备用的葛条捆在一起,这时就要自量其力了,估计能扛多少斤,少者一百二十斤,多者二百多斤。拉下来太多就分给别人或者扔掉,感觉少了就在河坝再砍点不好的毛柴,大家都叫这种毛柴"都来″,或者″牛叫唤"。捆好后扶起来靠向山坡,再放过来用"哨棍″顶住。当然,这哨棍是砍柴时专门砍的,哨棍要直,要硬,要上面双股杈,一般要是"鸡骨木″或者"铁匠木″,它不但休息时用来顶住柴,行走时还要当拐杖使用。
这时侯大家个个都成岀土文物了,脸上全是黑的,只能看见两只眼和一口白牙了。然后在赤峪河里洗个脸,坐在河里大石头上吃背来的锅盔馍,喝饱河水,再准备开始下一段扛柴征程。
能砍到柴的山沟,差不多离赤峪囗住处三十华里,最远的"石老洞沟″岀口超过四十里。向下走的人扛的柴都在一百五十斤左右,没有一披良力,是绝对挪都挪不动的。扛的柴梱人们戏称"牛驾辕″扛柴路上差不多要休息十几次、那时三十里路虽说是平路,但全是羊肠小道。四五个小时才能扛到山口住地。休息时找个平一点、还要不挡别人路的地方,用哨棍一顶,人找个石头坐一会儿。多亏二伯提醒我少梱一点,我那一背柴大约才一百斤。我差一点都扛不到住处了。傍晚时我们五个人才陸续回到住地,把"牛驾辕"再解开,还原为三梱,摞好,大家一起回骆驼大哥家,开始做晚饭,那时我已经困成一滩烂泥,栽到炕上就睡着了。等二伯和大家做好晚饭,叫我吃饭,大声都叫不醒我,我二伯把我扶起来我都醒不来。毕竟我才不到十七岁呀!

那时虽苦,但大家总是有一股收获感。来回路上还时不时有人吼两句秦腔:
每日里到深山去把柴砍
陈老三我不怕腰痛腿酸
为的是小兄弟能把书念
……
抬头看红日西转
我这里快步回家园……
一段《打柴劝弟》听得大家信心百倍,希望和收获满满,困劲全消。
进山经历还留下很多有趣的故事呢!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砍柴的地方越来越远,人们往往要提前打听,哪个沟道能砍到柴。一次,我们几个人扛柴回来途中,还有人问你们这柴是在那个沟道砍的,几个人都想不起沟道名子了,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回答,权泰哥是个文化人,岀于礼貌,勉强嗯了半天,还是记不起来沟道名子,只得勉强答了个:山里头,若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们村就在秦岭北麓渭河南岸,人们习惯叫秦岭为南山,距离南山只有几公里之遥,天晴看秦岭一目了然。大家岀门只要能看见南山,就说明今天就是个好天气。如果有云雾,看不见南山就判断今天可能要下雨。一天吃完早饭后,大家正准备岀发时,天下起了另星小雨,就犹豫起来。准备不岀工了,休息一天。明理爸是个勤快、细发人,心想,咱背上一家人的细粮馍,来这里砍柴,如果因下雨误工岀门在这睡大觉 ,不甘心,就说服大家,不要紧,不要紧,没雨,你们看南山还在外头呢!其实他忘了,自己本身就在山里头呢!
苦难岁月,特殊的经历,磨炼了我的意志,强壮了我的筋骨,增长了我的社会阅历。后来,我在生产队当过记工员、岀纳员、保管员。学会了所有的农活。装车摞剂、提笼撒籽、套车犁地、棉田管理、烟草打杈。成为一名准农民把式。
今天,这些虽已成为历史,但我要把这些我的亲历,告诉下一代人,让他们懂得,你们是生活在一个好时代,而不是我们那一代人傻!
2023.10.18.



作者简介:司晓升,男,1952年生,网名终南秋翁。西安市周至县终南镇甘沟村人。1968年毕业于周至三中。曾创办陕西务本堂园林有限公司。现为西安市诗词协会会员,周至县作家协会会员。曾担任过西安市花卉协会副主席,村苗木专业合作社理事长,村小名誉校长。县作协理事,县美协东边分会名誊副主席,县书法协会东边分会顾问,13772038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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