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乡散记
侯铨
光阴荏苒,一眨眼五十年过去了,几位同队知青,结伴回原来下乡的村庄走一走。都说知青回乡是回第二故乡,也说得过去,到底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多岁青春,就耗在那里。
我们村子在长泰枋洋演柄,名字不知来由,叫“棕仔树”, 村子里却见不到一棵棕榈。村子交通不便,于大队中独居溪对岸的山脚下,背对大山,面对清溪,对外交通靠一条由鹅卵石垒起,中间搁块板或两根树干,这样一段段的通过溪流,名叫“溪跳”,胆小的看到脚下湍急的流水根本不敢走。另一条对外通道,则在大队过渡船,然后走一公里多沿山小道才能到达。小径很不好走,高低坎坷,时有开着白花的金樱子之类,伸出多情的枝条,勾住你的衣襟。山区多洪水,一阵雨就能冲垮溪跳,要等到队里派工修复,因此,大半年时光要踩着滑溜溜的卵石,从水浅处淌过溪流,湿了裤子是常事。村中则除了晒谷场,没一片平坦的地方。我下乡的头一晚,就在鹅卵石村道上踢破脚指头。村里的房子全是平房,鹅卵石打底,上面再加上土坯垒成。但最让知青难堪的,无如厕所了,一个大缸两块板,那是标配。几家的厕所或相邻或相对,掩遮低低的,蹲在上面就是大眼瞪小眼。

时隔五十年,再度返乡,已不是旧时光景,一座水泥桥直通小队,村里也都是水泥路了,放眼是清一色别墅模样的三层建筑,宽敞的庭院都停着一或二辆小车,还不乏名牌。原来整个大队只有三架小闹钟的穷地方,现在单我们小队就有八十多部小车。风水轮流转,当年每月有六元钱补贴的知青,在农民眼中已经是富豪了,因为起早摸黑干了一天的全劳力,也不过只有三毛钱的进账。如今,我们回城知青比起他们,只能算贫下中农了。
回乡的第一要务,当然是在老朋友指引下,寻觅当年的住处,想留个影像作个纪念。但五十年前的东西,除了老榕树满眼沧桑地望着我们,似乎只余溪畔一座石头门了。石头门后也曾住过几位知青。而我住过的几个地方,已全部无存,连印象最深,头上隔板上放付棺材的那间牛棚,也不见踪影了。最后只找到下乡第一夜住的祠堂处,只余一地的卵石和泥块。记得下乡的第一夜,忽然狂风暴雨,我们的蚊帐都吹成横的了,我们几个男知青就唱着歌、唠着嗑度过了乡村的第一夜。
村中老人们大多已经走了,当年的小青年、孩童,也是老人了。见了面说个名都认出来了,都很兴奋。在我印象中,当年的村子虽然穷,但环境还不错,屋后厝旁,往往就是田地,清泉流水淙淙,就歌唱着从身边淌过,清冽清冽的,很甘甜,有时忍不住会捧起呷一口。反正给人的感觉一个是绿,一个是润。而这回的感觉,似乎是干燥了。原来汲水的山泉、村头的小瀑布不见了,村中那口甜水井也干涸了,田地很多都荒芜了,看不到那绿影婆娑的水田秧苗。想想原来只能插四五丛秧苗的小梯田,都舍不得放弃,现在却大片大片地荒着,心中好不舍。据说山中泉水也少了,干了,不知是什么影响了这生态。农民们现在也买米吃了,只留一点菜地,还保存点绿意。至于那些出工必须翻越大山,走一个多小时路的边远田地,料想更是撂荒了。我们还想找找当年的自留地,也不知在哪了,估计成了房屋吧。原来村口的溪流,水挺大挺急的,还淹过人的,满溪的小鱼小虾游来窜去,生机勃勃,我们曾在那里冬泳过。当下因上游建水库供水厦门,溪面窄了一大半,水流只像原来山间下来的潺潺清泉了。回忆起以前中午出工前,提着把大铁锤溪中敲石震鱼,夜晚披着漫天飞舞的流萤溪边垂钓,看着溪虾亮着一双磷光大眼傻傻上钩的那种乐趣,好像很远很远了。
村里原先家家户户养狗,山里本来野物多,据说解放初土改时,有二只老虎跑到会场中。至于野猪山獐之类,我们都曾看到过。若遇到野猪毁田,村里是要上山围猎的,有收获则一只猎狗也算一份,所以村里狗特多,成了女知青外出的噩耗。如今连野猪也成保护动物了,于是狗族大军也渐渐老去,没了。原来出了房门就能看到的黄闪闪的油菜花,紫灿灿的紫云英,野蜂彩蝶狂舞的山村美景,只存在回忆中了。现在整天都有电了,溪畔发电碾米的水轮泵,也已退出历史舞台,听不到那不知疲倦的“叭达叭达”声了。如今除了路边厝脚那一群鸡鸭外,已少了乡村原有的那种宁静中的喧闹,比原来的乡镇更像乡镇。还好比我们城里的天还更蓝,空气还更清新。

虽然我们觉得乡村味淡薄了,随我同来的小孙女却觉得新鲜极了。一会儿兴冲冲跑下溪滩去和小牛母子装萌合个照;一会儿又提着根火叉子满街撵鸡哄鸭,把鸡鸭都惊飞到屋顶了,一会儿却文文静静拿着皇竹草一根根喂牛,手被草叶割破了都不喊疼。反正村里没狗了,随她疯去。
午饭后,我们沿着当年参与开辟的拖拉机路到半山的山神庙。破旧的小庙整修了,还加了门。我们刚来的时候,还是文革中,没人敢来拜拜,破旧得很。现在乡村中的一些祭拜又恢复了,泥路也由村民捐款倒了水泥。我想寻觅当年庙后石壁上沁出的那眼最甜的甘泉,已不见了。农民老乡们还是那样热情,并没有因为富了而有改变。从山上俯瞰下去,风景还真的很美,村庄,流流,桥梁,青山,看起来都很漂亮,洋溢着一股灵气。尤其是村落,没有了当年那股破败的暮气。白云悠悠,浮想翩翩,是回忆起割稻子那丰收的喜悦;还是第一次踩进烂泥田的惊恐;是与人打赌半夜进山抓鬼的刺激;还是端着锅巴熟饭生米三层饭的尴尬?但我总觉得似乎失去些什么,又好像得到些什么,有喜悦,有感慨,有惆怅,有……,那种感觉真的说不清楚。只是心里默默向山神祈祷,经济发展了,农村富裕了,但愿还永久葆有蓝天、白云、青山,清泉。遥望山下的村庄,我看不见不肯随我上山的小孙女,料想她正忙着带领新交的小伙伴,在追鸡逐鸭闹得正欢。到底这世界属于他们这一辈了,我们垂垂老矣的一辈,在这山神庙前,将五味杂陈的满满回忆,化作美好的祝福,托给山风,遥遥送去吧。
个人简介
侯铨,男,四九老牛,中国农业银行漳州市分行退休干部,从事银行会计的辅导教学等工作。年轻时曾涉猎小说、散文、随笔杂文、新诗诗词等各种文学形式,在《新民晚报》、《扬子文化报》、《闽南日报》、《湛江文学》等报刊发表过 ”饥汉的感慨”、“夏日斗蚊录”一些作品,也曾在“住宅园林艺术节诗歌赛”、“ 全国桂花诗歌大赛”、 “中华情”等赛事中获奖,但总量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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