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国和
小时候,一到农历八月,我们姐弟几个就掐着指头算计着,盼望着八月半的到来,节日的气份在心中渐渐浓烈起来。

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此时正值农闲,大人们放下有限的农活,投入到为节日的准备之中。今天我们显得出奇的听话,按照父母的分工去做,我和三弟随母亲划着小船去河里采菱。那时候,清澈的河面上生长着好多野生的菱篷,用不了几个时辰,我们就可以满载而归。不会游泳被我们称作‘’旱鸭子‘’的二弟,只能跟姐姐到自留地里挖花生了。


父亲则在家里忙碌着中午的饭菜,早饭过后,村里到处传来鸡鸭鹅们的惨叫声,八月半就是征对它们的一场大屠杀!农家人平时养了那么多家禽,只有在来人到客过节时才会舍得吃,而八月半这天,在我的记忆中历来是每家每户都要宰杀的。这形成了一种习惯和风俗。所以,一到午饭时份,从家家户户厨房里飘出的肉香,弥漫了整个村庄。闻得久不占荤的我们饥肠漉漉,无心思干活,各自在心里盘算着锅里那香喷喷的鸡肉中好的一块,通过什么方法先下手为强!


八月半的厨房格外的忙,母亲把洗净的花生,菱角各自倒在两口锅中,灶膛里生着了火,熊熊的火光在锅膛里燃烧着,映红了我们原本蜡黄的脸庞,我们兴奋的嗅着鼻子,三弟干脆趴在灶台上,眼睛盯着锅盖。直到铁锅里发出‘’ 嘟 嘟 的响声,花生的熟香透过锅盖漫溢出来。‘’ 熟了 熟了 ‘’ 我们欢快地叫着,手就要去揭热气腾腾的锅盖,这时,母亲总微笑着挥赶我们的小手,说还要闷一会儿,花生才好吃。但也往往禁不住我们的哀求,她揭开锅盖,麻利地用铜铲挑起几粒花生放在灶台上,任我们几双小手挣抢着...........


八月半的夜晚美好而神秘,蔚蓝的天空中依稀闪烁着星光,一轮明月当空高挂,习习的凉风抚摸得人全身舒爽,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的芳香,草丛中传来秋虫的吟唱,蝙蝠和萤火虫也为节日送来了欢快的舞蹈。



最令人期盼与冲动的莫过于今晚的主角 ‘’ 月光饼 ‘’了。它对我们充满了怎样的神秘和诱惑啊!一年到头,只有在八月的夜晚才能在我们家粉墨登场,它那油汪汪而散发的光泽的形象早在一年一度的中秋之夜而深深的烙在我们的脑海里。


父亲庄重地在天井正中放上一张桌子,把煮熟的菱角,花生,藕,买来的水果,用瓷碗装上,满满地摆放到桌上,‘’月光饼‘’当然在桌子中间,然后,‘’ 请 ‘’出香炉,虔诚地点燃三炷香。‘’敬菩萨 ‘’ 正式开始,在香烛的烟雾缭绕下,父亲肃敬的磕上三个响头,再点上鞭炮。这时,村庄鞭炮声此起彼伏,家家户户敬起了菩萨,响声过后,桌子上的美食是不能立刻享用的,非要等到菩萨吃过一炷香的工夫,人才能食用。


那时的等待是刻骨铭心的。父亲总忘不了嘱咐我们要好好看守一炷香的时间,以防有别人家的孩子来偷月饼。即便父亲离开,我们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桌子上的月饼垂涎三尺,也不敢偷吃去得罪菩萨。一炷香的工夫是何等的漫长啊!四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地晶亮,搞笑的三弟居然禁不住用嘴对着竖香吹气......... 终于等到香燃尽,我们迫不及待的用手去抓,却被姐姐制止住了,她把月饼捧到母亲面前,母亲便笑着把月饼均匀地辦成两半,一人半块递给我们。至今我还记得,在过去的好多年,我们一家六口人,只买了三个‘’月光饼‘’。也就是那每人半块月饼,在银盘一样的一轮满月下,一家人围在一起说笑,却也吃得其乐融融


然而,那温馨的一幕幕早已被无情的时光湮没,父母在一茬一茬庄稼的收获中日渐苍老,姐弟几个随着年纪的增长都拥有了自己的家庭,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被平淡和疏离所代替,如今,市场上月饼花样百出,品种繁多。但无论是苏式的,还是广式的,无论是肉馅的,还是豆沙的,甚至是蟹黄馅的月饼,捏在手里,再也没有从前的兴奋与激动了,嚼在嘴中,再也嚼不出以往的甜蜜和幸福了。……


李国和,江苏兴化人,七O后,现居无锡。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有文字入选多种作品集及年选,著有诗集《岁月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