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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卫华
夏主任终于收到了寄自北京的特快专递,他拆都未拆就送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姓赵,是一位五十出头,刚从部队转业的正团职干部。虽身着笔挺西装,头发梳的油光铮亮,可那散发的土腥味身体,与办公室的富丽堂皇还是有点不入。只见他低头看着报纸,呷着浓茶,仅从老光眼镜的上沿,用余光扫了一下,紧接着又从咽喉深处冒出了一句:“你放在桌上吧。”夏主任本想等着吩咐,须臾间不见指示,只得低声下气的退出了局长室。
夏主任刚走,赵局长就忙不迭的打开快递,看着看着,那胡桃木色的驴脸方露出一丝微笑。原来,在一月前,同是部队转业干部的老夏,在和北京战友通话相约时,战友告诉其部里将在安徽黄山举办一期普法培训班,时间一周左右,何不借此机会见上一面。于是,夏主任当即将这一信息传达给了赵局长。刚到地方还不到两年的他,自然认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指示夏主任专门承办此事。果不其然,才几天功夫,这会议通知就放在了赵局长面前。他赶忙摸起电话,喊来了夏主任。
夏主任再次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赵局长面前,任听安排和指示:“这次会议,除你我再通知后勤科孙科长和驾驶员开车同去”。“那还有一人,安排谁?”因会议通知是五人参会,包括驾驶员。普法吗,肯定有法制科长的份,夏主任这么想的也就随口一问。可赵局长有点不高兴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自有安排。不过得提醒一下,此次会议非同寻常,除了你我和通知的两人,参会的事宜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如果其他领导问起,就说到省里开会。”“知道,知道。当然,必须,肯定要严明纪律,让他们千万不要说。”夏主任的答应跟鸡啄米一样,只顾着点头了。
两天后,终于坐上了开往黄山的面包车,当大家坐上车后,才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原来,本该法制科科长参加的培训名额,竟被后勤科的女会计王某“挪用”。心知肚明的几位同行在相互挤眉溜眼的同时,理所当然的也一一同局里的美女打个招呼。傍晚时分,面包车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开到了黄山脚下的部属干部培训基地。登记任务自然是孙科长的份内事,一行五人,三个标准间,除了四个男同胞,王会计独享一间。
翌日早餐前,和赵局长同住一屋的驾驶员竟神秘兮兮的贴着夏主任和孙科长的耳朵发出疑问:“昨晚,赵局长可一夜没归,直到凌晨五点才返回屋里。”一听此话,夏孙二人的脸色突变:“这可是绝对机密,回去后千万不要说。”也许是他想多了,早餐时的赵局长确面不改色的主动交代:“昨晚,开车到黄山市区会了一位老战友。”
三天的培训很快结束,第四天自然是这次培训的主题——游览黄山。此次游览的全程,是旅游大巴将与会人员送至黄山东部的云谷寺,然后乘上上山索道登上山顶,再由东向西行进,六个小时后在黄山西面的半山寺集中,最后再坐大巴车返回。就在行进的过程中,当见到赵局长和王会计慢吞吞的落在大队伍后,诡秘的夏主任竟觅出了端倪,不仅没前去帮忙,而且同孙科长、驾驶员使了个眼色后,瞬间加快了前行的步伐。一路风景自然是美不胜收,排云亭、飞来石、迎客松等黄山美景匆匆留下了三位同行的身影,当一路顺着下山的台阶游到半山寺时,一看手表才用时三点,于是,喝茶用膳,在半山寺的茶吧坐等着和局长会计的汇合。
前面曾提到夏主任的战友,自然是此次培训班的组织者。一天游览结束后,战友专门在培训基地的小餐厅宴请了夏主任一行。这酒席开始,还未作一一介绍,这个战友就主动端杯站了起来:“有幸和诸位在黄山相会,在此首先敬赵局长和夫人一杯。”
一听夫人,在座的先是诧异,后仔细一琢磨方才明了,只有夏主任连忙的摆手摇头:“错了,错了,老战友你弄错了!他俩可不是,不是——”“不是啥呀?”语无伦次的夏主任憋了半天才说出真相:“是,是——都是我的同事。”此时,夏主任的战友还算反映灵敏:“对不起!赵局长、王会计,我乱点鸳鸯谱还请你俩见谅。”此时的局长并未生气,倒是心花怒发的拍着夏主任战友的肩膀:“莫说对不起,说我和王会计是两口子,难道不像吗。”一阵哄堂大笑后,夏主任才一摸脑门上的虚汗,方感如释重负。
事后,夏主任嗔怪起了自己的战友:“你敬酒也不事先问问,弄的我好尴尬啊!”可战友确正襟实言的证明:“你可能不知,今天下山途中,你们先溜了,他俩可是手搀着手,亲密无间的如夫妻一般。在过了迎客松下山时,有一段路可是赵局长背着王会计下的山,咋会弄错呢。”一经解释,夏主任仿佛突然清醒,好像才从云山雾海中走出。
黄山一游是愉快的,可夏主任总觉得有点窝囊,并预感有啥事情要发生。于是,在回程途中,背着赵王二人,千叮呤万嘱咐的要做好保密工作,并三番五次的强调:“黄山的故事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不要说。”但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黄山归来第一天上班,就出事了。
那天夏主任一进局长室,就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大
对劲,因局长的脸上竟多出了几条指甲印。还未等夏说话,局长就开腔了:“我老婆也不知从哪里知道咱去黄山的,这娘们下手好狠。”毫不避讳的局长看来气的不瓤(淮安方言:气坏了)。
夏主任听此赶忙应对:“肯定是谁走漏了消息,反正我是遵照您的吩咐,对谁都没敢说,也不可能说,包括我老婆在内。”他说着说着,还是怕局长不信,于是赌咒发誓起来,还连累了自己的祖宗八代。因为夏主任心中有阴影,自己在税务分局工作的老婆,可是王会计当局长老公的属下,赵局长如果怀疑,这第一人选可非他莫属。就在夏主任想来思去,忐忑不安之时,赵局长发话了:“那你立即、马上、仔细的查一下,看看是谁走漏的风声。”
夏主任哪敢怠慢,回到办公室就电话招来了去黄山的孙科长和驾驶员开个小会。听了情况的通报,他二人头摇的均跟拨浪鼓似的,孙科长首先发出毒誓:“反正我跟谁都没说,如果我嘴贱,生个儿子肯定没屁眼(他有一女儿)。”那驾驶员更是可怜兮兮:“我本身就是个计划内零时工,我要瞎说,还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对他俩的否定,夏主任还是心有不甘。经仔细分析,琢磨着这五人上黄山,总不会是局长和王会计吧,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问题就应该出在他们两人中,而最大的可能就是驾驶员,因为他老婆在一家医院当护士,和局长老婆同一单位,再者他驾驶的岗位还是当年局长夫人介绍的。
谜底解开,就在夏主任一身轻松的准备找局长汇报情况时,唯有孙科长心里堵的慌,这又是开会,又是核实的,不明摆着是怀疑吗?下班回到家中,为了消除心中郁闷,电话邀来了小姨子和连襟,准备小酌两杯,顺便还上去黄山借的高级照相机。连襟刚一坐下,孙科长就聊起在单位的不快,此时连襟一边劝说,一边专门提到了一事:“那天你们去黄山,我也到徐州办事,你说巧不巧,竟在一路边小饭店吃午饭时,偶遇你们的一位副局长。”
一听副局长,孙科长来了精神,忙不迭的问道:“姓啥?”“姓,姓——嗷,想起来了,好像姓金。”“对,金局长。你对他们还说了些啥啊。”孙科长的刨根问底,让连襟都来不及回答:“就是相互介绍知道关系后,金局长说你们到南京开会,我予以了否定,并一再说是到黄山培训旅游去了,还从我这里借的相机。”“老弟啊,这一说不要紧,你可把我卖了。”此时的孙科长真后悔死了,连老婆都没敢告诉的事情,咋就透露给小姨子和连襟呢。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无意中的偶遇闲聊,竟让金局长如获至宝。
说道金局长非等闲之辈,因为在副局长位置上一干近十年。本是早该转正的,两年前竟被冒出的赵局长取代,你说他能甘拜下风吗。再说,此次培训班的普法是其分管的业务,就是你局长想去,也该提前打个招呼,闷而不响的带着女会计游览黄山,也太不把豆包当干粮了。
于是,他专门邀请曾经是好友的税务分局局长,也是王会计的老公到酒店一聚,聚会的话题自然提到下属去黄山的绯闻趣事。就这,金局长并不解气,几天后,又到驾驶员老婆所在的医院,借看病为由,找其绘声绘色将赵王二人的苟且之事添油加醋的描画了一番。结果,黄山的故事弄的满城风雨,在全局上下以及单位内外传为“佳话”,并引发了赵局长的家庭“动乱”。
一周以后,夏主任被调离了办公室的岗位,由孙科长继任。 半个月后,驾驶员交上汽车钥匙,被解除了零时工的合同。
三个月后,王会计和当税务局局长的老公办理了离婚手续。
半年后,赵局长被调离,免去了局长职务。而金副局长最终则坐上了局长大人的宝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