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俊玉▲
我们与金龙兄(戴眼镜者)在一起▲
这几天我突然萌发出要写篇我们天津市电梯厂简史的冲动。一部工厂简史浩瀚巨大,从那写起?从谁写起?是谁从始至终与我们厂相伴一生呢?我问了问老伴,老伴告诉我:“写李金龙,读懂李金龙,就读懂了半部工厂史!”。还真是!老伴一语中的,点醒了梦中人。我1963年8月初中毕业后与同龄的兄弟姐妹共30多人,以中央部委委托地方代培学员的身份进入当时的天津市公私合营电梯厂学徒。进厂后,我被分配到二车间喷漆组,我的师姐现在的老伴被分配到一车间钳工组。我的师傅是武春祥,我老伴的师傅是张国泽。我们这30多名徒工的到来,为我们厂注入了青春的血液,焕发了青春的活力。那些长我们一代的技术科的青年才俊李金龙、雷仁旭、于长卉、陈化平、施维、李眏耕、邱贞金、周景文、张宗元、展佩珍、齐秀娟,还有检验科的赵淑琴、舒世杰,青年工人曾辉、陈成舜、李书元、郭文福、贾金祥、张圣州,党团系统的王志平、马秀英,这些老大哥老大姐们也都在我们这帮小弟弟、小妹妹们的鼓动下,再次唱响青春圆舞曲,躬下身来与我们玩儿在了一起,开会学习在一起。
我们部分师兄弟姐妹们合影▲
细数他们哪代人,属李金龙老兄给我印象最深。那些年他总是西装革履,青春洋溢。白净的面堂、宽大的脑门、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透过镜片你能看到他那亮晶晶、灵动会笑的眼晴,他让你一见如故,倍感亲切。您别看他文质彬彬,风流倜傥,但他却从未进过高等学府的大门,他的基础语文知识,专业技能知识大多都来自他老妈的教诲和恩师张福恩总工程师的教授与提携。当然也与他天资聪慧,后天拼搏有关。我当年在厂团总支旁的会议室初识金龙兄时,就崇拜他的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他古文功底深厚,咬文嚼字起来,之乎者也,古色古香。最近我在与金龙老兄通电话时才笼统地知道了他的身世,并在他的口述中追随他的成长历程,去读他身上所折射出的我们工厂的那半部工厂史。
示意图(图片来自网络)▲
李金龙,1937年6月生人,祖籍唐山。年幼时,他随父母下山东谋生。他老爸是财会先生,工作相对稳定。老妈是悬壶济世的老中医,医术高明精到,很受贫苦百姓们的欢迎。金龙的老妈在行医时,一边望、闻、问、切地诊断病人,一边教金龙老兄识文断字。繁杂天量的中医药材的名称就是金龙老兄启蒙的课本读物,什么人参、黄芪、白术,连翘、柴胡、桔梗。什么紫苏、薄荷、葛根,百合、姜黄、白芍。什么益母草、金银花,钩藤、苦菜、藏红花。灯笼草、鸡血藤、冬虫夏草与茯苓,全是金龙的必读必修课。在老妈家庭“私塾”的训教下,金龙迅速成长,打下了丰厚的文学功底。他6岁时,老妈那边为患者望诊、扎针、施救。金龙这边即能依老妈口述开据药剂处方。他的才华在儿时就已睿智超人,初显端倪。金龙一家人随父母在山东工作、行医的足跡遍及济南、淄川、博山、枣庄等地。1947年一家人从山东来到天津,才算安顿下来。金龙这时已经10岁,以少年之身进入小学,插班进入4年级读书。读了一年,他就跳级上了初中一年级。再读一年,他又跳级上了高中一年级。现在我们常说的少年高材生,其实早年就有,金龙老兄就是其中的一位。
机电制制配厂示意图(图片来自网络)▲
1951年金龙兄14岁时(虚岁15岁),恰逢位于现在的南京路,当年的墙子河畔的渤海区农垦局机电制配厂招考学员和练习生。他跑去应试,以应试考生第一名的成绩,被破格录取。进厂后,他们被安排在车间里学习农用机械维修,电力变压器、高低压配电柜制造的基础知识。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厂工务组(技术室) 负责人张福恩拟出试卷要再考考他们这批年轻人。结果又是金龙成绩斐然,被张总赏识。随后张总将金龙调入工务室做张总的助手和学生。在张总的教诲下金龙开启了从设计变压器、配电柜起步的电气设计师的人生之路。也正是从这里,他与张总携手进退,奋力拼搏,启动了爷俩儿长达半个世纪的师生传奇。
张福恩总工程师1924年1月生人,1947年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电机系。他是我们天津电梯行业的奠基人,中国电梯行业公认的大师级的专家。1951年冬,他们师生随机电制配厂全建制并入电讯器材厂(该厂即起重设备厂前身)。同时并入的还有电梯行业耳熟能详的从我市河西区谦德庄起家的从庆陞电机厂。那年,从庆陞电机厂经过4个多月的研制刚刚完成了与北京天安门管理处签约的天安门电梯的生产任务。从庆陞仿奥的斯电梯制造的这部载重1000Kg,0.7m/s速度,交流单速手动控制的电梯当年只有实物,没有图纸。后来天安门管理处找上门来,要求提供产品设计图纸。那时朝气蓬勃、成竹在胸的金龙兄接下了这一任务,他依实物测绘画出了电气控制系统、曳引系统、电力拖动系统、门系统、轿厢系统、导向系统、安全保护系统、重量平衡系统与缓冲器等主要部件的图纸。图纸绘出后,天安门管理处来津接图人员说了声“谢谢!” 即将全部图纸打包带走了。金龙兄后来开玩笑说:“全拿走了!就差一顶点儿连我的脑袋也打包了!” 哈哈!

从庆陞研制的这部交流单速手控电梯在天安门服务了38年,至到1989年才更换为我们天津奥的斯公司生产的TOEC40型电梯。当年电讯器材厂电梯车间年产电梯70台左右。金龙在这期间接手了调走的那位每月拿120元工资的电梯工程师职能,厂领导找他谈话,声称他还年轻,前途无量,决定每月给他暂定65元工资,以后有机会时,再予调整。这期间,金龙还完成了工作业余时间各占一半的机械制造大专班的专业学习。
1964年我厂所在的解放南路扩建后的情景▲
1956年,原电讯器材厂后称起重设备厂的电梯车间由起重设备厂剝离,与利民铁厂、星火喷漆社等6个小厂合营组建了天津市公私合营电梯厂。新组建的公私合营电梯厂没有几间象样的厂房和象样的生产设备。开业初期,喷漆、导轨加工都在半露天的蓆棚子中完成。厂区通道一水儿的黄土路,每逢刮风,到处尘土飞扬。每逢下雨、下雪到处泥泞不堪。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生产环境下,全厂职工借助国营体制的管理模式,生产技术日臻成熟,经济利润指标成果丰硕。厂里那些持有股份的私人业主、资本家,如范季常、王子斌、郭华堂、郭锦堂、张子方、胡长和等人也都心悦诚服,心甘情愿地听从郑宝贵、许云生、刘文禄、刘文玉这些公派书记、厂长的指挥,共同为企业发展做出贡献。这些私营企业主们在企业管理、财务把控上各有千秋,有的还技能超群。而当他们把这些技能传承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时,更是令家族财源滚滚,盛况空前。象范季常老的小儿子范瑞成在我们合资公司工作时,不显山、不露水,一但辞职下海,自己办起了工厂,其精明强悍,运筹谋划的才能充分施展出来,让他家那间工厂日渐强盛,令人欣佩。
合营后,张福恩总工程师更是如鱼得水,大显身手,他率领金龙和而后加入的一大批青年工程师们把曳引机、门机、控制柜、选层器、操纵盘、安全钳、极限开关、层灯、呼梯按钮等电梯部件逐步设计改进的更加质优物美,致使全厂自主研发的电梯零部件升至全国电梯行业之首。电梯年产量也由70多台,飚升至300多台,位居全国榜首。那几年,在张福恩总工程师、金龙兄为代表的一大批青年工程师的设计谋划与全厂职工的努力下我厂生产、销售出一批具有时代特点的优质电梯:
1957年首台自动电梯安装在地质部。1958年首台大提升高度的电梯安装在新疆伊犁河水电站。1963年首台直流快速电梯安装在北京民航总局。我还记得1964年我们二车间团员青年学雷锋小组在郭文福、贾金祥师傅的带领下在厂院中自制了一台小起重装置。那时我们制造的那台小设备旁耸立着一台超大的电梯轿厢,那轿厢能容下一辆汽车,听师傅们讲那是给某军工企业做的电梯,不知道那是那家军工单位?
1964年秋,厂里办起了半工半读学校。陈化平、郝慎丰、杨锡芝、付玉茹、苏熙民、张圣州等专业技术突出,文化水平较高的青年才俊入校担任教师。一批自己培养的电梯生产制造的优秀接班人逐渐成长起来。那年,胡昭衡市长来厂视察,更进一步激发了干部群众的生产积极性。同年,市委宣传部、天津日报编辑部在日报大礼堂对宣传口径、团员青年的国内外形势的宣讲教育活动日渐频繁。那期间,我们几乎每周四、周五晚6点都要赶往日报社大礼堂听石坚主编等人的报告。社会上各大报刊批电影《早春二月》、《北国江南》和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也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一场风暴正在蕴酿兴起。1965年2月我应征入伍,10月9日随所在团跨出国门参加了为时三年半的援越抗美战争。而正在那时我们厂建起了第一座高48米的电梯试验塔。1995年秋,市委书记万晓塘来厂蹲点,住在厂后院的小平房中,他吃住在我们厂,以点带面地抓全市的四清运动。1966年5月16日以后,席卷全国的那场运动开始了。厂半工半读学校的学生们成为运动的主力军。他们中的一些造反学生毒打关押了自己昔日的老师郝慎丰,让他穿上死人才穿的寿衣游街。他们将厂里的一些资本家、小业主和看着不顺眼的人都被关进了牛棚。造反学生们抄家抢来的各种生活物资堆滿了那些曾是他们自己教室的房舍。一些刚由部队复员退伍的军人,迫于潮流也加入了一些群众造反组织。为表忠心复员军人孙凤林组建了名为“轻骑兵战斗队”的造反派组织,全队队长、队员仅他一人,成为一时的笑柄。在铺天盖地的运动中全厂职工熟悉的万晓塘书记也被打倒了,他1966年9月19日病逝,终年仅50岁。
兴建中的毛主席纪念堂▲
我复员回厂后,没注意到我厂在动乱中研发生产的新梯种。但以后几年倒有三个适应时代的新梯种值得向读者们介绍:
1976年,我厂生产的首台直流无齿轮高速电梯安装在广州白云宾舘。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后,我厂接到紧急任务,要为毛主席纪念堂提升安放老人家的水晶棺研制侧拉专用电梯。
金龙老兄与技术科的全体工程师们一起精心设计精准完美地完成了设计任务。那段时间,金龙兄时常要赴毛主席纪念堂建筑工地堪查地下装梯现场,以保证轿厢、侧拉曳引机、安全系统能精确精准地安装到位。1979年,首台集选控制的交流调速电梯安装在天津津东饭店。
张总与金龙兄在厂门口送客人时合影▲
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颁布了改革开放政策。一时间和煦温暖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地。张福恩总工程师带上金龙兄开始尝试彻底改变工厂面貌,在全国率先提出与国外合资、合作经营,废除我国电梯继电器逻辑系统,采用国外电梯微机系统的新设想、新途径。上图就是张总与金龙师生在约谈香港日立电梯专家何国钊后在厂门口送别时的照片。寻求与国外电梯厂家合资、合作的想法提出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其中的复杂多变、艰难困苦、费心劳神、弹精竭虑、咱不在其中,难知其苦!金龙兄当年作为张总的学生、助手、秘书、通讯员,从1978年提出设想,到1984年底实现与美国奥的斯电梯公司合资,创办中国天津奥的斯电梯有限公司的6年中,他写了多少份报告,用坏了多少只笔,跑了多少个中央部委,拜访过多少位政府官员,与外方合资合作伙伴开了多少会、吵了多少架,我已很难统计清楚。但我清楚地记得金龙兄告诉过我,那几年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大把大把地吃镇静药,人瘦了一大圈儿,原本飒爽英姿的俊小伙,变成了个小老头儿!合资了,终于合资了!张总、金龙兄是我们开办合资公司的大功臣!他们的名字应在中国天津电梯乃至中国电梯的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记载!谢谢张总!谢谢金龙兄!由于篇幅的原因,我省略了金龙兄在追随张总参加与美国奥的斯电梯公司合资合作谈判的全过程,那场旷日持久的谈判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您如感兴趣请查看李金龙兄写的《与OTIS合作》一文,谢谢!同样因为篇幅的原因,我不可能在这样一篇小文中把我尊敬的陈化平、李眏耕、邱贞金、雷仁旭、于长卉、施维等高工们写入文中,希望前辈和读者们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