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锋
图/网络
记得三十三年前的那个深秋,姨表哥东海从长沙回来,到我家看望了姨丈姨妈后,又去我的榨油厂坐了片刻,将几片茶籽枯放在穿着洁白衬衫的肩上,迈着稳重的步伐朝两三公里外的自己家走去…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两年后我离开了县卫校附属医院来到广东,由于交通和信息限制,除老家父母子女外,其他亲人几乎全部失联。
每一年回到老家,我都会问娘:“娘,东海哥来过没有?”
“不晓得这个伢子,何该这几年都不来看姨丈姨娘了,以前每次回来都会来呷餐饭的。”
娘也有点奇怪的对我说。
“去年听君生的爸说,东海的叔去世了,他自己也在长沙医院查出了什么病,正在治疗。”
父亲坐在堂屋的饭桌旁,嘴里吐着浓浓的烟圈,说道。
“这个伢子真的命苦,修埧塘江水库时我假假(湖南方言:姐姐)因为身体不好,吃不了日夜挑土的苦,就自寻短见。不久后伢子的牙(湖南方言:父亲)也走了,只好跟着单身叔父过日子,日盼夜盼,终于将他盼大了。哎…老天何该不公平啊…造孽…”
娘抹了抹眼泪,伤心的边烧火边说…
“听说,东海讨到婆娘了…”
父亲说。
“那就好,起码还能接起个后,希望东海伢子的后人翻转本…”
娘破涕为笑,脸上泛起了一丝喜悦,接着对爹说:“老头子哎,我们去看看这个伢子咯。”
“看么子?听说东海一直在长沙做工,叔去世后,好象很少回来。”
父亲说着将喇叭烟头丢进煤炉里,桌子底下窜出一条长长的火尾巴。
表哥东海一直在长沙机砖厂做搬运工,凭着一身无穷的力气在砖厂做起了长期临时工。在我的印象中,东海哥的力气在方圆几公里是无人能及的。虽然他是孤儿,虽然他是做苦力活的,但是工作以外的东海哥可是个非常帅气的白净小伙子。他,大约一米七八的个子,一张白皙的国字脸,一对弯而长的浓眉下面两只含笑的双眸,挺拨的鼻梁镶嵌在两片宽厚的嘴唇上,微微上翘的嘴角总是显得善良且平易近人,无论去到哪里,总是穿着一件整洁的白衬衣,蓝色的西裤,一双黑皮鞋闪闪发光。
如果他走在街上,那规范的穿着和端正的五官、一头乌黑的头发三七开,谁都不相信他是做苦力活的。特别是那件长袖衬衫(没见过他穿过T恤和短袖衬衣)从未挽起过,总是将衣袖扣得紧紧的,和他的言行举止一样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从小到大,我没见过他大声言笑,那种微笑和轻言细语加上帅气的外表,如果让他再年轻二十岁,如果他还在…
十年前,我终于完成了子女读书的任务,加上发达的网络,减轻了重压的我和家里亲人之间的联系也多了起来。虽然曾经深居老家的亲戚朋友们已经分散在全国各地难以重聚,但是“失联”那一二十年中的经历都已经彼此了解。东海哥再也没有来看望姨妈之迷才逐渐浮出水面…
得知东海哥婚后育有二女的消息,所有的亲戚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最让人遗憾的是,曾经是孤儿的他又将两个孩子变成了孤儿,做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们除了叹息就是伤心。
因为各自忙于奔波在事业和家庭上,亲友之间的联系虽然有了,但频率也是很少的,除非过年过节才突然之间被想起。
东海哥去世后,他的孩子们也随之“失联”,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切也渐渐的淡出了亲人们的记忆。
也话是他曾经常来我家的缘故,这几十年里,我对东海表哥的牵挂始终没有改变,有时还会在梦中见到那个迈着正步,穿着整洁的高大背影。
大前年我父亲离世,永州大姨娘的儿子智生来吊唁时和我说:“老弟,你知道东海后人的下落吗?”
“不知道,听说有一个嫁在利群周家冲,她家婆就是我村的,我试图向她婆婆的家人打听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也不好再问。”
我和智生说道。
“听说是两个女儿,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她们,因为她们娘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我们就是她们的娘家。”
智生说的很在理。是啊,真正的亲人又有多少个?我好感慨他的大局观念。
从那时起,我常常在微信上,抖音上频繁的寻找六甲平村附近的人,希望能够找到东海哥的后代。
今年,我收了一个家乡的徒弟,正好是已故表哥东海对面村的,他将表哥家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并且承诺一定想办法帮我找到“遗落”在民间的那份亲情。
一个月前,徒弟打电话来告诉我,他正在参加表侄女婆家奶奶的丧事,并说明我们正在寻找她两姐妹,并将我的电话号码给了她。那两天我在等待一个来自家乡的陌生电话。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那个电话始终没有出现,因为工作太忙,我已经将这件事情慢慢淡忘。
今天下午,应朋友的邀请开车去都城吃午饭,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点开车载蓝牙,一声表叔叫得我心潮澎湃。
终于我找到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亲人,圆了沉寂已久的缘。
其实,人的一生中能够有血缘关系的那种缘是值得去珍惜的,在重要的时刻互相扶持,
平时互相联系和依赖,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那就是亲情。
2023.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