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庞家堡一年四季中,我最喜爱的是夏天。
由于庞家堡地处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地,无霜期短,物候比关南要晚20——30天左右,因此夏天显得异常珍贵。
入夏,绿色渐渐覆盖了裸露的岩石,满山的灌木丛长出了嫩叶,野草也从岩缝中倔强地钻了出来。庞家堡的大山鲜有树木,远远望去,那些绿色的植物就像一块块苔癣贴在红的、白的和褐色的石块间,毛茸茸的,别有一番景观。
山谷中,沟崖上,拖着长尾巴的“毛圪灵”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蹿上蹿下,忙着寻找食物,好像永远也没有安静一会儿的样子。“毛圪灵”的学名叫松鼠,在林区它主要采摘松果为食,但在这荒瘠的野山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靠什么活着。
半山腰偶尔会有一道裂缝或者是洞穴,那便是山鸡和野鸽的家。有时候,你行走在山路上,不经意间会惊起草丛里的一只山鸡,抖动着美丽的翅膀扑棱棱地飞向远处,落在一处山崖上。山鸡又惊动了山洞中的野鸽,“哗”的一声,一群白羽飞向了天际,盘旋了一圈,又稳稳地落在了洞前的岩石上。
庞家堡夏天最动人的风景是阴雨天。一场大雨洗过,远山近岭一片苍翠,连裸露的岩石也显得那么干净。我最喜欢站在南窑地图书馆门前看北台山的雨云。大雨哗哗的下着,北窑地的房子都遮在水帘里,迷迷蒙蒙,一片模糊。及至雨停了,云彩却不忍离去,反而越聚越多,像一个多情的恋人,亲吻着山头。那一座座山头仿佛着了一场大火,余烟未尽,岩缝里冒出一缕缕白烟,像轻纱,似白练,袅袅绕绕,向天空中漫散开来,轻轻地随着风儿离去,又随着风儿聚来,继而又凝结成一条条白龙,倏地向总厂的谷底上扑来??????。啊,真是名副其实的“龙烟”!
我喜欢庞家堡的夏天,不惟是景色美而不艳,丽而不妖,更主要的是喜欢那凉爽怡人的气候。这儿不似我们老家酷暑阳光的热烈,也不似我们老家炎夏熏风的郁闷。庞家堡的夏天没有蚊蝇,当然也用不着蚊帐,醋瓶子也不像我们老家那样过不三天就生蛆。即便是在三伏天气,一早一晚人们仍然得穿着长袖衬衫,中午天热了,也是把袖筒向上挽一下,并不觉得热。我在庞家堡过了十个夏天,很少见女同志穿裙子的。
我最喜欢在夏日的星期天去八区疗养院,去那里泡温泉。疗养院确切的名称是矿医院的传染科,主要收治一些二三期的矽肺病人和急性痢疾等传染病人。疗养院在八区南的一个狭长的小山沟里,不大的一块空地上建了一座三层楼房,四围的山崖成了天然的院墙。“院”内花木扶疏,静谧优雅,像个世外桃源。每逢到了夏季,一盆盆的倒挂金钟摆放在每个窗口,和地上的月季、美人蕉争相媲美。几株山杏树和樱桃树红的、白的花蕊把“院子”映的更加明快、亮丽。
过了传染科病房楼继续向里走,远远看见一座小屋,屋子比较破败,窗子玻璃残缺不全,门子用铁丝拧着,一股清流从屋子墙基的一个方洞里汩汩的流出来,冬天可以看到蒸蒸热气。这便是温泉。
我们拧开铁丝,偷偷地进到里面,脱光了衣服,把胴体惬意地倒卧在池子里,让暖流肆意的浸润着身心。泉水温度不甚高,微烫,色微黄,有一股硫磺味儿,流在身上腻腻滑滑的,不用搓肥皂,洗得就很干净。那一刻,真的有些晕乎了,飘飘欲仙。
我至今不明白,这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对职工(譬如邻近的八区和850选厂)开放,却让泉水白白的流掉?想来可笑,那时候的人上至领导,下至平民一个个真是“俏货”!
疗养院出口处还有一个天然石洞,一股清流常年流个不止,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严冬也不结冰。夏季,我们从850步行去八区,路过这儿,口渴了,蹲到泉边弯腰捧一口水滴进嘴里,一下子凉到心里。有时,还把光脚丫伸到水里,让涓涓的溪流冲刷着脚心,痒痒的,酥酥的,泉水真是一位高级按摩师呢!
清泉中还有一种小鱼,有手指肚大,我们常常带了罐头瓶子去捉。这小东西很鬼,没人的时候,它或者在一个锅台大小的清水潭里自由自在得游来游去,或者是用小嘴顶着逆流摇头晃尾,等一听到声响或见到人影,它即可钻到石缝里去了,再也不见踪影。
那时,我曾经有一个想法,有朝一日我要当了皇帝,一定要在庞家堡建第二个避暑山庄,让全国的老百姓都来这里避暑。然而,当皇帝是梦想,在庞家堡建第二避暑山庄也就成了梦想的梦想

作者简介:宫瑞华,男,生于1951年4月,衡水市故城县人,大专,经济师,曾供职于中国人民银行故城县支行,任党组书记,行长,2011年5月退休。
1971年8月去宣化钢铁公司龙烟铁矿工作,,任轨道工,矿工会宣传干事,1981年11月调离龙烟铁矿,回原籍工作。
在多家报刊发表近百篇诗歌,散文,小说。注有长篇小说《命运》《烽火燃烧的运河》,诗集《未老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