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艳阳高照。恰逢周日下午休息,我和先生换上运动服,行囊空空,骑着自行车,踏着秋阳,寻找诗歌和远方。
穿过喧嚣的小城,顺着城东一条宽敞的水泥大道,约四十分钟的路程,直抵排涝河边。
我们推着车,爬上排涝河堤。放眼望去,排涝河两岸,芳草萋萋,成排的白杨树与水杉,还有一些不知名灌木,错落有致,层林尽染。小河碧波荡漾,水底鱼虾游暢,时有麻雀鸥鸟忽高忽低飞过。
微风习习,几丛素洁的芦苇花,如河边浣纱的淑女,恬静、淡雅,飘舞中透着灵气,在阳光照射下闪着缤纷的色彩,似一幅唯美绝伦的山水画。
我们索性放下自行车,沿河边走走。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丛芦苇旁,不远处,另有两个男子,坐在河边白杨树下,正聚精会神守候着那几根长短不一的钓鱼竿。
走近芦苇边,我主动和那个垂钓者打招呼,并问道:“您是从县城来的吗?你们钓鱼设备好齐全呀!"他回道:“我是县城某单位普通职员,几个朋友相约,天气晴朗时,利用周末双休时间一起钓鱼逍遥快活一下。"我又问“你们从早到晚,每人守着几根钓鱼竿,一天收获不少吧?”他笑着回道:"你不问收获多少,只问快不快乐。其实,不管钓多钓少,我们只带回一二条鱼给家人尝尝,其余都放回江河了。”此刻,我从他轻松愉快的谈笑中,感受到了那份怡然自乐的心情。
我说“我懂得你们逃避喧嚣的闹市,一年四季乐此不疲奔向江河湖边,不是来钓鱼的,而是来垂钓一份闲雅的心情。你们不仅饱览大自然风光,还尽情地享受野趣横生的田园生活,这是常人难以体会的。”“哈哈一一”他开怀大笑,对我说:“其实,今天,你忙里偷闲,陪你先生来到荒野之地,采风写生,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也找到无穷快乐吧!”我也笑着点头。
我和那个垂钓者相谈甚欢,先生正坐在堤边一角,静心画着速写。我也情不自禁举起相机,“咔嚓,咔嚓――”拍下几张美图,然后坐在河边,在手机上即兴赋诗一首:
杨柳依依河水清,一杆在手远红尘,
平生只为鱼虾乐,不钓人间利与名。
我们在河边游玩了一会,不知不觉太阳快要落山了,我正想原路返回小城,先生执意走荆棘丛生的土路回家,我们只好推着车,顺着排涝河堤上一条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向半路堤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一里多路程,只见一个古木参天的小村庄,呈现眼前。
靠近村口,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我很惊讶,快入冬了,还会有桂花吗?于是,我就着它们的气息流动,行至一所农舍后,发现一大片菜园,两个农民正躬着身在田间摘菜,隔着藤蔓缠绕的篱笆和栅栏,远远观望着篱笆内外遍野的金黄色野菊花在风中摇曳,看着它们静静散发出独特的幽香。在这近黄的天际,飘荡着多少薄薄的寂寞和浓浓的诗意。
靠近农舍,我们放慢脚步,生怕惊动屋后那群摇摇摆摆正在回笼路上的鸡鸭。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清瘦老人,牵着一头牛,肩上扛着一大捆柴禾,精神抖擞地跟在我们身后。
走进村里,发现这个老村并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房屋破旧不堪,斑驳的红墙灰瓦,有几间房屋门前屋后杂草丛生,一副似倒非倒的状态,看来久已无人居住了,颓废的老村,向我诉说它的沧桑。
此刻,我又惊喜地发现,丝瓜藤爬满了门前一推堆废砖烂瓦,一条条毛茸茸的嫩绿丝瓜,透着勃勃生机。几间歪歪斜斜的屋顶上、墙缝里长出几棵枝繁叶茂的构树,像一个个忠实的卫士,支撑着房梁,守护着孱弱的村庄。另有几所稍好的房子,门前有几个老奶奶坐在木椅上晒太阳,东拉西扯的聊着,不远处有一个三十多岁红衣少妇,正在屋前打扫落叶……
恍惚间,我们仿佛走进了世外桃源。我想,难道东晋陶渊明笔下那个失踪千年神秘的桃花源,从湖南武陵,穿过历史的长河,绕过长江,漂移到我们监利来了吗?我十分惊喜,出于好奇,我们更加兴致勃勃走入农户家里。
突然,一只黄狗,从一间木屋跳出,“汪汪――”对着我们一阵狂吼,我大惊失色,抓紧先生的手。紧接着,一位布衣粗裳,慈眉善目的七旬老人从屋内走出,一边制止黄狗,一边热情邀请我们进屋坐坐,我们走进屋堂,老农送给我们几个橘子。我们一边吃橘子,一边参观。
这是三间木屋,房顶盖着燕瓦,还算宽敞明亮,木板墙上挂满了犁、耙、锄头等各种农具。虽然木墙木门早已失去光泽,但内板与房梁仍很稳固,木格子门窗也十分完整。听老人说这所房子是他家几代相传的祖屋,历经百年风雨,依然保持着清末民初徽派乡村民宅的建筑风格。
我好奇地问老农:“你们村子为何大多数是老人?”他说:“四十年前,政府号令全县人民开挖门前排涝河,让我们搬迁到平桥村,子孙们陆续搬走了,我们老一辈的都不愿离开,就守着老屋终老。”老人说着这些话,脸上没有一丝悲哀,显得十分平静而满足。我没有想到,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距繁华的县城只有十余里的排涝河边上,却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老村庄,他们靠勤劳的双手,丰衣足食,过着悠然自乐的原始农耕生活。
也许老人子孙们一直在埋怨或嘲笑他们,不懂得享受现代优裕的生活,甚至还会说他们自作自受吧。殊不知老人们却喜欢这种与世无争,自由自在,恬淡宁静的生活!面对着这个老村庄的最后一代忠实的守护者,不得不令我肃然起敬!
遥想当年,陶渊明身处东汉乱世,看穿了官场的黑暗与险恶,解甲归田,曾遭到多少人嘲讽。然而,他却甘心情愿忍受那份孤寂与清贫,十分享受“采菊东篱下,犹然见南山”的田园牧歌生活。他在广阔的大自然扉页上,写下无以数计传颂千古的田园诗篇,成为我国田园派诗歌鼻祖。
其实,人类生存的必须品不过是:食物、住所、衣物和燃料。食物无须精良,住所也不必耗精伤气,衣物简单便好,燃料也可取之自然。为了得到丰厚财物,有的人不择手段,巧取豪夺;有的人劳碌奔波,耗尽一生,最终每个人都会同样尘归尘,土归土。所以,往往精神上的富有更胜于物质的富有。
且看如今这个古村老人们,他们隐居在此,与当年陶公归隐,因时代背景与文化水平不同,的确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是,他们那种不以物质生活为念,安贫乐道,崇尚自然纯朴的田园生活的信念是何等相似。
为了生活,多少年轻的农民丢下锄头,背井离乡,四处奔波,在灯红酒绿的繁华城市,孤独的流浪。可是,又有多少囚居城里文化人,却十分向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
其实,美国作家亨利•戴维•梭罗,就曾效仿过我国古代隐逸诗人陶渊明,放弃过舒适的城镇生活,来到瓦尔登湖边,手握斧头,披荆斩棘开恳土地,建木屋、挖地窖、修烟囱、种菜种豆、甚至到村子里打零工。他避开尘嚣,隐居深山,在大自然的安谧中寻找一种本真的生存状态,也寻求一种更富诗意生活。两年后,他回到繁华的都市,又开始无限怀念那段简朴乡村生活,于是,他用细腻笔墨,在《瓦尔登湖》中点点滴滴记录了那段美好田园生活。该书面世后,一百多年来,多少人捧起这本书,像捧着一份鲜活而营养丰富精神食粮,津津有味地品读,并且无限地向往之。
也许这就是我和先生也一直向往着陶渊明式的归隐生活吧。今天,注定要与这个老村庄有一场美丽的邂逅。你看,在斑斓的夕阳下,在袅袅的炊烟深处,那排涝河边垂钓者,是闲适的;那老村庄门前的潺潺的流水,是寂寂的;那不远处的行人,是寥落的,热闹在别处。这枯藤老树昏鸦,鸡犬相闻的人家,那篱笆边摇曳的野菊花,那爬满废砖破瓦上丝瓜藤,都带着低调的风情,活出温柔和静好。
此刻,晚风一次又一次催促我们回家,我仍不愿挪动半步,静静地立在这绝美的“桃花源”中,让这美好的一切,恰到好处地温润我的心田,任满身的浮躁之气慢慢消散。
2022.10.12

作者简介:幽兰 本名(张红霞 ),湖北监利人,副主任医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国内各种文学期刊及网络平台并有作品获奖;著有诗集《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