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交挚友
作者:李抗生
一
工程师季康生在H省退休后,准备将户口迁回原籍S市,老伴同姓季,名书易,她也愿一起去,尽管她对故土H省十分留恋。现在得将H省Z市的房产买掉,100多平米的套间折换成S市的房产,在房价贵如金的S市,只能买一间六七平米卫生间大小的房子。他在S市的父母早已去世,父母原住的房子已被有关部门收回。弟妹们都已独立成家,家居面积都很小,根本没有空余的房间。即使有,季康生夫妇也不想去沾亲戚的光。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不符合他俩的价值观。儿子季双季在S市工作,住的是出租房。他俩先暂住在儿子那里。同时到离出租房几步之遥的邻省K市去找房子。
季康生有自己设计的“选房法”,先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张图表,标题为《小区考察评分表》。横项是小区名称栏,竖项列小区各要素:地址,房子面积,房价,朝向,绿化,交通,生活方便度,再在网上初选若干个小区,然而亲自去各小区进行实地考察,听取各中介介绍,再给各要素打分,满分为10分,6分为及格分。还有权重分,只有“绿化”有权重分,且定得很高。季康生视绿色为生命色,他嗜绿如命。再将各要素分数总和,成为总分,对各小区总分进行比较,得出最高分,其余淘汰。
他跑遍K市,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乘公交,乘载客电动自行车,坐出租轿车,从月初忙到月底,从白天忙到晚,最后,K市的文化时代小区总分最高。小区内遍植樟树,绿树成荫,四季常青。小区在城郊结合部,小区外也是一片绿色,广阔的绿色田野上有的种小麦,有的种西瓜。墙内墙外一片绿,满眼青翠,分外悦目。小区尽管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他不在乎。小区东南西三个大门外,有公交车转地铁直达S市,还算方便。
在选文化时代小区之前,他还在中介的带领下,参加购房团去S市的邻省Z省的J市看房。J市离S市远了,但如果有中意的房子,总分排第一,你能自打嘴巴,拒绝它吗?购房团在中介和房产公司指定的地点和时间上旅游大巴,坐在崭新的车内高座上,俯视窗外景色,游哉,悠哉,仿佛是神仙参加旅游。各房产公司招待购房团,也像招待财神一样,让他们吃了好几顿免费的午餐,谁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季康生就吃了好几餐。十人一桌,十菜一汤,十分丰盛。
但事后,总是接到中介和房产公司的电话,问他们购房的意向?有什么具体要求?他们可以为购房团成员进一步选房,满足他们的要求,服务十分周到。电话接多了,就有点烦,不接的话,又有点过河拆桥,过意不去。看来天下又真的是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吃香了嘴,拿了别人的好处,却没买一套房子,自己怪不好意思的。但后来一想,“羊毛出在羊身上”,也就释然了些。
文化时代小区,很大,有1000多套房子,有多层房;有高层电梯房。季康生夫妇俩用H省Z市售房款+夫妇俩工资结余,勉强买下一个小套间,50多平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他选的是多层3楼。他俩膝关节健康,愿意爬楼,视同每天野外爬一座3层楼高的小山,不也是一种登高锻炼么。
二
当时小区,也许是全国小区都流行装防盗网,一曰:防盗窗,各个方向能装的都装,他也只能住在这种笼子里,成为笼中鸟。而且,要尽快成为笼中鸟才放心。谁知道哪天盗贼光顾他家呢?
小区里有两家门窗装修店,隔着小区的东西向主干道,在小区中央广场的两边,正好门对门,唱对台戏似的,却都是JX人开的。南面这家叫“东风”;北面这家叫“顺风”,店名都带有个“风”字,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什么学问?后来季康生在S市也获知,那里的门窗装修店也是清一色JX人开的,装防盗网都是高空作业,难道JX人天生的胆子特别大?
选哪个店呢?当然要选一家质量比较过得硬的,是哪家呢?他要选生意好的那家。哪家生意好呢?季康生觉得需要观察一个星期。他天天去广场,像路过广场去东门外办事,他左顾右盼。有时他也站在远处观察。两家天天都在干活,门店前面的水泥平地上,放着防盗网,“东风”这一家有两个男女,三四十岁,应该是夫妻老婆店,男的正带着面罩,俯身为防盗网钢筋结点烧氩弧焊,焊光一闪一闪,不很刺眼;女的正蹬在地上装纱窗;顺风店也有相似年龄的一男一女,也在干着和对面男女同样的活。两家生意一样兴隆。星期六的那天,他看到两个店里均出现了小孩,一男童一女童,都趴在一张油漆剥落的陈旧书桌上做作业。他惊叹造物主的杰作,创造了像一对孪生兄弟的两个店。季康生观察了一个星期的结果是没有结果。他又去问左邻右舍,哪家店好一些,回答都是:“差不多。”问的结果是没有结果。他把看到的和听到的告诉季书易,老伴说:
“那只能随机选了。”季康生说:
“是的,这样吧,我们做四个纸团,两张写“东风”,两张写“顺风”,四张搅乱后,我俩各取一张,打开,如字样是同一店名,就选那家。”他俩抓了好几个回合,最终,东风店中标。
季康生选了个晚上,去东风店,店里只有老板夫妻俩,女的个子稍高于季康生,中国女人有这样的个子,比较难得。夫妻俩身材五官均不错。女的眼睛比较大,后来季康生看到女老板的微信头像就是一个大眼睛童话少女。季康生问道:
“老板贵姓啊?”
“我姓邹。我们外来务工人员,凭苦力混口饭吃,算什么老板。”一口夹着JX腔的普通话。
“老板娘呢?”季康生继续问。
“我姓季。我算什么老板娘,天天干得一身臭汗。”她的普通话稍强些。
“哪个JI?”
“一年四季的季。”
“哦——我们是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人。鄙人也姓季。”季康生喜欢咬文嚼字。
“什么‘碧人’?”夫妻俩问。
“鄙人就是本人。”老板夫妇偷偷地笑,为自己问错话,还是为季康生的文绉绉?季康生又接着说:
“我想请你们给我家装几扇防盗网。”
“谢谢大叔照顾我们的生意。”夫妻俩异口同声。
“谈不上照顾,商品社会,市场经济,买卖关系。”季康生好像在给他俩讲授经济学。
季康生浏览了一下店里,一台小型钻床,一台老虎钳,一台氩弧焊机,一台弓锯机,地上躺着的是被弓锯机锯下的一些材料——织成防盗网的方管钢和圆管钢,有锈钢和不锈钢,分开摆放。再进去一点,有燃气灶,店角落里还有一间自搭的,有点臭气外溢的简易厕所。工场和居家合二为一,一家典型的家庭小作坊。
“每平米单价多少?”
“你要的是不锈钢还是锈钢?”
“不锈钢。”
邹老板,后来季康生知道他叫邹天成,老板娘叫季晴,单名。邹天成报了一个价,和他事先打听到对面店的价格一样。
“小邹,我丑话说在前,你来量尺寸也好,以后安装也好,安全第一。高空作业,人命关天,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你万一有个闪失,从法律层面上讲,我这个请你干活的业主也有连带责任的。所以,你必须系好安全装置,为了你,也为了我,否则,我只有另请高明了。”季康生早就听说过,邹天成这家店是盘下另一个JX老乡的,那位老乡在一次高层装防盗网时,不慎失足跌落,粉身碎骨,他的老婆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带着两个小孩回JX老家去了。这个惨剧,季康生不想在邹天成面前重提,怕增加邹天成的恐慌,不利于他不久的测量和安装。邹天成说:
“大叔,你放心,我有安全装置,一定会系上。”
“小邹:我家除和邻居共一个北墙外,其余东南西三面都要装防盗网,你的生意是做大了,我就被你关成笼中鸟啦。”邹天成哈哈一笑。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说:
“大叔,气象预报说,从大后天起,连续5个大晴天,我就大后天来量尺寸,万一,气象预报不准,那天下雨,再改期,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季康生想,想得这么周到,那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天公很给面子,大后天果真是个大晴天。邹天成家来了六个人,他的五六十岁的父亲,妻子季晴,邹天成和来度假的邹天成三个学生亲戚。他的安全装置并不是季康生想象中的那种,外线电工用的宽皮带+带绳+扣攀,而是一根粗麻绳,很长,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另一头由众小工拔河似的合力拉紧。季康生的安全方案,他的意志,不能得到完全的贯彻,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季康生夫妇也义不容辞地成为两个小工,七个小工成一字线排开,排头是季晴,邹天成父亲殿后押队。爬在窗外的邹天成突然大喊一声:
“啊——”失足,人下坠,自己性命难保的邹天成,还不忘记大声地喊道:“快走开。”原来下面站着他的两个子女,小孩出于好奇心,是来观望的。他怕自己的身体砸到他们。这一喊吓得众小工一身冷汗,老到的邹天成父亲,忙把粗麻绳缠绕反扣在门手把上,大家奋力把邹天成拉到复位。阿弥陀佛,几扇窗户测量总算全部完成。
“小邹啊,下次安装难度更大些,你可不能再重演今天这幕惊险剧了,你要知道,你的家人,还有你的业主我们,都不爱看这种惊险剧哦。”
“你怎么搞的?把人都吓死了。”季晴责怪丈夫。
“大叔放心,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一个星期后,开始装防盗网,各人的角色有所变换,扯安全绳的小工队伍变成了拉升防盗网的主力军,邹天成父亲负责在下面用绳扯稳上升的防盗网。他们顺利地完成所有防盗网的安装,季康生夫妇可以安心地当笼中鸟了。
算工钱时,季康生和邹天成出现了分歧。先分别量出防盗网各面面积,再总和,得出总面积,再乘以每平米单价,得到总价,这个计算法,双方没异议,但邹天成说:
“在总价上还要乘以大于1的系数。”
“实事求是么,量出来多大就是多大,要乘以大于1的系数干啥?这不是画蛇添足吗?而且,为什么一定要乘大于1而不乘以小于1呢?”一个自认为工程师的内行,成了地道的外行。
“这是行规,每家都是这样计算的,道理我也讲不清。”口气里含着委屈。
“那不行,我只能按实际面积付钱。”季康生自以为有理,口气强硬。老实巴交的邹天成,再没有争辩,接受了。事后,季康生到顺风店打听,他们的计算法和邹天成一模一样。邹天成少收了几百块。当时的几百块也蛮值钱的。季康生觉得自己欺负了一个老实人,很内疚,他找到邹天成,要补钱给他,邹天成说:
“都已完工结了账,事情都过去了,大叔,不要再提了。”他不肯收钱。季康生无奈,决定以后一定要以某种方式予以补偿。后来证明他没有践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这个许诺。
三
季康生要做一个不锈钢的厨房置物架,他怕讲不清楚,就在横条信纸上,画了一些图,有机械制图中的立体图,正视图,俯视图,侧视图和剖面图,并分别标明尺寸。他拿着图纸去店里找邹天成。只见季晴一人在店内,呆呆地站在那里。季康生说:
“小季,请小邹按我的图纸做一个厨房置物架。”她接过图纸“嗯”了一声。
“小邹呢?”
“去装防盗网了。”她一脸愁云,快要哭的样子,季康生又问道:
“你身体不舒服?”她摇摇头。
“和家里闹矛盾了?”她摇摇头。
“碰到什么难题了?也许我还能帮你出个主意,当个参谋。”
“是个实际问题,大叔帮不了忙。”
“你不要忙着对我下结论,先说说看。”
“我的女儿今年七岁,该上学了。我们外来务工人员进公办学校,要各个指标考核评分,目前来讲,我们总分不够,只能进民办小学。但这里K市外来务工人员特别多,他们的许多子弟也只能进民办学校,民办学校也有名额,按务工人员的积分高低,进行排队。我们先要到市积分办开积分证明,这又需要我们现在租房的房东拿房产证,证明我们确实租他的房子,再证明我们已租了多少年,这才算我们有资格。可是房东就是不肯拿出房产证,恐怕我们利用他的房产证搞名堂,做坏事。这也难怪他,房产证连着他的身价性命,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季康生沉默,时间凝固了,他的脑筋却在转动。他说:
“多年前,我是亲眼看见你们住进这个文化时代小区的,开了这家门窗店。无论你们租哪家房子,你们租房住在这个小区里多年,是抹不掉的历史事实。否则只能解释你们住在马路上,变成马路天使了。”季晴破涕为笑。
“你能先让我参观一下贵府吗?”季康生喜欢这样文绉绉地用词,还带着一点调侃,一点诙谐,他有种自我满足感。季晴觉得事情有点眉目了。
“哦哟——还‘贵府’呢,狗窝一堆。”租房在店的斜对面,一楼。进去后,房东的两个卧室,一东一西,分别被季晴一家和顺风店一家租用,其余卫生间,厨房,客厅——也是餐厅为两家共用。两家既是老乡,又是邻居,还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关系微妙。
“能看看你的闺房吗?”又是酸不溜秋的一句。
“哦哟——,大叔你行行好,不要闺房不闺房的。我身上起鸡皮疙瘩了。”她用钥匙打开木门,季康生站在门口看了一下,一个大床上,舖着四条有点黑不溜秋的被子,房内没有什么陈设,十分简陋。
“现在,我的眼睛可以证明,你家租房住在文化时代小区,并且已有多年。这样吧,就用我的房产证,证明你们租住在小区。其实租谁家的房都一样,没有本质区别。”
“那真的谢谢大叔了。”
“于我无损,谢什么?”
四
次日,按双方的约定,季康生晨六点就在季晴的租房前集合,听说去办积分的外来务工人员很多,要排长队,不少的人和季晴一家一样,来自JX省农村。邹天成要为他俩叫出租车,季康生说,不要花这个冤枉钱,季晴说,大叔坐我的电动自行车,季康生摆摆手,他心中对季晴的驾驶技术没有把握。他说,小区东门外有19路站点,方向就是市积分办。我们坐公交。
他俩坐在19路车里,像一对父女,各人斜挎一个包,季康生的黑色包里放着房产证,身份证,手机等;季晴的红色袖珍挎包里放着手机,身份证等有关证件和纸质证明。车子沿着森林西路,一路向东。两人看着窗外,宽阔的柏油路两旁,樟树成一字线排开,遮天蔽日,令人十分悦目,景色正合着他俩的好心情,季晴想,谢天谢地,谢谢大叔,女儿的上学有望了;季康生想,让一个该上学的孩子失学,是件很残忍的事。他为今天之行内心感到充实。途中,季康生接到邹天成发来的一条微信:“一切感谢尽在不言之中。”不知邹天成出于何种理念,季康生只收到过他这条唯一的微信。
到了积分办,大厅外广场上已排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听说除了向工作人员出示有关原件外,还要相应的复印件,这一点,他俩都没有想到。季康生拿出房产证,身份证,递给季晴,说:
“小季,你把这些东西到附近去复印一下,这里,我替你排队。”
工作人员开始发编号的塑料牌,季康生也就是季晴拿到的是最后一个牌子。工作人员大声地吆喝着:
“没有拿到牌子的请明天再来。”等季晴拿着复印件返回时,发现季康生后面没有一个人了,惊喜地说:
“大叔啊,你的运气真好,赶上了末班车!”
“托你的福,是你的运气好!”季康生调侃了一下,两人哈哈一笑,季康生退出队伍,季晴填补。
他俩进入积分办大厅,先在长椅上就坐,等待叫号,等到大厅内空无一人时,轮到他俩了。进入大厅侧边的一间办公室,向坐在办公桌前的一位女工作人员,递上所有资料,女工作人员打开电脑,浏览有顷后说:
“根据季晴历年来缴社保记录,没有漏缴的,也没有其他违规违法的事,属于一家守法经营户。”
“谢谢政府!”季晴激动地道谢着。
“谢谢政府明察秋毫!”季康生又文绉绉地帮了一句。
“我有多少分?”工作人员告诉她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在我们外来务工人员的积分中,排在哪个位置?”
“我没有统计,无法回答。”也许是她确实不知道,也许是不便回答。
“我这个积分,小孩能进民办的明星小学吗?”
“这个要看学校给出的名额和你积分的排名了。”季晴想:
“我们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花钱进个民办学校都这么难。”她心中有点沮丧,还有点没有十足把握的忐忑不安。
季晴拿到积分证明后,两人走出大厅,季康生说:
“这个积分办,也是你人生经历中的一个驿站,值得你拍个照留个影。照片是一扇窗户,推开窗户,前面就是历史。”季晴欣然接受,在绿草如茵的广场上,刹那间,季晴定格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在多维的世界里,留下了她永不磨灭的身影。季晴也给大叔拍了个照。
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季晴说:
“我们去吃饭吧。”季康生点头。他俩沿着森林西路往回走的方向找餐馆,季康生看一家,摇摇头,看一家摇摇头,他要选一家特别干净的,对这个要求,他很执着,因为他从小就有洁癖。终于找到窗明几净的一家,进去,选空桌坐下。季晴说:
“大叔点菜吧,今天我做东。”
“不,你点,我埋单。”两人推来推去,最后,季康生知道JX人爱吃辣,就点了一份青椒炒回锅肉,一份香干炒芹菜;还特别交代,有朝天椒就放朝天椒,一句话越辣越好。季晴知道S市人爱吃甜,就点了一份红烧肉,一碗西红柿蛋汤。其实季康生早已在H省学会了吃辣。付钱时,两人又抢着付,老板看着发笑。季康生说:
“不要争了,我俩采用AA制吧。”
“什么爱爱制?”季康生笑了,说:
“就是各出一半。”季晴也笑了。
回到小区,季晴将积分证明拍成照片,上传到明星学校。剩下来的事就是等待,学校的入学通知书就是等待的结果。等待一个未知数是蛮折磨人的。季康生通过微信天天问季晴。他陪着季晴一起焦急。
五
八月底的前一个星期日,一位穿着绿色工作服,上面有邮政字样的邮递员骑自行车在东风门店前停下,喊着:
“季晴,有信件!”在店深处的季晴边走边自问:
“我能有什么信件?和亲戚朋友来往,我从来不靠信件。会是谁寄的呢?难道是.....”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她接过一张黄色牛皮纸信封,再看下面落款名称地点,果真不出所料。她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信封,抽出一张纸,题头是“入学通知书”,一块大石头“砰”的一声,终于落地,她欢呼了起来。她马上把它拍成照片,用微信传给季康生。他接到微信后,忙不迭赶到东风店,对着季晴开心地说:
“恭喜啊,恭喜。”
“谢谢大叔,没有你的房产证,一切都是空的。”
“小菜一碟,小事一件。”
通知书下面附学费金额,是四位数,后来知道,她的积分排名在学校正式名额之内,名额之外还有若干额外名额,比季晴要多缴5000元,季晴想,这5000元是大叔替他们省下的。
邹天成忙着业务,没有空,由季晴操办女儿邹渊宇的一切入学事宜。平时邹渊宇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一律穿长裤。这次季晴特地到本市春天巴黎商厦给女儿挑了件带有蝴蝶结的女童衬衫,一件喇叭花裙,一双红色儿童攀扣皮鞋,打扮得像个公主。渊宇的弟弟博宇看了后说:
“姐姐像个小妖精。”
“不要胡说,你姐姐像你们童话片里的公主。你以后上学了,妈妈给你打扮成童话中的王子。王子你见过吗?”
“见过,在童话片里。”邹博宇像他妈妈,眼睛比较大。
季康生想,渊宇参加开学典礼,肯定要唱国歌,与其到时,她当哑巴,不如现在教会她,让她和高年级学生一起唱,让她更有自信,更有成就感。季康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季晴,说:
“我配合你,两人一起教他,怎么样?”季晴说:
“好的。”两大一小,坐在出租房有点邋遢的客厅里,饭桌兼书桌上,放着国歌的简谱,季晴先唱几遍,再一句句地教她唱,季康生用手轻打着拍子。渊宇很快就学会了。
渊宇报名注册那天,季晴邀季康生同去,季康生说:
“好的,我可以以‘名誉家长’称号与你同去,顺便也参观一下明星学校,看他们怎么个‘明星’法,学校培养了多少个明星?不知我这个‘名誉家长’头衔你们肯给吗?”
“我代表全家授予季康生大叔‘名誉家长’称号。”
“谢谢”当即,渊宇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爷爷好!”连“季”字都省掉了,显得是自家的亲爷爷,季康生听得心花怒放。
“哈哈哈哈。”大家同乐。
那天邹天成为他仨,破天荒地叫了辆出租车,仿佛,公主应该坐轿车才符合身份。
在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下面,沿着舞台,书桌连起来,一字形排开,各个班主任坐在书桌后,桌面上放着注册登记本,邹渊宇被分配到12班,1代表一年级,共4个班,2代表班序。班主任姓陈,戴着眼镜,三四十岁年纪和季晴不相上下。季晴自报家门,递上入学通知和有关证件,在班主任手机上扫码,付清几千元学费,拿到发票,完成报名注册。家长付现金也可以,班主任用点钞机完成点钞。
尔后,三人参观学校。有两栋三层楼的教学大楼,一个椭圆形的运动场或叫操场,和公立学校,无甚区别。他们到12班的教室去看了一下,季康生,季晴先后像学生似的坐在椅子上,叫渊宇用手机,分别将他们两个“学生”拍个照。后来,他俩目光经常穿越这张照片,穿行在历史的长廊中,长廊的尽头就是各自的学生时代。
季晴和渊宇开始了新的生活。每天早晨六点多种,季晴千呼万唤睡懒觉的渊宇:
“公主,快点起来吃早饭,要不,去学校要迟到了!”乘着渊宇漱口洗脸的当儿,季晴赶紧去店里,邹天成的爸爸住在店里的阁楼上,兼有守店的职能。尽管小区里有包子铺,油条店,面包蛋糕店,但渊宇只喜欢吃饭菜。季晴得抓紧时间给她做出来。母女俩匆匆吃完,又匆匆骑上电动自行车,妈妈当驾驶员,女儿当不买票,不付钱的乘客,坐后座。一路上要经过好几个红绿灯十字路口,路上人流,车流又多,季康生向季晴提过自己的看法:
“你这样的送女上学法,是不是交通风险大了点?”
“有什么办法呢?”季晴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能坐校车吗?”
“校车位置有限,我们报名晚了。”那么,第三种办法在哪里呢?季康生不知道。
季晴返程时,会到农贸市场采购荤菜蔬菜,回到店里准备全家人的饭菜。这时比渊宇小两岁的弟弟博宇早就吃了早餐,他喜欢吃小区里的食品,尤其是肉包子,餐餐吃,吃不厌。吃完了就无事可做。回到店里的季晴要教他学文化,语文,算术双管齐下。季康生说:
“不妥!”
“怎么不妥?”
“博宇才五岁还没满,正是童心未泯,身心开放,天性爱玩的时代。让他尽情地玩!把他的天性无条件地释放出来,他的身体也会变得健康,大脑会变得发达,为将来学习打好生理基础。将来学习得会更好。”
“怎么个玩法?”
“带他到公园里去玩,那里空气好,氧气多,小区附近两个公园,一个森林公园,一个大湖公园,不是都开放了吗?一个让你亲近树林,一个让你亲近湖水。都是亲近大自然。”季康生说服了季晴。季晴买了一辆高度适当,兼顾两个子女的儿童自行车。季晴几乎天天带博宇去公园骑自行车。双休日,渊宇做完作业,也会加入游园行列,他仨轮换着游森林公园和大湖公园,也邀请季康生同游。其实即使不邀请他,他也天天游公园。他终身实践着法国思想家伏尔泰的一句经典名言:“生命在于运动”。他现在身体硬朗是名言的受益者。他们四人,好像是祖孙三代,以森林和湖面作背景,同框,在公园里拍了不少的照片。季晴问:
“大叔,怎么大婶不和你一道游公园?我们好久没见到她了。”
“你大婶到S市帮儿子做事去了。”
六
又一个星期天,季晴带着两个子女,两个子女轮流骑着自行车,和季康生一道游大湖公园。两个小孩闹着要到公园另一头的欧罗巴风情街去玩。过大湖公园的一座木桥,就进入风情街。迎面的是一幢西式教堂式建筑,哥特式风格,尖顶,灰色,花岗石墙体,四面敞开的顶部有铜钟可见,底部彩色玻璃门,从不打开,也从没有人在这里做过礼拜。与其说它是一座真实的教堂,不如说它是一个摆设,供游客驻足观望的一个景点。整个街区十分整洁,街上建筑都比较精致,没有高层,以一层为主,平顶水泥建筑或红瓦粉墙小屋,有小超市,有理发店,有首饰店,更有餐馆,中餐馆,西餐厅。两个小孩透过门玻璃看西式餐厅,但见餐桌上放着刀叉,嚷着一定要进去。季康生推开门,大家鱼贯而入。一条长桌,一边两人,坐定。服务员拿来菜谱,有了上回的经验,双方连点菜也采用AA制,或者季晴讲的爱爱制了。共四菜一汤,其中牛排是季康生点的,罗宋汤是季晴点的。季晴三人,望着刀叉,不知道如何下手。季康做了个示范,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只有渊宇相反拿,她是左撇子,写字都是左手,季晴全家任其自然,季康生知道后说:“任其自然,完全正确!不要泯灭一个人的天性。世上有不少天才是左撇子,也许渊宇就是个女天才。”渊宇说:
“我不大聪明。”
“你谦虚了,期中考试全年级第一,还要怎么聪明?”季晴听了心花怒放。餐毕,埋单又是AA制,少了双方不少的客气。
他们从另一端走出了风情街,也就走出了大湖公园。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约一刻钟,走到十字路口,右转去“文化时代”小区,左转去“山水伊人”小区,季晴一家就住在那里。近期她家买的新房子,在30层的第28层。季晴说:
“大叔,去我家坐坐吧。”
“不了,今天玩累了,不去了。”其实,季康生考虑的是,空手去别人新居,不符合国人的礼节。他接着说:
“我选下个星期天,去拜访贵府。”改不掉的文绉绉。
“又是‘贵府’,还要‘拜访’。”季晴撅起嘴,佯装嗔怒,她说:
“大叔,我听见‘贵府’二字皮肤过敏。”
“好好好,去你家玩。”
那天,季康生在小区小超市里买了一些儿童玩具和儿童体育用品,放在一个大的手提旅行袋中。他提着袋子,步行25分钟,到达“山水伊人”小区,小区很大,她家在259号,小区的深处,他走了大约10多分钟,到达单元楼门口,进去,乘电梯到达28层,一梯三户,他按响2801号房间门铃,“来了,来了。”季晴开门,季康生提袋进入,脱下白色耐克运动鞋,换上室内拖鞋,季晴客气地说:
“大叔,不用换了。”季康生照换不误。季康生环顾客厅四周,大家电一应俱全:圆柱形立式空调,起码50吋以上的大彩电,配套的长短沙发一组。他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
“小晴,你家真的是‘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他没有说,“狗窝已换成金窝了。”如现在再提老黄历“狗窝”,有揭伤疤之嫌,太刺耳,太刺人。季康生也早已将“小季”改称“小晴”了。
“大叔,我们是‘打肿脸充胖子’,都是靠房贷买的,光房贷都要还好多年,一家人跟着要做好多年‘房奴’。”
“你家有贷款的资质很不错了,有些人想贷款都贷不到。我家文化时代小区那套小套间幸运的是买得早,那时还不是学区房,我们东拼西凑才买下的。现在小区中介挂牌,类似我们那套的房价要这个数了。”季康生做了个数字手势。季康生接着说:
“要是现在,我们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到这个数。”
“是啊,我家能买套文化时代的房子多好,离店近,离明星学校也近,多方便。但‘文化时代’的学区房比‘山水依人’要贵得多,正如大叔说的,我们把全家人卖掉,也凑不全这个数。”
“哦——光顾得讲话,忘了一件事。”季康生忽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事?”
“我送渊宇。博宇一些东西。”
“都是自家人,大叔还这么客气。”
“莫笑话,礼轻不成敬意。”说完,打开包,喊正在看电视的渊宇博宇过来,把东西拿给他俩,他俩欢呼雀跃,齐声说:
“谢谢爷爷!”
季康生说:
“我到窗边看看你家周围的景色。”季晴陪着他,走到东边的窗户前,路过厨房间时,季康生向里面季晴公公打招呼:
“邹师傅,忙。”
“不忙。做点家务事。”
他俩站在东边窗户前,远眺前方,目光所及都是小区。
“大叔,你看!那个就是文化时代小区,一栋楼顶上,有一面国旗在飘扬。你能看得到你们那栋单元楼吗?”
“你能看得到你们那个店和原来的租房吗?”他俩哈哈大笑。
“我该回去了。”
“在我家吃了饭再走。”
“不了。”季康生一般不习惯在别人家里吃饭,总会有种拘束感。季晴向两个小孩轻点头,两个小孩走过来一把抱着季康生:
“爷爷不准走,在这里吃饭!”好像季晴事先跟他俩打过招呼。大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小孩的命令一定要服从,小孩的面子一定要给,他们的自尊心特别脆弱。其实邹师傅在厨房里一直在忙着做饭菜,准备招待季康生。
“小晴,天成回来吃中饭吗?”
“他在文化时代小区装防盗网,我问他一下,回来不。”随即,她拿起手机用JX土话问了几句,季康生隐隐约约能听懂一些。
“他已进了小区。”没隔多久,邹天成回来了。
“天成吃饭。”季康生反客为主招呼他。
“好。”
餐桌上放着六菜一汤,菜都带着辣味,JX人爱吃辣,季晴一家知道大叔曾长期生活在H省,H省人吃辣和JX人可争夺冠亚军。
“季晴,大叔邻居小刘家今天装好防盗网,算面积时和大叔过去一样,他们要按实际面积,不肯乘以大于1的系数。”
“天成,你的算法是对的,后来我问过几家店都是这样算法,说是行规。你们大于1的算法,现在我想通了,有道理。我都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要把钱补给你们。”
“大叔,说哪里话?你在积分问题上帮了我们这么大忙,省了渊宇学费好几千,该是我们应把钱补给你。”
“大叔,一定要算清账的话,应该我们补钱给你才对。”季晴支持丈夫的说法。
“你们不要说了,我1毛钱都没花,能平白无故地收钱吗?岂不变成巧取豪夺了?吃完饭,我和天成一起去找小刘,我以第三者身份,把道理跟他们讲一讲。她家住在我楼上,是邻居。”他拿出手机,接通了对方:
“是小刘吗?”
“是啊,是大叔吗?”
“是的,待会儿我去你家有点事。”
“欢迎欢迎。”
“谢谢大叔。”天成夫妻俩同声应道。
小刘家住在季康生楼上,独生子正在读小学五年级,英语有点跟不上,他们知道季康生懂些英语,独生子也会下楼来请教一下。小学英语,对季康生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在小刘家里,季康生说:
“小刘,邹老板的计算方法是对的,因为做防盗网将钢材下料时,必定有边角余料剩,这些短小材料是无法再用到防盗网上面去的,只能按废钢铁处理,价格肯定远远低于正材,所以算面积时,要乘大于1的系数,否则,邹老板吃明亏了。”
“经大叔这么一解释,道理我懂了,我接受。邹老板,总价是好多?你报个数。”天成讲了个数后,小刘问:
“用什么方式支付?”
“微信,支付宝,现金都可以。”最后以微信支付成交。
七
季晴一家住进“山水依人”后,双方见面的机会少了,季康生和季晴就利用微信,在各自的小区里,隔空对话。季康生知道她的爱好,就经常从微信上发给她一些符合她口味的小说和歌曲,季康生又知道她在J国打过工,就要求她讲讲在J国的故事。季康生听得津津有味。反过来,季晴又要求季康生讲讲他退休前的经历。季康生告诉她,自己在H省当工程师之前,是在海军中服务,告诉她自己监造验收过哪些类型的军舰,这是季康生最引以为自豪的一段经历,他讲得声情并茂,她听得如痴似醉。
八
季康生夫妇在S市申请到一套经适房,和文化时代小区,和天成季晴一家告别的时刻到了。他俩现住在K市,而户口,医保关系都在S市,办事,看病多有不便。他俩年纪越来越大,看病拿药次数越来越多。往返一趟S市花费也不少。K市终非久住之地,尽管对这个小区及其周边十分留恋,对天成一家友情深厚,难以割舍,但最终,理智战胜感情,决定走了。
先得出售此套房子。在小区里有四家房产中介,他夫妇俩随机选了一家离居住的单元楼最近的一家“阳光”店。
阳光店门口的房源牌上,多了一家小户型出售的信息,当然,按行规,没有公布这家房子的具体单元号和室号,但广告上介绍该房产的面积,房型,几楼,朝向,还有他俩报出的房价,季康生夫妇俩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家的那一套。
没隔几天,中介就通知季康生,某日有客户要到你家看房。速度之快,令季康生夫妇惊喜。客户是一家大闸蟹养殖专业户,家中有一对待上学的子女,他家看中了小区外已落成并开始招生的小学,是一所实验小学。老百姓的共识:凡是中小学冠名“实验”二字的,教学质量都是不错的。季康生这套房子也就身价倍增。变成所谓的“学区房”,学区房就是俏。
那天,专业户夫妇俩和专业户的父亲同来看房,还有中介。季康生夫妇陪同,季康生介绍着,房内留给未来房主的一些设备,季书易补充着,中介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多有赞美之词。专业户他仨,一言不发,却面露喜色,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再在窗外看看,季康生指着窗外不远处,像介绍自己收藏的珍品似的,热情且自豪地说道:
“你们看,那一群高高低低,崭新的水泥建筑就是实验完小。那栋教学大楼前的操场铺着的不是塑料草,而是天然草皮,真的是绿草如茵。这个小区到那个小学,走得快,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你们再看,学校的南面是森林公园,北面是大湖公园,学校加左右两个公园的陪伴,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地段。”季康生像诗人朗诵诗一样,说到这里,突然短暂停顿,接着加了个升调的否定词“不!”,“是钻石地段。”专业户他仨,脸上喜色更加浓郁。滔滔不绝的季康生,以下面这句结束介绍:
“要不是我们户口在S市,我们是万万不愿买掉这套房子的。”
专业户仨被诗人般的朗诵感染了,觉得老房东这个人有意思,讲话有味道。
专业户决定买下这套房子,房价的谈判是在中介所里进行的。中介所大厅里面有个精致的小房间,沙发呈品字形摆开,中间坐中介,两边坐买卖双方。季康生夫妇一边,专业户他仨一边,面对面。双方进行了心平气和,很文明的讨价还价,季康生夫妇这边让一点,专业户他仨加一点,最后拍板成交。
九
季康生网购了大小不一的纸箱子多只,夫妇俩将一应家什打包入箱。天天从早忙到晚。不知情的天成和小晴有一天带渊宇和博宇来玩,看到现场,都吃了一惊,问:
“大叔大婶,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他俩虽然已猜中八九成,但小晴还是问了一句。季康生回答道:
“我们要回S市了,虽然很留恋 K市,留恋这个小区,还有你们,但也不得不离开了。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你们走的时候,我们送送你们。”
“不了!今天你们到这里来,就已完成告别仪式了。”
“不!”小晴说。渊宇抱着季书易,博宇抱着季康生,同声命令道:
“爷爷奶奶不准走!”这次这个“走”的内容不同于上次他俩说的“走”。孩童的命令重于泰山,是不准违抗的,但这次破例不得不违抗了,口头上季康生还是哄着:
“好的,好的,只运一些东西过去,我们人不走。你们到隔壁房里去玩电脑吧。”善意谎言,有时属于一种合情,合理,合法且十分有效的表达方式。两个小孩欢欢喜喜地去玩电子游戏了。两对忘年交夫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闲聊着。沙发他们已决定不运走了。众人面前堆着遮住人视线的纸箱子。声音绕过纸箱子,小晴问:
“你们那天动身?”
“计划下星期天。”小晴屈指一算,说:
“还有八天。”又说:
“下星期六我们来一下。”
“好的。”
那天,天成小晴夫妇,带着一对儿女来了,他们各提一包特大号塑料袋,里面装着许多JX特产,其中有茶油,季康生家里的烹调用的都是茶油。两家人聊了很久,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季康生说:
“今晚,我家举行告别宴会,请你们一定要赏光。小区里那家满天星饭馆不错,我们吃过几次,菜炒得好,咸淡适中,味道可口。想吃辣,他们有朝天椒,一定会符合你们的口味。”
“你们这样客气,我们真的不好意思。”
“你们送了这么多的东西,不好意思的是我们。‘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不要客气了。”季康生故意拖长“也”字,加强语气,像个古代的老夫子在念《礼记》。”天成小晴忍住笑。大家一起进入“满天星”饭馆。
饭馆右边是柜台,里面有个高台,上面供奉着一尊关云长塑像,像前点着红蜡烛。柜台上面高挂几盏红灯,柜台空间一片红彤彤。他们进入大厅,选了个圆桌,坐下。季康生说:
“天成,你打手机叫你父亲也过来聚餐,我好几次吃他做的菜,今天我也要回敬他一次。”天成在手机里把季康生的意思告诉了父亲,不一会,邹师傅赶来了。菜肴丰盛,还有酒,邹师傅饮白酒,天成饮葡萄酒,季康生习惯饮啤酒,不是经常喝,夏天喝一些。季书易,小晴和两个小孩各要了一甁橙汁,一罐可口可乐。大家互相碰杯,边饮边聊,季康生说:
“以后我们可以在微信上聊天,发发两家的视频和大家感兴趣的资料,在无边无际的电子空间里互相来往。方便的时候,你们去我们那里,我们来你们这里,永远割不断。”小晴带头拍起手。季康生提议全体起立,唱《友谊地久天长》(Auld Lang Syne),季康生夫妇,天成,小晴夫妇都会唱,其余不会唱的跟着哼:
“难道我们能够忘记多年的老朋友
难道我们能够忘记往日的好时光
朋友我们不再依依
朋友我们干杯
朋友我们不再依依
但愿不久重见”
李抗生简介
男,祖籍安徽芜湖,上海市土生土长。原在海军中工作,后转业至湖南。先后加入湖南省作协和上海市作协,机电工程师,九三学社成员。曾获或在:
1.《琴童》获“第十四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2015)优秀作品奖”第三名(本次大赛只设优秀奖)
2.《算术和算计》获“林语堂杯小小说大赛优秀作品奖”
3.《最佳处方》获第六届“光辉奖”世界法治微型小说大赛优秀奖
4.《自取》和《自首》获2018年苏州市和昆山市法治文学大赛优秀奖.
5.《你会玩“二十四点”吗?》获“佐吉奥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
6.《外婆中医》被译成英文《The Grandma Doctor》登在英文刊物《CHINA TODAY》(《今日中国》)上
7.《外婆中医》《琴童》选入北京市,武汉市,广州市,河南省和安徽省中考语文试卷
8.另有中篇小说、短篇小说、短篇故事、微型小说、微型故事、杂文、时评、散文、科技论文和译文等多篇在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
9.《百花园》签约作家
“白鹭杯”首届文学作品大赛暨纸刊征稿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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