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济南》系列作品
四百年了，一位风尘下吏在济南的美丽人生（之十）
侯林 侯环
济南，一座享有盛誉的山水名城、文化名城，然在众多描述济南的作品中，真正从审美的立场和角度，对其山水、人文进行分析、把握的却所见不多。许多年里，笔者沉潜于济南文献之中，每坐雨煮茶、窗绿正午，于桑梓之独特美质，辄有相顾、会心之处，不觉将辑成《审美济南》一书，今在《风香历下》将其中篇什与读者诸君共享之。
之十：南山如画气如澄：傅仲辰与千佛山
傅仲辰有《醉吟》诗：
悠悠世路剧难凭，竽瑟王门俱可憎。
故态空称湖海士，新衔拟号水云僧。
长从豪饮驱千虑，除却微吟无一能。
此际追游何处好，南山如画气如澄。
（清树滋堂刻本《心孺诗选》卷之十五）
千佛山照
注意最末一句“南山如画气如澄”，傅仲辰称千佛山为南山或城南山，多少年来，这是只有济南本地人才这样的叫法。
这称呼的渊源十分长久，在北宋，官至御史中丞的济南老乡范讽，便有《题济南城西张寺丞园亭》的诗，将千佛山称为“南山”了：
园林再到身犹健，官职全抛梦乍醒。
惟有南山与君眼，相逢不改旧时青。
（民国《续修历城县志·山水考六》）
南山，好是亲切，因其紧贴城南，如同自家的家山一般也。
傅氏与千佛山感情非同一般，他写有《千佛山寺》《登南山绝顶》《谒南山碧霞宫》《南山踏春寄怀》《闻钟鱼》《山南散步》《九日南山登高》《望南山千佛寺》《道经南山下》《同孔叔玉千佛寺茗饮》等大量诗作，从不同角度展示千佛山的自然人文之美，以及诗人登山、望山的愉悦心情。
傅仲辰《登南山绝顶》：
吹衣作力凌巅风，扫尽重霾一镜空。
终岁井拘歌偪侧，片时海阔荡心胸。
阴晴俯指群峰异，呼吸遥知帝座通。
城郭如环人似叶，迟回顾盼足豪雄。
（清树滋堂刻本《心孺诗选》卷十三）
书影：《登南山绝顶》
诗人登上千佛山绝顶，凌风而立，顿觉心胸开阔，他欣喜地指点着阴阳变幻中的济南北部山峰，俯瞰济南的城郭与人烟，一句“城郭如环人似叶”，堪称生动形象。千佛乃是一美妙的观景山，登山一望，烟树万家，明湖如镜，黄河如带，齐烟九点，烟雨苍茫，诗人紧紧抓住这一特点，大笔勾勒，所谓“迟回顾盼”“荡人心胸”也。
诗人在《千佛山寺》《山南散步》两首诗里还分别写到千佛山的山泉。前者有句“小壑云生舒绣幕，空潭瀑下响晴雷”，写千佛山之龙泉。后者《山南散步》则尤具情怀：
风度茶烟一缕斜，松阴转处有人家。
行行漫乞胡麻饭，且掬流泉嗅落花。
（清树滋堂刻本《心孺诗选》卷十三）
“掬流泉”“嗅落花”，见出一位浪漫而多情的诗人热爱自然、怜香惜玉的人文情怀。
写诗，出新的诀窍，常在角度。《闻钟鱼》便是一例：
烟树苍茫落照停，满城人面压山青。
钟鱼古寺山腰出，谁向花溪自在听？
（清树滋堂刻本《心孺诗选》卷十三）
书影：《闻钟鱼》
别人写千佛山，都是由山上看下，如看城郭、看黄河等；而傅仲辰却是独出心裁，他从山下看山，山下看人，看为千佛山所笼罩、所映衬的济南人。于是，他不仅看到千佛山半腰的“钟鱼古寺”，更有一句“满城人面压山青”的绝妙好句脱口而出——试想，当着夕阳夕照的时刻，千佛山的岚翠映照在每位济南人的脸上，那是什么色泽与成色？如此精妙的诗思与措辞，堪称吟唱济南之山的唯一吧！值得收藏。
千佛山兴国寺 侯丽摄影
傅仲辰有《同孔叔玉千佛寺茗饮》
曲蹬相将上，凌风御太虚。
晴云穿牖出，古柏踞岩舒。
涉世心方澹，骄人色已锄。
夷犹分雀舌，可得赵州如？
（清树滋堂刻本《心孺诗选》卷之二十一 ）
诗的前两句，描绘千佛山的壮观景象。后两句，则富于禅意，得人生之意趣。赵州，唐代赵州高僧从谂，他的一句偈语：“喝茶去”，令千载之下的人们思考其中的禅理、摈弃浮躁而宁静下来。而“涉世心方澹，骄人色已锄”，尤为诗人一路坎坷人生之感悟，人的澹泊（权势、财富）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涉世”即品尝人生酸甜苦辣的产物，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骄人之色”，也当是屡屡碰壁之后所清除掉的吧。诗人写景，饱含人生旨趣与生命体验，这是尤为难得的。
千佛山龙泉洞
雍正己酉（七年）夏，诗人在海上行役半年后，复还济南，在远处见到千佛山，便已经激动得难以自持，作《自冬徂夏不见南山半载矣，途次遥望喜占》：
危峦分碧溪，万户接层阴。
顿觉襟怀旷，无劳魂梦寻。
飞楼云外耸，清磬洞中沉。
遂有莺花满，回思霜雪深。
山灵如交臂，物候颇惊心。
拟与忘机侣，登临日醉吟。
（清树滋堂刻本《心孺诗选》卷十七）
书影：《自冬徂夏不见南山半载矣，途次遥望喜占》
诗人说，他虽然离开了济南，而千佛山却时时都在梦魂之中的（“无劳魂梦寻”）。交臂，胳膊挨着胳膊，表示亲近，千佛山是我最亲近的知心朋友，所以见到它，我会如此之激动，甚至感到襟怀都无比旷达。而诗人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这就是与老朋友一起，前来登山，饮酒赋诗，每日登临，喝他个一醉方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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