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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
整个早晨
约瑟夫都在等待
翘首看向窗外
竖着耳朵聆听
楼下厨娘的动静
没有上来意想中的
热气腾腾的早餐
进来两个冷冰冰的黑衣人
不等约瑟夫裤子穿好
不等他弄明白究竟
一把驾着他出门
整个冬季
他们都蜷缩在地洞
加强洞内的装备
储藏食物过冬
外面的阳光正好
适合在暖暖的冬日下
梳理毛发
他们向洞外探头
扳着指头数着
洞穴岁月的尽头
整整数月
格里高尔调动周身的精血
用许多条过于细小的腿
扛住太过庞大的身躯
试图从床上坐起
试图翻下床去
试图挪到门边上
试图打开门去
父亲拿苹果当保龄球
密集性地砸过来
他一定欣赏自己手法很准
苹果像锋利的木榫
往儿子肉里锲进去很深
而母亲带着忧伤的笑容
感谢上帝送走一个异类
一个瘟神
整整数年
饥饿艺术家积聚全部的力气
把自己饿到没有气力
可为了让表演延续
终归得填点肚子
他可能真的偶尔偷吃
他可能真的练就一门技艺
能够一面唱歌一面吃东西
他唱哀歌也唱赞歌
歌声高亢,很是卖力
被赏赐面包和奶汁
可他气色多么红润
脸上多么显出光荣
饥饿才是他的宿命
戏子才是他的身份
伍子胥
我的一生注定悲剧吗
楚国要了我家人的命
吴国又要了我的命
他妈的,我不信命
我死后,将我的眼睛悬挂在东门
死死地盯着夫差
你这吴国的昏君
我要亲见勾践,将你的国荡平
当初我不放过楚平王
即使他死了,我也要掘他的墓
挖出他的尸体
复仇的鞭子高高举起
狠抽三百鞭都不解恨
有人说我作为臣子不该弑君
他妈的楚平王他像一个君吗
他充其量是一个昏君、暴君
一个十足的老流氓
将儿子的老婆据为己有
你们史书上记载的那什么楚昭王
不过是楚平王跟自己的儿媳
生下的一个杂种
有人说我戾气太重
连尸体也不放过
说从我身上见出“礼乐崩坏”
去他妈的什么“礼乐”
它早已全然“崩坏”
楚平王对我家可是灭门呢
他娶了自己的儿媳
又欲将儿子除而后快
我父亲不过是他儿子的老师
我哥不过是我父亲的长子
我伍家一百口人不过是我父亲的
直系家人和旁系亲戚
全都因为国王大人的一次扒灰
做了刀下之鬼
抽向你尸体的鞭子上
堆积着我家的冤魂和血泪
回头再说夫差
你这吴国的暴君
跟楚平王一样发昏
不念我助你父亲伐楚兴吴
听信谗言逼我自尽
这“谗言”总他妈的有市场
这“直言”总是惹祸端
夫差,你这所有暴君中的一个暴君
所有昏君中的一个昏君
还挑了五月初五
将我的尸首用夷革裹了
像箬叶裹了粽子
抛于激荡而浑浊的钱塘江心
我的尸骨漂流于江中
我的眼睛悬挂城门
我的灵魂在地火里奔腾
我不想对你们这些昏君愚忠
我不想做一个安稳的奴隶
更不想堕为一个愚蠢的奴才
哪里是开明之地
哪里就是我的皈依
鲁迅
鲁迅140周岁了
依然很精神的板寸
一撮浓黑的胡子
彰显个性
指间燃烧的香烟
缭绕升腾
他将开口
却沉默不响
他的那些人物
在他周围徜徉
阿Q头上的癞疮疤好了
但还是那么健忘
孔乙己坐着喝酒了
两手还是神经质地颤栗
吕纬甫在楼上的雅座
在空调的和风里
独自喝着闷酒
魏连殳心甘情愿
躬行他所憎恶的所有
闰土脸色红润地
弯着腰,拱着手
“聪明人”的博文下边
点赞者众
“傻子”被拍砖围攻
愤怒的“怯者”
匍匐在幼儿园的门口
或者潜入拥挤的公交
步行街稠密的人流
实施无差别的“报仇”
鲁迅一百四十岁了
他的形象和声音
都还鲜活年轻
李白
—观《长安三万里》
再狂放又能怎样
就算你是天上的谪仙
也挣不脱地上的羁绊
第一根绳子是银两
如果你父亲不经商
如果你不入赘有钱的许庄
你哪有千金挥洒
船上跳舞的姬娘
第二根绳子是权力
你本是酒中的神诗中的仙
也得依附于权势
给贵妃写赞美诗
给永王写组诗
因为政治上站错了队
乞求于当官的高适
仰天大笑出门去
有别的门堵住你
长风破浪会有时
有险恶的风暴阵阵侵袭
大鹏扶摇九万里
有明处暗处射来的箭矢
这个人人能诗
在诗歌上绽放的大唐国
并不就能诗意地栖居
殷寿
—观《封神第一部》
你是许多人的父
你是大能全能的王
浑身的每一个细微毛孔
都透着天降伟人明晃晃的光
你蒙住马的眼睛
都能给所有将士指明方向
你的话术和剑术一样精湛
话语做成的利剑
从苏全孝的下巴刺进
穿透整个颅腔
像大王的重要指示
贯穿整篇奏章
你用大叙事
用“天下”“万民”编织的话语
激励东南西北伯侯的儿子们
高高挥舞那些个正能量之剑
生生刺进他们亲生父亲的心脏
而你随手拔剑朝向侍卫
利索果断致命的一击
更彰显一代君王了不得的威仪
跟你的“宏大叙事”相比
生命全然不值一提
你剑术以及话术的魅惑力
闪烁着和妖狐妲己
一样刺人扎人的光芒
照耀无边的生生白骨
和无尽的凄凄苍凉

作者简介:邹贤尧,大学教授,兼写小说和诗歌,系当代文学艺术作家群成员。在《作家》《青年文学》《山东文学》《清明》等刊发表小说数十篇,出版小说集《空中隐约的耳语》,诗集《四声》《盔甲与洞穴》,以及《广场上的狂欢》《光影先锋》等多部学术专著。
总编辑:湖畔烟树
执行编辑:艾玛
法律顾问:搜神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