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苑小说散文专刊

第38期

                  目 录

小说 

 哑迷（上）     张露文

散文

 中秋情思         贺秀珍

文论 

 诗圣光辉耀德阳    姜  诗

哑迷（一）

张露文

河东路上有许多高大精美的建筑，同光电影院就是其中之一。

胡君有一次站在影院三楼的办公室里朝外望时，发现对面新开了一家毓秀书店，矮墙低檐，门口还趴着一个衣衫破败的老乞丐，这一切都跟华丽的河东路格格不入。小书店的柜台后坐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孩，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读书，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雕像。如果来了客人买书，女孩子就用手指比划出一些数字，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客人付钱离去。胡君每次打开窗透气时都能看到这个书店，马路上的喧嚣使这家清冷的小书店显得格外安谧。

一天傍晚，胡君下了班，站在影院门口，看到对面书店的女孩子还在那里坐着，于是决定去书店逛逛。门“嘎吱”一声响了，女孩抬起头，朝他微笑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看书。还真是个书迷，胡君心想。书店不大，胡君转了一圈，书虽然少，但种类还算齐全，他随手拿了一本《呐喊》，走向柜台，“这本书多少钱？我买了。”女孩子抬起头，伸出了几根指头告诉他书的价格。胡君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女孩淡然地指了一下嘴唇，摆摆手，盯着胡君。胡君有些错愕，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付了钱，匆匆离去。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竟然是哑巴，可惜了。

回到家后，胡君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女孩子用手比划给他看的画面，还有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圆润饱满的红唇、礼貌的浅笑……想到哪去了，真该死！他锤了自己一拳，扭头看到了桌子上的那本《呐喊》，于是起身拿来翻阅。今天在书店付钱时，他瞥见那个女孩手里拿的书也是《呐喊》，好巧。胡君上中学的时候看过《新青年》杂志，当时可谓风靡全校，大家互相传阅，津津有味地讨论着。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鲁迅。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白话文小说，他被《狂人日记》的新奇性和思想性所深深吸引。不过后来《新青年》停刊，再加上出国留学原因就再也没有看过。胡君如饥似渴地看着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细细品读，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外面几乎没有什么灯光了，他突然想起明天长城通讯社的社长要来同光影院“视察工作”，他要早起迎接，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阳光唤醒了河东路的每一家店铺，同光影院也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黑色的礼帽下是一个身着蓝黑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容光焕发。胡君一看到他，快步相迎，“唐社长远道而来，欢迎欢迎！”中年男人咧嘴哈哈大笑，边拍着胡君的后背边往里进，“你小子把这儿管理得不错呀，看看这环境、这服务！”“哎呦，让您见笑了，您能来鄙店采访是我的荣幸！”“最近影院收入如何？”“还不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进了办公室。坐毕后，唐社长拿出了一盒三炮台香烟，对着胡君打开盒子，给他递了一支，一同抽起来。上茶的秘书看了一眼桌上的烟，被呛得不行，心想这胡经理也不嫌味重，平日都不抽烟的，掩鼻匆匆离开。秘书走后，胡君捻灭了烟，捂着嘴咳了几声，咕嘟咕嘟饮尽一杯茶。唐建彬打趣道：“这就不行啦，老弟？”，他朝胡君挤了挤眼，“这可是上好的烟，现在军队里都流行抽这个。”胡君顺着他的眼神，缓缓打开烟盒，几根香烟间夹杂着若干纸条，内包装的锡纸上反射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印记，“看来我得好好品品这烟”，两人相视大笑。

喝完茶后，唐社长在胡君的带领下参观了影院，随行的工作人员紧跟记录。临走时，唐文彬从怀里又掏出一包烟，说道“这盒本来是我自己抽的，看你还挺享受，把这包也给你吧。回去好好抽！”送完客，已是傍晚，胡君收好烟，准备下趟馆子。叫黄包车时，他看见对面书店里的女孩还坐在那，双腿不自觉地迈了过去。门一推开，女孩就蹙紧了眉，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然后抬头寻找这股浓烈刺鼻的烟味。原来是他。胡君看到女孩的动作，要打招呼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两人对视了几秒，他颤巍巍地说了一句“嗨”。胡君退后了几步，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最后硬着头皮开口道：“呃，我昨天傍晚来买了一本《呐喊》，很好看。”女孩点了一下头，没有等待他回答，便低下头看书了。他本想和女孩讨论一下《呐喊》这本书，但又害怕呛着人家，于是像偷鸡贼般一溜烟儿跑了。

去饭店的路上，胡君越想越懊悔，甚至有些气愤，捂脸叹了好几口气，拳头狠狠地落在腿上。回到家后，他连忙脱下身上的衣服，扔在沙发上，换上了没有味道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失败。抱头沉思之时，他看到了刚从衣服里掏出来的三炮台香烟，长吁一口气，打开烟盒，开始工作。

一连好几天，胡君都没再去书店，他时常从办公室的窗子里偷窥街对面的那家小店，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人发现。他觉得自己最近很不正常，上次老唐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不能分心，得抓紧时间做了。

太阳西沉，余晖洒进屋内，疲惫了一天的胡君打开窗子透气。天边朱红的密云一层层地渲染铺展开来，在夕阳的纺线下变幻和舞动。如果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般美好……胡君的眼睛突然眨了几下，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拽出了自我放空的世界。是她！他第一次见她离开柜台，真是稀奇！他瞪大了双眼，盯紧她的每一步。女孩正在朝马路对面走来，很快消失在了胡君的视线里。难道是？他没多想，飞奔下楼，快到楼底时又放慢了脚步，一边整理衣领和头发，一边小跑到门口，最后还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女孩果然在买电影票，是明天要上映的《渔光曲》。胡君见状，迎了上去，热情地对她说：“嗨，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女孩对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感到惊讶，但还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我叫胡君，我之前去你的书店买过一本《呐喊》。”《呐喊》？哦，原来是那个抽烟的男人，女孩心想。“我是这家影院的经理，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女孩点了点头，胡君问道：哦对了，小姐，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吗？”女孩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了“孙文华”三个大字。两人握了手，胡君想请她看电影，孙文华起初是拒绝的，后来实在是拗不过他，便同意了。

电影在小猫悲戚的歌声中结束了。孙文华用手帕拭干眼泪，整理好仪容后却发现身旁的人变成了一只“红眼兔子”。她抿嘴笑笑，拉了一下胡君的衣袖，胡君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刚刚失态了。”孙文华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了一下对面的书店，示意她该回去了。胡君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道：“不知孙小姐今晚是否方便，赏脸与我共进晚餐呀？”文华扭头看了一眼书店门前的老乞丐，想拒绝胡君，但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于是接受了他诚挚的邀请。走之前，她跑到街对面，给店门口的老乞丐放了点儿钱。老乞丐收下钱后嘴里说了两句话，胡君目不转睛地望着文华的背影，一心想着今晚去哪儿吃更好。

两个人走在暮色里，胡君滔滔不绝地讲着，文华只负责点头和微笑，有时讲到了什么笑话，她就会“咯咯”一声，但又突然憋回去。胡君正想和她谈谈鲁迅先生时，一道矮小的疾影闪过，紧接着身旁的文华“咣当”一声消失在了他右侧的视线中。他连忙扶起她来，“孙小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一抹鲜红混着泥土在手掌中弥漫开，文华扭紧的眉毛让胡君更加难受。前方传来一声“抓贼啊！有个小孩儿偷了我的钱！”文华指着身后远去的小男孩，使劲推开胡君。他抚了抚文华的肩，拔腿追赶，逮住了男孩。男孩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红布包，这时一位背着孩子的妇女急匆匆地赶来，哭喊着：“就是他！偷了我的钱！我女儿的救命钱！”男孩低着头，想要跑，但被胡君揪着衣领，像只灰不溜秋的小老鼠。“为什么偷别人的钱？”男孩努着嘴，白了他一眼。“拿来吧。”男孩挣扎了几次，抵不过胡君力气大，钱被抽出来的那一刻，他“哇”一声哭了。围观的人纷纷指责男孩是无耻之徒，还要叫巡警来逮捕他。男孩听后哭得更厉害了，这时文华从人群中气喘吁吁地挤过来，示意胡君放了他。胡君松开男孩的衣领，他一溜烟儿逃了。当胡君把钱递给妇女时，她“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感谢。胡君赶忙扶她起身，妇女哽咽着：“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我的孩子生病半个月了，家里穷，好不容易攥够了钱去医馆买药，排队时却又被那个小鬼给偷走了，哎呦！”胡君听后十分怜悯妇女，把身上带的钱都给了她。

路边一盏盏灯渐次亮起，城市的黑暗被暂时遮掩起来。胡君拉起文华的右手，夜色模糊了血肉。“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轻声问道。文华摇摇头，抽回手。胡君精心计划的约会就这样泡汤了，两人饥肠辘辘地穿过煎饼果子的叫卖声，绕过永元德涮羊肉的辛香味和福楼法餐厅婉转的小夜曲，原路返回。文华拿出纸笔，告诉胡君请他去书店里坐坐，吃点东西。还未到店门口时，两人看见门边有一小坨黑色的影子，文华以为是老乞丐没吃饱饭，匆匆赶过去，仔细一看，竟是今晚偷钱的小男孩。男孩一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就想跑，可是被胡君一把揪住了。“小鬼，你来这干什么？”胡君逼近了问他时，突然发现男孩捂住额头的右手指隙间滴答着殷红的液珠。汹涌而出的眼泪与血水掺杂在一起，男孩被带进了书店内，文华找来纱布和碘伏，熟练地给他包扎着，也顺便清理了自己手上的伤。男孩在文华的安抚下停止了哭泣，道出了流落至此的原因——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家，从记事起就在流浪。之前在街上乞讨时，被一个男人骗进了工厂干活，他没日没夜地工作，却总挨打，而且吃不饱穿不暖。有一天终于受不了了，悄悄逃了出来，饥饿使他萌生了盗窃的想法，后来又被醉酒的巡警打破了头，于是躲到了这里。胡君撩开男孩的碎布袖子，黑黢黢的瘦小胳膊上满是淤青。文华听后潸然泪下，决定收留男孩。胡君支持她的想法，并教育了男孩一番。男孩乖乖地点头，保证不再干偷鸡摸狗的事了。繁星闪烁在城市的上空，三人就着“托托”“托托”的打更声，大口啃食麻花。

下班后去书店逛逛是胡君每天最享受的时光了。他喜欢和文华边欣赏余霞边聊天，《呐喊》是他俩讨论的焦点，两个人通过交流思想，互相认可和欣赏对方。文华每天也期待着胡君的到来。自从她遇见了胡君后，生活仿佛是加了糖的咖啡一样，愈加浓醇香甜。她每天在研读背诵《呐喊》之余，偶尔会抬头偷偷向对面的影院张望，有时和一双温柔的双目对视上，便迅速地转过头，拿起书挡着脸。胡君被发现后也慌忙转身，轻咳两声，低头一笑，殊不知那埋在书后的脸早已晕成了一片绯红。

“昨晚，有人窃取了本次任务的机密文件。”话毕，一片窃窃私语，在座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惊异的表情。“曹局长，这是怎么回事？”“对啊，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他是怎么混进来的？”……“诸位，稍安勿躁！窃贼在逃跑时右腿挨了一枪，估计走不了多远。‘铁桶计划’不仅对于剿灭红军至关重要，而且对我们中统也很重要！所以，现在你们每个片区的负责人要抓紧搜捕，不能让共党那帮人得逞！”唐建彬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胡君，拿出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会议从下午开到晚上，胡君乘车回家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向毓秀书店走去。那个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汽车拐出河东路后，就完全看不见了。这么晚了，会是她吗？如果是她，她又要干嘛呢？胡君准备明天问问文华。

昏暗的灯光下，密密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到紧闭的双眼里，一阵阵刺痛感从腿部袭来，仿佛被强烈的电流击满全身。男人的牙咬得咯咯响，身下洁白的床单被青筋纵横的双手攥得皱巴湿黏。文华放下手术刀，摘掉沾满鲜血的手套，给男人端来一杯水喝。一旁的老头开口道：“好好休息，年轻人，这里目前很安全，你的文件我们会传送给党中央的。”男人听后，从嗓子里缓缓挤出“谢谢”两个字，就昏睡过去了。“文华，这些文件先放在你这里，明天我找机会带走。”文华点了点头，老头关上门，披着黑夜的斗篷悄悄离开了书店。

文华的额前被冰冷的手枪抵着，胡君冰冷的眼神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射杀自己，“为什么？”文华喃喃道。胡君按动扳手的那一刻，文华突然听到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原来天已经亮了。她洗了把脸，做好早饭，给伤员喂食。不一会儿，楼上传来了敲门声，她告诉男人不要发出声音，便匆匆上楼了。门开了，一提红纸包裹的点心迎面而来。“早上好，文华！今天书店怎么开门这么晚？我以为你早来了。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啊？”接着他又伸手摸了一下文华的头，“你是刚起床吗？头发也乱糟糟的。”文华拍掉他的手，理了理头发，没想到被胡君看到了自己不整洁的一面。她瞪了他一眼，抢过点心就想关门。“嗳，等一下，你气色怎么那么差？昨晚没睡好吗？”文华一想到那个梦，更生气了，推着门不让他进。胡君很纳闷，用力推开了一点缝儿，把脸挤过去对她说：“别生气嘛，文华。我这是担心你，如果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对不起。”文华长叹一口气，松开手，走到柜台前坐下梳头发，但还是不想理他。胡君靠在桌子前，想哄一下文华，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身影，于是问道：“哦对了，文华，昨晚你是不是回了趟书店啊？”胡君看到文华手里的梳子顿了一下，又旋即摇摇头，继续梳着。文华在纸上问他昨晚怎么了，胡君说没什么。紧接着，他把两张电影票摆在桌上，说：“今天是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啊？”文华看了一眼门口，老乞丐没来，而且白天行动也很不方便。如果她出去了，伤员由谁来照顾呢……正思索着，她被胡君一个响指打断了，“别犹豫啦，店里还有小川呢，他现在完全可以照看好书店。”自从小川被收留后，两个人教他识字读书，他的思想有了很大的进步，而且手脚麻利得很，书店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她的确很放心。文华给小川留了张字条，嘱咐他看好门，去地下书库守着，别让老鼠啃坏了书。小川明白了文华的意思，俏皮地朝她挤了挤眼睛。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去看了电影，散场后又去中山公园游玩。文华有些累，坐在喷泉旁边休息，胡君让她等一下，自己去买些糖炒栗子来。文华望着远处的枫林，现在只有几笔朱红和橙黄点染其中，想必到了深秋，将会是一幅完美的画作了。她抬头仰望蓝天，闭上双眼，感受洒落在脸颊上温暖的阳光和轻抚而过的微风。她吸了吸鼻子，好似有一股清甜的花香随风涌入体内。气味越来越浓了，还夹杂着糖炒栗子的香甜。她刚睁开眼睛，一只温热的手就掩了上来，顿时一片漆黑。文华伸手触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别动”，他轻柔的话语摩挲着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心跳也逐渐加速。“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语罢，胡君缓缓挪开手，一支嫣红色的月季花映入女孩的眼帘。文华的瞳孔逐渐放大，鼻尖萦绕着清雅的芬芳。好美，她差点就要说出这句话。她转过身来，收下月季花，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爱人，把右手覆在自己的左胸前，接着把这只手轻轻地搭在胡君手里，紧紧握住。他轻吻了一下女孩的右手，文华羞红的脸与手中娇艳的月季交相辉映。他们身后的泉水源源不断地喷涌着，在水池中漾出波纹，循环往复，细水长流。

晚上，胡君回到家后收到了唐建彬的一封紧急电报：“国志，彬杰病笃，另觅郎中。”林海杰叛变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掌握了党中央的大量重要机密，如此关键的时刻，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党还给自己安排了接头人，看来此次任务十分重要。次日，文华从老乞丐手里得到了一张字条，她刚踏进书店门，就被急忙跑来的小川撞了一下，手里的字条掉进了男孩提着的水桶里。她匆忙捞起纸条，用手帕吸水。“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快去地下室看看！”小川边说边拉着她的衣袖往里走。她把字条随手放在桌子上，跑到床边查看病情，伤员竟然又发烧了，她给他喝了药，一直守在床边。到了晚上，她才想起字条一事，但字条后半段的数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她译后只得到一半信息：林海杰叛变，现任命孙文华同志为接头人，请于甲戌年八月廿十四日戌时至惠中饭店一楼交接，暗号为《天……今晚要去交接！可是没有暗号怎么办呢？窗外一声声雷鸣炸开了天际，伤员被惊醒，痛苦地呻吟着，文华看着尚未痊愈的男人，折起纸条，准备明天让徐叔发电报回问接头信息。

惠中饭店内，一位披着棕色风衣的男士坐在酒桌前，边吸烟边看报纸。呛人的烟雾随着大厅内悠扬曼妙的乐声一同欢腾在觥筹交错的喧哗和眼花缭乱的舞步中。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十点三十五分了，那个人还没来。他抿了一口红酒，消失在吵闹糜乱的舞厅。

风肆意地掀舞着路上的行人，与倾盆而下的暴雨一唱一和。雨水毫不留情地泼洒在胡君身上，他看着空荡的街道，连一辆黄包车都没有，周围的店铺也都关门了，泥泞迷离的雨路上，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作伴。他低着头艰难行进，模糊的视线中好像有一点微光，他强睁开眼，看清楚了——温暖的光从她的书店里照射出来。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他向着那束光奔去。文华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不禁哆嗦了一下。胡君湿漉漉地站在她面前，打了个喷嚏。她立马站起来，走到跟前，诧然地打量着胡君浑身上下。胡君边脱外套边说：“今晚出门忘带伞了，又打不到黄包车，被淋成了这样，幸亏书店还开着门。”文华接过他的外套，递了条毛巾给他，胡君转念又道：“嗳，对了，书店不是晚上八点就关门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晚？”文华在纸上写出“看书忘了时间”几个大字回复了他。胡君在店里待了一会就回家了。

文华在他走后，开始整理伤员偷来的机密文件，她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邪恶计划，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中——“胡君”。她用手指指着这两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怀疑是不是有人写错了。可是“中统局天津区特务任务安排”的大标题下明明白白地印着这两个揪心的字，她找不出什么差错。会是重名吗？如果真是他，那我该怎么办？万一不是呢？文华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她假设着每一种情况，却不曾有明确的答案。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好似漩涡中的孤帆，无处可逃却又无可奈何。她关了灯，趴在桌子上，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轰轰作响的雷和闪电交织着，奏响一曲又一曲恐怖的哀歌，文华枕着胳膊，半梦半醒。

“0184 败 2369佰 2128报……”这是？文华听到小川的声音后，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长纸条，上面满是数字和汉字。“姐姐，这是什么呀？”小川把一个绿色的烟盒递到她眼前，“这是我今天早晨打扫卫生时捡到的。”文华微笑着摸了摸小川的头，让他去休息了。烟盒里只有两根烟，其余的全是卷成长条的纸，盒子的表面还有些潮湿。外面雨已经停了，这难道是他留下的？可是，他好像很少抽烟。她看了一眼对面大门紧闭的影院，默默收好了烟盒。

“胡君，昨晚情况如何？”“那人没来。”“怎么会这样？算了，等我回去向中央说明一下，给你们再安排一次见面。”胡君点了点头。“哦对了，这个接头人是女的，她之前在苏区当医生，被调派到这里才几个月而已。”胡君听后，若有所思。唐建彬又补充道：“虽然她在这边待的时间很短，但是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党很信任她，据说她手里还有一本党内电报通讯密码。”……两人相谈甚欢，哈哈大笑起来。“哦对了，那盒烟你抽得还习惯吗？”胡君伸手去摸大衣内兜里的烟，却空空如也。“糟了，估计是落在书店里了。”“别紧张，一般人发现不了它，下班后好好找找。”门外，送茶水的秘书刚要推门而进，就听见两人在说什么烟的事，她开门走进去，只见胡经理和唐社长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股市情况，但都没有抽烟，疑惑地离开了。

自从昨晚下过了雨，那几片乌云就赖着不走了，一直到下午，天都是阴沉沉的。老唐离开没多久，下班的时间就到了。他拉开窗帘，看向书店，意外地发现有一个男人拿着一本书从店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然后溜进了巷子里。他的右腿明显受过伤，难道是那晚的“窃贼”？他在书店附近转了几圈，没有发现男人的踪影，于是进了书店。“文华，我来了！”他开心地和她打招呼，文华照旧不说话，但眼神却十分躲闪。他察觉出了异样，俯身询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文华摇摇头，把脸埋在书里。他不明白文华为何突然对他冷淡了起来。文华把一盒三炮台香烟推到他眼前，附带一张纸条：这是你的吗？胡君看到丢失的烟盒后连忙抓起，“瞧我这记性，一定是昨晚脱衣服时落下的。文华看到后，低下头，抿起嘴巴，长睫毛下落满了尘翳。在她的印象里，胡君从来不抽烟，除了那一次。胡君想起老唐和他说的话，试探地问道：“文华，《天风报》上的《蜀山剑侠传》你看过吗？”胡君期待地望着文华，她在纸上迅速地写下几个字，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赶走了他。看样子，文华根本就不知道暗号，他心想。被扫地出门的胡君更不理解的是文华今天的举动，他很想多待一会儿，但文华十分反常，对他的态度冰至极点。胡君走后，文华锁上门，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胡君，她爱他，但她更不能背叛党。往昔的甜蜜回忆令她痛苦，她呜咽着，渐渐哭出声来，狠狠地捶打着自己。她是一只善于飞翔的矫健鸟儿，在她找到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树后，暴风雨的来临又摧残了一切。她爱蓝天，也爱翱翔，但同样渴望温暖的巢穴。

优美的音乐从铜金色的留声机中流淌出来，躺在皮革沙发上的男人哼着小曲，把玩着手中的琥珀吊坠。一串“嗒嗒嗒”的高跟鞋踏破了美妙的旋律。女人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扑向男人，照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王处长，想我了没？”男人一手把玩着琥珀，一手揽上女人的水蛇腰，缓缓下移，拍了拍女人的屁股。“我的心肝宝贝儿，可想死你啦！”男人一开口，满嘴的烟味，女人嫌弃地推开他，端着胳膊哼了一声，开口道：“你们这些男人，就知道抽烟。”男人空了怀，起身连搂带哄，逗得女人笑个不停。“说正经的，最近胡君有什么情况吗？”“说起他来，还真有。”女人用手指在男人胸前画了个圈，接着说道：“今天他和唐社长谈话时提到了三炮台香烟，我觉得有些可疑，于是在他下班后，去办公室搜了搜，你猜怎么着？”男人托着女人的下巴，挑逗她继续说。“只有一盒空的三炮台烟盒。”男人听后放开女人，嘁了一声。女人见状，连忙凑过去补充道：“急什么！我还搜到了一枚女式银戒指呢，你说奇不奇怪！”男人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句，“你再多观察他一阵子，这个毛头小子总是跟我抢功劳，害得我在曹局长面前都抬不起头！等我抓住他的把柄，上报给曹局长，看他怎么骄横！”两人相视大笑，打情骂俏着。“铃铃铃，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他们。“谁啊？坏我好事！”男人不情愿地起身，拿起电话吼了一句：“喂！谁啊？”“王处长，我是小刘，曹局长让您今晚加强巡视力度，尤其是河东路附近，特务很有可能出没其中。”男人烦躁地挂了电话，安排好手下的人，继续和女人缠绵云雨。

作者简介

张露文，山东青岛人，鲁东大学文学院大四学生。热爱阅读写作，小说《哑迷》曾获第七届校级“梦笔生花，贝壳蕴珠”征文比赛一等奖。

 中秋情思

一一 心中的月饼

贺秀珍

    四季的车轮总是转得太快，刚刚送走炎炎夏日，不经意间就到了秋天。蓦然回首，又逢一年中秋节。

  中秋节是我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不但有着悠久的文化渊源，精彩的美妙传说，同时也衍生了特定的代表性食品一一月饼。传说月饼起源于唐朝。最初是作为军队祝捷的食品。唐高祖年间，大将军李靖征讨匈奴得胜，八月十五凯旋而归。当时经商的吐鲁番人向唐朝皇帝献饼祝捷。高祖接过华丽的饼盒，拿出圆饼，笑指着空中一轮明月说:“应将胡饼邀蟾蜍″，唐玄宗时便将胡饼改名为月饼。从此“月饼"开始盛行。每到中秋节，家家户户都要吃月饼。

  中秋吃月饼和端午吃粽子，元霄节吃汤圆一样，是我国民间的传统习俗。古往今来，人们把月饼当作吉祥丶团圆的像征。每逢中秋，皓月当空，阖家团聚，品饼赏月，谈天说地，尽享天伦之乐。正是:八月十五月正圆，中秋月饼香又甜。八月十五月正圆，家家户户庆团圆！

   我的家乡丰镇，出名牌月饼。丰镇月饼是内蒙古中西部地区的地方特产，有着近三百年的悠久历史。起源于隆盛庄镇，兴盛于丰镇市区，以其绿色优质的传统配料丶独特精良的烘焙技艺和经久悠远的历史传承而家喻户晓、享誉古今。

   2009年，丰镇月饼制作技艺被列入第二批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5年丰镇月饼获得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颁发的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2017年丰镇月饼被中国烹饪协会授于“中国地域十大名小吃"称号。2023年7月21日，顺利通过了中国烹饪协会“月饼美食地标城市^考评，一个以月饼命名的地标美食名城诞生了！

    丰镇月饼的的确确是享誉区内外的地方美食，用料一流，工艺考究，色泽鲜润，香酥可囗，回味悠长，倍受区内外人士的青睐欢迎。

     那圆圆的月饼，融合了水的“神韵"，经受了火的考验，多了几份柔情与温情，成为中华民族实现团圆、幸福夙愿的象征，憧憬美好和谐生活的见证。“每逢佳节倍思亲"，特别是对远在他乡异地的丰镇人而言，月饼不仅是一种家乡美食，更是“家乡的味道“，寄托了远方游子对家乡亲人及家乡亲人对远方游子的浓浓的思念之情！

   正因为月饼不仅有家乡的味道而且有满满的团圆情愫，所以每到中秋之际，月饼就成为馈赠亲友的最好礼品。人们忙着打月饼(加工月饼)买月饼捎月饼寄月饼。年年如此，岁岁如斯。

    金秋八月秋风送爽瓜果飘香。然而在我的家乡丰镇，除了瓜果的清香，还有浓郁的月饼的香味。这个时节，如果你到丰镇来，去月饼一条街看看，去月饼园区逛逛，映入你眼帘的大小车辆都满载着标有“丰镇月饼"字样的一箱箱月饼。

     一阵秋风吹来，一股甜津津、香喷喷的烘烤月饼的特有的味道直钻你的鼻腔，沁入心脾。

     来到店铺里，映入你眼帘的是品种繁多的月饼: 有翻毛月饼、提江月饼、玫瑰月饼、粗粮月饼、红枣月饼……既有传统的又有创新的，应有尽有，让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简直是月饼的世界！再看打月饼和买月饼的人络绎不绝，有时还得排队，有时甚至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

     故乡的情思啊，尽在中秋节，尽在丰镇月饼的美味中。

作者简介

    贺秀珍，内蒙丰镇市人。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从事小学教育近四十个春秋。历任教师、教导主任、校长。入选《全国中小学校长治学名言大典》、《中华当代名人辞典》(教育卷)及《丰镇人物志》。退休后致全力于关心下一代工作，被市、盟、自治区及教育部和中国关工委评为先进个人。喜好文学，坚持写作。

诗圣光辉耀德阳

——赏析杜甫留传在德阳地区的精美诗篇

                  姜 诗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诗圣杜甫在“安史之乱”以后，流寓蜀中期间（公元759—768年）曾经光临过德阳地区很多县（市），创作了很多脍炙人口的精美诗篇。这些诗记录着杜甫艰辛的行程，回荡着历史的足音，是时代的绝响，生活的写真。

据有关资料介绍，“安史之乱”以后，人民流离失所，社会动荡不安。为躲避战祸，杜甫于759年携家人从甘肃省同谷县出发，一路跋山涉水，历经艰苦，最后辗转流落到生活比较安定的四川成都。依靠裴冕、严武、高适、房琯、王抡等朋友接济，才在草堂定居。在四川书剑飘零的九年中，除成都以外，杜甫居留最久的是川北的三台、阆中（762年7月至764年3月），川东的奉节、云阳（765年8月至768年1月）。

除上述几个地方以外，今天德阳市所属罗江、中江、绵竹、广汉、什邡等地，也游动着他清癯的身影，镶嵌着他沉重的脚印。并留下了《鹿头山》、《光禄板行》、《题玄武禅师壁》、《从韦二明府续处觅绵竹》、《宿诗》等十多首引人入胜的诗篇。这些诗作，既是杜甫诗歌宝库中的绚丽篇章，也是德阳历史文化中最光辉的一页。阅读这些魅力无穷的诗作，不仅可以传承德阳的历史文化，加深我们对诗人杜甫的了解，还可以开启我们的心智，激发我们的慧光，从中吸取无穷无尽的精神力量。

作为世界文化名人，杜甫那优美动人的诗作，闪耀着美的光辉，是绝妙的乐章。他光临德阳，是德阳的幸事。他那灿烂的星光，照亮了德阳的灵山圣水。因杜甫的路过，什邡市至今仍保留着“杜临场”的历史遗韵；杜甫写诗题咏过的绵竹，至今仍在绵竹公园内亭亭玉立，翠影摇风；中江的栖妙山、玄武观因杜甫的诗作而声名远扬，成为中江县富有影响力的文化遗址。

在我们德阳地区，杜甫最先见到的是罗江。那我们就从《鹿头山》谈起吧。鹿头山在罗江境内，地势险要，是山区同平坝的分界线，也是拱卫成都的屏障。越过鹿头山便气象一新，进入一望无垠的成都平原。在这首诗中，最精粹、最有吸引力的是：“游子出京华，剑门不可越。及兹险阻尽，始喜原野阔。”这四句着重抒发了诗人排除艰难险阻，越过崇山峻岭，步入平川以后，那种胜利在望的喜悦心情。杜甫从“难于上青天”的金年古道入川，饱尝颠沛流离之苦，现在苦尽甘来，进入宽广的原野，这是多么振奋人心，让人欢欣鼓舞的事啊！

在德阳所属各县（市）中，由于中江距成都和三台都比较近，杜甫经过中江，并在此地居留的时间多一些，所以他在中江留下了《光禄板行》、《题玄武禅师屋壁》、《游集虚观》、《江梅》、《郪江亭送眉州辛别驾》等五首诗。其中《题玄武禅师屋壁》》、《游集虚观》二首是登临览胜之作。杜甫到玄武观、集虚观寻幽访胜，即景抒情，静心刻意地描绘了登临途中所见到的那些富有特色的秀美景观“何年顾虎头，满壁画瀛州。赤日石林气，青天江海流。”“凯州城下湍水流，凯州城隅多古丘。”从这两首诗中，我们可以知道，中江四围多山，凯江从中江城边上流过。城边上的玄武观以及栖妙山上的集虚观，远在唐代就已经是享有盛名的文化古迹了。

杜甫留存在中江的这五首诗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光禄板行》。这首诗充分表达了杜甫关注现实、关注民生的情思。忧国忧民，反映群众疾苦，表达老百姓的心声，是杜甫诗作的亮色，是主旋律。在这首诗中，杜甫站在苦难群众的角度，对“马惊不忧深谷坠，草动只怕长弓射”的动乱的社会现实，对当时所处的不安定的政治环境，感到深深的忧虑。希望回到仓廪充实，人民安居乐业的开元盛世。诗中“安得更始开元中，道路即今多拥隔。”二句，寄寓了多么殷切的期望，抒发了多么深沉的感情啊。

在《江梅》一诗中，诗人用“梅蕊腊前破，梅花年后多。绝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四句写乡愁。诗人面对腊前初绽的梅花，遥望万紫千红，无限美好的春意，乡愁油然而生。诗人心里想的是“故园不可见，巫岫郁嵯峨。”人在异乡为异客，面对美景思故园。诗人这种浓浓的思乡情怀，感人至深。不论是谁读到这里，都会产生强烈的共鸣。

759年12月杜甫到达成都以后，有将近四年时间在浣花溪畔生活。在好友时任成都府尹、剑南川西节度使裴冕的大力支持下，着手营建草堂。裴冕对他关怀备至，优礼有加，又是“分禄米”，又是批土地“浣花溪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杜甫对他感激不尽，多次写诗赞颂他。不仅现在写他“故人借禄米”，早在进川途中写于罗江的《鹿头山》，也对裴冕推崇备至，说他“冀公柱石姿，论道邦国活。”要完成草堂的营建，需要大量的花草树木，杜甫无力购买，就写诗给朋友，恳求他们授予帮助。他写诗给绵竹县令韦续，向他讨要亭亭玉立的绵竹；他向肖实讨要桃树秧；他向何邕讨要桤木树；他向韦班讨要“落落出群”、“青青不朽”的松树苗……

绵竹端庄正直，风骨凛然。杜甫对绵竹情有独钟，他在诗中告诉韦续“江上舍前无此物，幸分苍翠拂波涛。”杜甫说他想把绵竹移栽到浣花溪畔，用它来装点草堂，让绵竹的翠影迎着微风在碧波上轻轻摇曳，让绵竹的清香来怡悦人们的心神。

杜甫留存在绵竹的诗，除了这一首之外，还有《送路六侍御入朝》。在诗中，他首先回顾了同路六侍御四十年的友谊“童稚情亲四十年, 中间消息两茫然。”接着发出人生聚散无常的感叹，诗末用“桃花红似锦”“柳絮白于棉”来赞美剑南大地那撩人情怀的无边春色，勉励朋友要多加保重。

据查证相关的文史资料，我发现杜甫写于广汉的诗作，比德阳市其他几个县都多，计有七首。其中同房湖相关的就高达六首。这些诗在标题中都特别注明是在广汉房湖创作的。房湖，又名官池，西湖，由当时被贬到广汉任汉州刺史的房琯主持修建。

杜甫为什么会对房湖念念不忘呢，写出这么多感人至深的诗呢？

这同房琯有极密切的关系。原来他们二人是心灵契合的至交，患难相扶的挚友。公元758年，房琯兵败受馋，杜甫仗义直言，上疏营救，谁料事与愿违，竟然引起轩然大波。震怒的唐肃宗把杜甫从左拾遗贬为华州司功。765年房琯复出，在汉州刺史的任上修建了风光旖旎的广汉西湖，自然要邀请这位共过患难的“布衣交”去那里畅叙友情。“患难见真情”流寓成都，生活困窘的杜甫，达到广汉以后，受到房琯的热情接待。他们一起浪迹山水，亲近自然，诗酒唱和，玩得十分开心。美丽的房湖，给杜甫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回忆。房湖留下了他们欢聚的影踪，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友情。这些话传递的是一种情，一种对房湖刻骨铭心，永远难忘之情。这些诗是房杜友谊的结晶。感到遗憾同不解的是，我们在杜甫的这些诗作中，只发现他在湖上荡舟的篇计，而未发现直接写给房琯的诗篇。

杜甫写房湖的诗，以湖边的物象为主要描写对象。除去朋友之间的应酬之作以外，写鹅的有两首：《舟前小鹅儿》、《得房公池鹅》。写春雁的也有两首：《官池春雁二首》。《舟前小鹅儿》，用抒情的笔调，赞美小鹅儿的活泼可爱：“鹅儿黄似酒，对酒爱新鹅。”鹅儿的形象鲜明，既生动又传神。另外，杜甫还用白描的手法，勾画了小鹅儿遇雨时那种无力的状态：“翅开遭宿雨，力小困沧波。”写得活灵活现，令人叫绝。

《官池春雁二首》重在抒发他那“剪不断理还乱”，点点滴滴在心头的乡愁。成都虽云好，不如早还乡。杜甫在诗中寄托很深，表面上写春雁急欲还乡“青春欲尽急还乡，紫塞宁论尚有霜。”实际上表达的是自己急欲回归故园的愿景。杜甫的这种思乡之情结，极其深厚。他千辛万苦来到成都，不辞辛劳地营建草堂，生活安定下来以后，也还写过“成都万事好，岂若归吾庐。”应该说杜甫的思乡之情是由来已久的。

在什邡云西镇大泉坑至今仍保留着杜甫光临过的杜临观、杜临场。但经过多方查证，杜甫留在什邡的诗并不多。据乾隆版什邡县志记载：“治北三十里，昔传唐少陵杜公经此得名，往迹无考，今惟一残碑，现有子美及不相属数字。按上元元年（764年）高适牧彭州；二年房琯为汉州刺史。甫至成都，常于此往来。曾有宿寺诗篇。或游临于此，因以名扬，相传至今未改。”乾隆县志里提到的《宿寺》诗，其实并不完整，流传到今天的只有其中两句：“为向彭州牧，寺僧急救难。”为什么这首诗只留下这么两句呢？据考证杜甫同房琯相约一起从什邡过河到彭州去赏牡丹。谁料想天公不作美，他们出城不久，就碰上倾盆大雨，连借来的蓑衣斗笠也不管用，只好下马到百姓家避雨。待到如注的大雨稍停，他们准备渡过洛水时，不料河水猛涨，浊浪滔天，艄翁技术再精，也没胆量敢于冒险送他们过河。万般无奈，只得借宿在洛水边上的亭江寺。杜甫诗作中的《天彭看牡丹阻水》一首就写过这件事。和尚对他们热情接待，招待他们用过斋饭以后，就安排他们在庙里住宿。当和尚得知二人都是闻名遐迩的大诗人，杜甫的名声如雷贯耳，就想请杜甫为寺庙写一首诗，但又觉得难以启齿。第二天，雨过天晴，杜房二人急将动身。和尚急了，忙不迭地闯进杜甫住室求诗。那晓得一夜辗转反侧的杜甫，这时突然有了灵感，刚想起开头两句，和尚这一闯，就把杜甫的诗兴打乱了，再也续不下去，这就是这首诗残缺的原因。正因为有这样一段流传千年的文苑趣事，才有后来赵松雪刻在石碑上的《杜子美戴笠图》。

中国是诗的国度，诗歌传统源远流长。在历代诗人中，杜甫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是一座无比崇高的精神高地。杜甫留传在德阳这些精美动人，脍炙人口的优秀诗篇，真切地反映了他当时的生活状态，心路历程，活动轨迹，思想境界，是研究他在四川九年生活的重要历史资料。杜甫在德阳创作的这十多首诗作，对于我们德阳人来说，是宝贵的文化遗产，巨大的精神财富，是我们建设文化强市的精神支撑，是繁荣德阳文艺创作的力量源泉，也是年轻一代进行人文教化的好教材。在今天，深入发掘我市的文化资源，卓有成效地传承历史文化，意义十分重大，是一种有远见的明智之举。

作者简介

姜诗，网名桃花源中人，四川省广安人。中文本科学历，曾任职中江龙台中学副校长，省干部函授学院副院长，德阳市委讲师团副团长、市委党校副教授。中国散文协会、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辞赋社社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八部散文辞赋集。多件作品分别荣获中宣部、省宣传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全国广播金奖，巴蜀文艺奖，四川省散文奖，《中国作家》金秋征文一等奖，三星堆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