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路 弯 弯
作者：徐义军 朗诵：江 川
十月的原野，秋色染黄。山谷里的小溪，浅流轻徊。目光所及，风吹草低，萧萧瑟瑟，一片苍凉。
当兵复员归来，我一个人揣着落寞和惆怅，悻悻地走在家乡这条熟悉的山路上。斜阳夕照里，晚风挟裹着落叶在脚下飞舞，天空中偶有孤雁飞过，声声的鸣叫那么凄婉而悠长……
推开家门，我带着惶恐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儿子回来了”。原本因病躺在炕上的母亲，听到我的声音，惊喜地猛然坐起。看到她被癌症折磨得虚弱而消瘦的样子，望着她憔悴而蜡黄的脸堆出的疲劳的笑和眼睛里泛起的泪花，我禁不住鼻子一酸，双眼模糊了起来，心中油然涌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滋味：既有别后相见的欢喜，也有没能病后尽孝的愧疚，更有当兵六年空空归来的无奈和感叹，一时间真可谓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妈妈硬撑着身子，抓住我的手上下打量了许久，而后有些吃力地唤着我的乳名嗔怪到：“唉，怎么瘦了这么多？”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疼爱，她把我拉到身边坐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脸上荡漾着甜甜的微笑……
这个夜晚，我和妈妈各自叙说着别后的许多许多的话，一直唠到了很晚很晚，当我朦朦胧胧睡着了之后，分明又多次感受到妈妈亲昵地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在家待了几天后，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便在母亲的催促下，带着尚未整理好的心绪，一一去亲戚家探望。
一天下午，我从舅舅家探亲回来，刚走近门口，便听到从家中传出来的我弟弟等人的哭声，我忽然意识到了一种不幸，赶忙大步闯进了家里。看到妈妈的遗体横躺在炕上，我一头扑倒在妈妈身上悲痛欲绝，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巨大的变故让我感到天都塌下来了，我哭朦了，朦得慌慌然而不知所措。忘不了这一天是农历的九月二十日，是妈妈五十岁的忌日。
料理完妈妈的后事，安顿好要死要活的父亲，我决定骑车送弟弟回单位上班，他们单位是我们邻县一个偏僻的乡镇医院，离我们家有二十多里远。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弟弟一直很沉闷，也不说什么话。到达他们医院后，已是中午，弟弟在宿舍里摆好饭菜，带着伤感一会儿的功夫便喝下了两杯白酒，我怎么劝也劝不住。当醉意袭来的时候，他抛开压抑，顿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几乎整个医院里都能听得到，他哭诉着对我说：“哥，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爸妈，我是个医生，可我却没能治好咱妈的病，没能替你照顾好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病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都怪我无能，怪我没本事。现在妈妈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心里好难受啊”!
他倚着床，哭得像个孩子，自责地时而拍打着床沿，时而拍打着自己的身体。那种来自心底的痛切，让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他不顾一脸的鼻涕和泪水，借着酒意又哽咽着说：“哥，去年，就在这个医院，咱妈手术后几次都昏厥过去，我和护士用筷子把她的嘴撬开，妈妈醒来后，我们问她要不要发电报告诉你，她总是说：你哥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别耽误了他在部队的前程。手术后的第十天，她以为自己不行了，执意让我连夜把她送回家，妈妈说死也要死在咱自己家里。那天舅舅来看望她，还没来得及走，于是，我们俩便到处借车，一直快到晚上八点了连个拖拉机也没借到。最后好不容易打听着去私人家里借了个平板拖车，我和舅舅俩轮换着，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二十多里的山路，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咱妈拉回了家，舅舅身上的汗水把棉袄都浸透了……哥，还有件事，你当兵走后的第二年夏天，老家赶上了几十年一遇的大旱，村里的井水都干了。有一天，咱妈把扁担横在井口上，系上绳子一个人拽着下井去舀水，舀满水桶后她抓着绳子、脚蹬着石缝向上攀爬到四五米高的时候突然滑了脚，跌落到井底后把腰椎都摔坏了，久久爬不起来，那天，要不是后面挑水的邻居大叔把她拉上来，还不知道她要在井底躺多久呢！邻居大叔扶她回家时，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我们俩知道，这是我今年春天去大叔家时，他无意间说出来的，不然，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啊”。弟弟的哭泣，伴着时断时续的诉说，硬生生把我的心撕裂开来。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心中的震撼让我忽然觉着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感情的手杖重重地敲打着我的良心，让我一瞬间感到血往上涌，头涨得像炸裂了一般，禁不住歇斯底里地狂喊了一声：“妈——”！这声哭喊，锥心泣血，从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窜出喉咙，充满了沉重的酸楚和悲凉的哀叹！我傻傻地站在那里，任凭眼泪像打开的闸门，一串串淌过脸颊……
临近傍晚，我昏昏沉沉地从弟弟单位走出来，一个人默默地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泪眼迷茫地来到了母亲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一时间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似得，反复滚动着弟弟所说的妈妈那些充满酸楚的画面；滚动着她送我参军时转身擦泪的背影；滚动着她日夜牵肠挂肚思念我的片段……一幕又一幕，幕幕穿心！
想到这些，我禁不住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哭着念叨了起来：“妈，对不起，儿子真的对不起您啊，这么多年，让您受了太多的苦，都怪儿子不争气，没能让您过上好日子，却让您牵挂了半辈子。妈，您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天堂，如果有，将来我一定去天堂里找到您，到时候您可千万不能不认儿子啊！如果没有天堂而有来世，那么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我们娘俩重新生活在一起，到那时我哪儿也不去了，只在您膝前尽孝，弥补这几十年里对您的所有亏欠！妈妈，那时候您可不能不要我啊！妈：您离开我们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您在那边冷不冷、饿不饿、身体好不好，还缺不缺什么东西？这一切您就早点儿托个梦告诉我吧，不然儿子会总挂念啊”!
空旷的山上，天无语，地无声，只有从山谷里卷来的风，挽着我的哭声在空中缓缓飘荡。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就这样在妈妈坟前涕泪滂沱地絮叨着，内心堆积的愧疚、幽怨和惆怅，叠卷起一层层的浪，澎湃着拍打到我的心岸，撞出了我满脸的泪……
这个晚秋，这个我刚从部队回来的晚秋，寒冷了我感情世界里最温馨的那片母子情深的海，掠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我的母亲。
这条山路，这条家乡的山路，从前连着我的童年，走进军营后它又连着父母对我的惦念。而今折返归来，它却连着了母亲的坟墓和她对儿子诀绝而深沉的期盼！我知道：这一生，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永远也走不出对母亲的思念……
晚风又起，西天云锁残阳。放眼北望，村庄上，炊烟袅袅，暮色苍茫。我从妈妈坟前站起身，拂去双膝的泥土深鞠一躬后，怀揣着悲切，眼含着泪水，孑然走在了这条回家的弯弯的山路上……
山 路 弯 弯
作者：徐义军 朗诵：江 川
十月的原野，秋色染黄。山谷里的小溪，浅流轻徊。目光所及，风吹草低，萧萧瑟瑟，一片苍凉。
当兵复员归来，我一个人揣着落寞和惆怅，悻悻地走在家乡这条熟悉的山路上。斜阳夕照里，晚风挟裹着落叶在脚下飞舞，天空中偶有孤雁飞过，声声的鸣叫那么凄婉而悠长……
推开家门，我带着惶恐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儿子回来了”。原本因病躺在炕上的母亲，听到我的声音，惊喜地猛然坐起。看到她被癌症折磨得虚弱而消瘦的样子，望着她憔悴而蜡黄的脸堆出的疲劳的笑和眼睛里泛起的泪花，我禁不住鼻子一酸，双眼模糊了起来，心中油然涌起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滋味：既有别后相见的欢喜，也有没能病后尽孝的愧疚，更有当兵六年空空归来的无奈和感叹，一时间真可谓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妈妈硬撑着身子，抓住我的手上下打量了许久，而后有些吃力地唤着我的乳名嗔怪到：“唉，怎么瘦了这么多？”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疼爱，她把我拉到身边坐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脸上荡漾着甜甜的微笑……
这个夜晚，我和妈妈各自叙说着别后的许多许多的话，一直唠到了很晚很晚，当我朦朦胧胧睡着了之后，分明又多次感受到妈妈亲昵地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在家待了几天后，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便在母亲的催促下，带着尚未整理好的心绪，一一去亲戚家探望。
一天下午，我从舅舅家探亲回来，刚走近门口，便听到从家中传出来的我弟弟等人的哭声，我忽然意识到了一种不幸，赶忙大步闯进了家里。看到妈妈的遗体横躺在炕上，我一头扑倒在妈妈身上悲痛欲绝，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巨大的变故让我感到天都塌下来了，我哭朦了，朦得慌慌然而不知所措。忘不了这一天是农历的九月二十日，是妈妈五十岁的忌日。
料理完妈妈的后事，安顿好要死要活的父亲，我决定骑车送弟弟回单位上班，他们单位是我们邻县一个偏僻的乡镇医院，离我们家有二十多里远。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弟弟一直很沉闷，也不说什么话。到达他们医院后，已是中午，弟弟在宿舍里摆好饭菜，带着伤感一会儿的功夫便喝下了两杯白酒，我怎么劝也劝不住。当醉意袭来的时候，他抛开压抑，顿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几乎整个医院里都能听得到，他哭诉着对我说：“哥，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爸妈，我是个医生，可我却没能治好咱妈的病，没能替你照顾好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病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都怪我无能，怪我没本事。现在妈妈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心里好难受啊”!
他倚着床，哭得像个孩子，自责地时而拍打着床沿，时而拍打着自己的身体。那种来自心底的痛切，让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他不顾一脸的鼻涕和泪水，借着酒意又哽咽着说：“哥，去年，就在这个医院，咱妈手术后几次都昏厥过去，我和护士用筷子把她的嘴撬开，妈妈醒来后，我们问她要不要发电报告诉你，她总是说：你哥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别耽误了他在部队的前程。手术后的第十天，她以为自己不行了，执意让我连夜把她送回家，妈妈说死也要死在咱自己家里。那天舅舅来看望她，还没来得及走，于是，我们俩便到处借车，一直快到晚上八点了连个拖拉机也没借到。最后好不容易打听着去私人家里借了个平板拖车，我和舅舅俩轮换着，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二十多里的山路，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咱妈拉回了家，舅舅身上的汗水把棉袄都浸透了……哥，还有件事，你当兵走后的第二年夏天，老家赶上了几十年一遇的大旱，村里的井水都干了。有一天，咱妈把扁担横在井口上，系上绳子一个人拽着下井去舀水，舀满水桶后她抓着绳子、脚蹬着石缝向上攀爬到四五米高的时候突然滑了脚，跌落到井底后把腰椎都摔坏了，久久爬不起来，那天，要不是后面挑水的邻居大叔把她拉上来，还不知道她要在井底躺多久呢！邻居大叔扶她回家时，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我们俩知道，这是我今年春天去大叔家时，他无意间说出来的，不然，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啊”。弟弟的哭泣，伴着时断时续的诉说，硬生生把我的心撕裂开来。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心中的震撼让我忽然觉着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感情的手杖重重地敲打着我的良心，让我一瞬间感到血往上涌，头涨得像炸裂了一般，禁不住歇斯底里地狂喊了一声：“妈——”！这声哭喊，锥心泣血，从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窜出喉咙，充满了沉重的酸楚和悲凉的哀叹！我傻傻地站在那里，任凭眼泪像打开的闸门，一串串淌过脸颊……
临近傍晚，我昏昏沉沉地从弟弟单位走出来，一个人默默地沿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泪眼迷茫地来到了母亲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一时间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似得，反复滚动着弟弟所说的妈妈那些充满酸楚的画面；滚动着她送我参军时转身擦泪的背影；滚动着她日夜牵肠挂肚思念我的片段……一幕又一幕，幕幕穿心！
想到这些，我禁不住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哭着念叨了起来：“妈，对不起，儿子真的对不起您啊，这么多年，让您受了太多的苦，都怪儿子不争气，没能让您过上好日子，却让您牵挂了半辈子。妈，您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天堂，如果有，将来我一定去天堂里找到您，到时候您可千万不能不认儿子啊！如果没有天堂而有来世，那么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我们娘俩重新生活在一起，到那时我哪儿也不去了，只在您膝前尽孝，弥补这几十年里对您的所有亏欠！妈妈，那时候您可不能不要我啊！妈：您离开我们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您在那边冷不冷、饿不饿、身体好不好，还缺不缺什么东西？这一切您就早点儿托个梦告诉我吧，不然儿子会总挂念啊”!
空旷的山上，天无语，地无声，只有从山谷里卷来的风，挽着我的哭声在空中缓缓飘荡。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就这样在妈妈坟前涕泪滂沱地絮叨着，内心堆积的愧疚、幽怨和惆怅，叠卷起一层层的浪，澎湃着拍打到我的心岸，撞出了我满脸的泪……
这个晚秋，这个我刚从部队回来的晚秋，寒冷了我感情世界里最温馨的那片母子情深的海，掠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我的母亲。
这条山路，这条家乡的山路，从前连着我的童年，走进军营后它又连着父母对我的惦念。而今折返归来，它却连着了母亲的坟墓和她对儿子诀绝而深沉的期盼！我知道：这一生，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永远也走不出对母亲的思念……
晚风又起，西天云锁残阳。放眼北望，村庄上，炊烟袅袅，暮色苍茫。我从妈妈坟前站起身，拂去双膝的泥土深鞠一躬后，怀揣着悲切，眼含着泪水，孑然走在了这条回家的弯弯的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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