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柜子里有一只红色的马蹄表,那是姥姥的遗物,这只马蹄表伴随她走过了坎坷的一生。姥姥生前一大爱好就是听评书,不管春夏秋冬,从未间断过,而且几个台,几个时段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的童年的时光大部分是在姥姥家度过的,那时姥姥家只有两间小小的房屋,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墙的一边是火炕,一边是锅台。墙上有一个长方形且没有窗扇的小窗,窗台上放一盏煤油灯,点亮灯后可以同时照亮两个屋。灯的旁边就放着这只马蹄表。
每天姥姥都要把表擦得干干净净的,马蹄表就在这窗台上滴滴答答地走着,不紧也不慢,就像姥姥的生活,不紧也不慢。我的童年就在这不紧不慢中度过。
姥姥是个善良的老人,每年过年杀猪,姥姥都要给左邻右舍送猪肉,送了生的送熟的。姥姥什么都大方,唯独对这只马蹄表,是绝不允许别人动的,包括最受宠的我。那年月东西少,但姥姥家的糖罐子里总是藏着一些白糖,那是给我吃的,小舅舅曾经因为偷吃我的白糖,还被姥姥训了一顿,我可以吃糖,却不可以动马蹄表。那时,马蹄表在我的心里是很有些神秘色彩的。曾经我好几次想偷偷地玩玩马蹄表,但每次都被姥姥发现,也因此最终也没有得逞。
全家人包括年龄最大的大姨也说不清这只马蹄表是什么时候买的。它跟着姥姥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又跟着姥姥去了东北的舅舅家,最后又跟着姥姥到了我家。它随着姥姥辗转东西,转战南北。
姥姥的晚年是在我家度过的。那时,姥姥因患白内障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年轻时拿手的针线活也不能做了。听评书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收音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只顽强的马蹄表却从未出现过故障。早上,姥姥拿起手电筒,照着马蹄表,把它放在离眼睛很近的地方看时间。六点钟准时起床,洗漱吃饭后就到了第一段听评书的时间,这时是上午八点。上午十一点是第二段,中午一点是第三段,下午三点是第四段、五点是第五段。这些时间的掌握全凭这只忠实的马蹄表。
傍晚六点钟是给马蹄表上发条的时候。姥姥闭着眼睛很认真地一下一下拧着马蹄表的发条,不紧也不慢,直到把发条上紧,再拿着表摇几下,至今我也弄不明白摇这几下起什么作用。但事实就是这只马蹄表没有辜负了姥姥对它的厚爱,它给姥姥在黑暗中生活的晚年时光带来了光明,让她的晚年生活有条不紊、不紧也不慢。
姥姥活了九十六岁,最后安祥地离开了我们。姥姥走后,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蹄表,等办完丧事后,我向妈妈提出,由我保管马蹄表,妈妈同意了。我把马蹄表拿回去后,像姥姥一样给它上了发条,但无论怎么拧,它就是不转。从那以后,马蹄表就再也没有运转过。
姥姥走了,马蹄表也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