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山就是龙烟铁矿。这是从张家口市宣化区的烟筒山至赤城县的龙关镇的一道矿脉,方圆近百平方公里。
龙烟铁矿是我国着名的赤铁矿。矿粉濡染的这里的山是红的,树是红的,水是红的。在宣化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从龙烟铁矿来的。他们的衣服上沾了一层厚厚的褐红色的矿粉,脸庞、手掌虽然洗了又洗,但皱纹依然是红的,甚至连头发、眉毛也隐隐有一些赭红。人们开玩笑说,龙烟铁矿的工人心最红,连老婆的肚皮也是红的。这不奇怪,龙烟铁矿的矿石本来就是被当作为红色染料而发现的。
国内名山我几乎走遍,但是,我最爱的还是红石山。这儿是我的第二故乡,有我熟悉的沟沟岭岭,有我留恋的山山水水,有我朝夕相处的工友。我在这里整整工作、生活了10年,把青春写在了崇山峻岭的岩石上,丛林中,山洞里,化作了满天彩霞,化作了红石间的那一片片绿。
红石山的景是美的。
春天,红石山慢慢苏醒过来。她似乎是一个贪睡的姑娘,远在华北平原故乡的柳树已然绿荫婆娑了,红石山的树木才刚刚努芽。老实说,红石山的春天实在是没有什么看点,犹如一个刚刚坠地的婴儿,分不清他(她)是俊是丑。
然而到了夏天,红石山便令人刮目相看,宛如一位盛装的、日渐成熟的少女,款款向我们走来。近处,沟沟坎坎盛开着五颜六色、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草,溢彩飘香,争奇斗艳,真是万壑鸟鸣,千峰滴翠。
远望山顶,在丹岩的缝隙里钻出一株株低矮的灌木,绿茸茸的像是给红石山蒙上了一层绿纱。经年山洪肆意的冲刷,形成一道道黄崖谷。从谷底向上仰望,崖壁上窜出几株小松树,山榆树,酸枣树之类的植物,虬枝蟒干,像硕大的盆景。被当地人叫做“毛格灵”的小松鼠瞪着黑溜溜的圆眼睛,拖着一条大尾巴,快活的在树上蹿来蹿去,旁若无人。它们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神态,真让人羡慕极了。
红石山处于燕山深处,属于塞外高寒地区。云彩格外的白,天空格外的蓝,北风格外的硬。盛夏没有蚊蝇,室内无需电扇,打开窗户,便是天然的空调。阴雨的时候,山岚中凝结着云团,山顶上冒着白烟,整个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龙烟”名不虚传。雨住了,云雾缠着山腰,似飘带,似轻纱,一抹离去了,又来一抹,使千峰万壑虚无缥缈,若隐若现,宛如神仙世界。
到了秋天,山丹丹花开得像一团火,金针菜花黄的耀眼,整个红石山花团锦簇,像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把自己的大美大爱一股脑的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你的眼前。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当地老百姓和工休的矿工们最开心的活计就是进山搞“小秋收”——采榛子,摘酸溜溜,挖草药,掐山丹丹花和金针菜。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原来,山丹丹花不仅好看,而且还是餐桌上的一道美味。秋天,把山丹丹花朵掐下来,加少许白糖,密封在罐里,过年时拿出来食用,色香味比番茄酱还鲜美。
红石山的谷底和山坡上,长满了野生的榛子和酸溜溜棵。榛子不多有,酸溜溜棵却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酸溜溜的学名叫沙棘,是一种灌木。深秋季节,酸溜溜的叶子、果实与茎枝都变成了古铜色,一串串褐黄色的溜溜果压弯了枝条。枝条上长满了尖刺,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摘几斤酸溜溜果,不付出血的代价是不可能的。酸溜溜的果实像我们老家的杜梨一样,放在嘴里慢慢吸吮,一股液汁酸甜可口,甘冽怡人。据说,这种野果子是一种药材,每克沙棘鲜果SOD含量达到2746.0个酶单位,其含量是人参的4倍,具有降低胆固醇,缓解心绞痛发作的功效。
红石山的冬季来的很早。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中秋节刚过几天就下了雪。红石山的冬天让你有想象不出的美。那连绵起伏的山峰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山峰上的皑皑白雪就是澎湃的浪花,远处的长城像一条出水的小白龙,银光闪闪,从一个浪尖上下来,又向一个浪尖逐去,迤逦而行,直至消失在天边。长城脚下,有着名的锁阳关遗址,传说大唐巾帼英雄樊梨花曾经镇守这里。而今,雄关虽然不在,但仍留下一下优美的传说。其中樊梨花“草蹄破敌兵”的故事最是脍炙人口。樊梨花投唐后,奉命镇守锁阳关,突厥来犯。两军交战时,突厥人的战马一到关前像中了魔法,都彳亍难行,结果被樊梨花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逃。原来,战马的马蹄子上都钉着铁掌,锁阳关一带的赤铁矿磁性很大,敌人的马匹被磁铁吸引迈不动步,而樊梨花事先命部下将马蹄子都用稻草绑缚起来,与石面隔开,行走自如,占了上风,因此大获全胜。
锁阳关附近,即是龙烟铁矿的黄田采区。厂区建筑和山村农舍紧挨在一起,炊烟袅袅,机声隆隆,展现出一幅名副其实的工农联盟风景图。山坡上的积雪,像一位待嫁的妙龄女郎披上了洁白的婚纱,羞答答的注视着这些可爱的矿工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开山剥岩的炮声,那“咚咚”的响声,震得雪峰发抖,声波传到锁阳关下,断断续续地回荡在山坳,像是迎接新娘的礼炮。
龙烟铁矿和祖国的山山水水一样,也饱受过日本鬼子的凌辱。矿工们在日本人的刺刀下,身披麻袋片,吃的“三合面”(玉米、麦麸和谷糠掺在一起做成的窝头),进坑采矿,累死、饿死、病死的尸体堆成了一座“肉丘坟”。日寇侵华期间,从这里掠走了至少三百万吨优质铁矿石。红石山的岩石浸透着矿工的血。
现在,由于矿藏资源的枯竭,大规模的开采已经没有了。我想,红石山的山还那么红吗?不会了吧?那里的水必然变清了,树木必然变绿了,空气必然更新鲜了。几回回梦里,我回到了红石山。

作者简介:宫瑞华,男,生于1951年4月,衡水市故城县人,大专,经济师,曾供职于中国人民银行故城县支行,任党组书记,行长,2011年5月退休。
1971年8月去宣化钢铁公司龙烟铁矿工作,,任轨道工,矿工会宣传干事,1981年11月调离龙烟铁矿,回原籍工作。
在多家报刊发表近百篇诗歌,散文,小说。注有长篇小说《命运》《烽火燃烧的运河》,诗集《未老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