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栈》连载之二十

作者：陈栖

百无聊赖的潇巨彦进了牛二家的驴肉铺，在楼上拣了一处临街的窗户坐下来，要了一盘驴肉几样小菜，一个人自斟自饮消磨时光。当对面的巴什山沉浸在一片明亮的晚霞里，栖云镇已陷入阴影之中，土街上噪杂的人声和叫卖声渐渐平息下来，潇巨彦摇摇晃晃站起来结账，牛二说：“潇老爷，让小的送你回去吧。”潇巨彦摆摆手说：“算好你的酒钱，别说我喝醉了赖你的酒帐。”牛二陪笑说：“潇老爷说笑了。”

潇巨彦今日喝了许多酒却并不见醉，脚下绕着麻花心里却明镜似的，自己的家如今自己不敢回去，“济世堂”药铺门前的台阶上，苟郎中的大儿子苟连中端一海碗菜疙瘩“吸溜吸溜”吃得正欢，看见潇巨彦停住筷说：“潇大爷，来吃饭嘛。”潇巨彦说：“你爹哩？”苟连中说：“在里面吃饭哩。”从门道里看见一院的光亮，里面传来说笑声，潇巨彦心头酸楚 ，快到家门口了，他肚里一阵难受，扶住路边的一棵老柳树往外吐，他感到心肝都快吐出来了，一条狗闻着味跑过来吃，他边撵边说：“别吃了，走，跟我回家去，我给你肉吃。”不一会那狗舔得干干净净夹着尾巴跑了，潇巨彦站在月光里骂：“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给你肉吃你偏爱吃这秽物，难怪狗肉上不了台盘，这般一个脏东西，连肉皆是臭矣。”

郑北辰闻听外面老爷骂人，赶出来看只有潇巨彦一个人在那里骂骂咧咧，他赶紧上去扶住说：“老爷，你这是骂谁哩？”潇巨彦说：“骂狗！”郑北辰一愣，嘿嘿笑了。老爷是有学问的人，他在潇家拉了一辈子长工也捉摸不透老爷的脾气，幼稚的时候犹如孩童，机智起来才抵姜子牙，他从不下地干活，却能准确预算出需要的籽种和来年的收成，镇子里传言他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只可惜清王朝灭亡了，不然镇子里要出大人物哩！

潇巨彦一摆手说：“不用扶我，你把大门划好。”郑北辰不象童贵，在伊家有头有脸，他从十二岁进潇家，没和潇家人吃过一顿饭，没和潇巨彦拉过一句家长，潇家是主他是仆，潇家人从不让他越过这条界线。郑北辰养成只管他份内的事，潇家的女儿走了儿子跑了，他从没对东家说一句体已话，这不该他说也不配他说。他栓好大门就回到自己的小屋，掏出烟布袋闷头抽烟。

潇巨彦脚下象踩在棉花上，轻飘飘上了二门台阶，这道门似乎是一座牌坊，是他把门变成牌坊，为他立的牌坊，也是为儿媳妇。他的耳边仍回荡着那声重重的门响，这一声把他抛入到另一种境地，他不敢再堂而皇之地走进这扇大门！他犹犹豫豫抬起手臂，手在半空中停下来，畏畏缩缩轻轻用胳膊肘撞了撞，门却“吱吜”一声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门道里说：“爹，你回来了？”潇巨彦象见了鬼一样毛发倒竖，后退着说：“你咋、咋在这里？”麻女闪开身子说：“我等你哩。”潇巨彦的脑袋里象放进去千万只苍蝇“嗡嗡”乱撞，他昏头昏脑说：“等我干啥哩？”麻女说：“你先进来嘛。”潇巨彦一只脚象踏进鬼门关一样哆哆嗦嗦，门道里很黑，上房里的灯光很微弱地泼了半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