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桂花仙子  

         文/ 张云玲 

小时跟奶奶在皖南乡下上学，学校离家二三里地，超近道从邻居家深深的巷道穿过，感觉不一会就到了学校。但不遇特殊情况，我们一帮小孩一般不走巷道。奶奶也不让我走。

巷道很深，巷口左边长着一院子参天大树，密出透风，黑漆漆的，巷道右边是一户人家, 高大的院落，一院子的房屋，但由于年久失修，一副七捌八拧破败的景象。据说这里经常闹鬼，这家女主人年纪轻轻突然疯癫，因此才被迫撇家舍院被迫搬走。因为深深的巷道少有人来，所以，一年四季树木参天，蓊郁的梧桐、椿树、皂角、洋槐、桑树等遮天蔽日，一有风吹过，刷啦啦的很是阴森恐怖，充满诡秘。若我一人行走，常走着走着，会吓得不由跑起来。

一个秋日的傍晚，我和同伴小丫放学走在深深的巷道里，突然嗅到一股摄人魂魄的花香。寻着花香找寻，发现那香味原是从那个深深破败的庭院里飘出的。隔着一把生锈的铁门大锁往门缝里瞧，院子里空无一人，几间房子全落着锁。院中央有一棵大大的正在盛开的桂花树，米黄色花粒夹在绿油油的叶片间若隐若现，那桂树，经傍晚的阳光一照，发出好看的金黄耀眼的光泽。一阵微风袭来，桂树下有桂花吹落，纷纷扬扬的像谷穗上的米谷金灿灿的，隔着门缝伸手去接，接不着，只有浓浓的花香使人迷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转身呼唤同伴小丫时，发现小丫早已不见踪影。心怦怦转头便跑，快到家时，突然又鬼使神差地折回去。隔着门缝再往里瞧，直把那桂花看在眼里拔不出，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自看了桂花后，我像是对它着了魔，一天不看心里就不安。明知大人不让去，明知那地方闹鬼，明知阴森恐怖看了害怕，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心惊肉跳地不断前往。

这么好看的桂花为什么别人都不去看呢？从大人们嘀嘀咕咕左躲右次的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听到：那个院落经常闹鬼，好好一户人家，五个孩子三年死了俩。不久，这家的女主人也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好端端的莫名疯癫起来。疯了后一改往日温柔贤惠，不但力大无比且当众扒衣、唱歌、跳舞、胡言乱语。那歌都是她以前从未唱过的，那舞也是她以前从未舞过的，那话也是她以前从未说过的。除此她还不停打人骂人。后来，连她的家人也不放过。她家里的东西几乎被她糟蹋完了。再后来，没办法，她一犯疯病，他的丈夫就把她像狗样的拴在床头。

这一天，听说妇人又犯病，村里恰来一个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看了她的病之后，在她家老屋，拿出一面镜子往地下左照右照，照完说：“不得了了，这房子是不能再住了，再住下来一家人会全没命。他说他们家院子地下被蛇仙占住，地下全是蛇。因为蛇仙看上了这片风水宝地，你家人曾打死一条小蛇，惹怒蛇仙。”男主人一听连说：“是的，是的，他的妻子前头是打死过一条蛇被他扔掉了。”

既然这样，风水先生前脚刚走，那户人家后脚就搬出桂花院子，暂时住在井边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自住进窝棚，那家女主人犯病减少，即使发病，也比从前减轻的许多，不吵不闹的两眼一闭，双手颤抖如大仙般的操着一种外乡人的口音，向众人介绍她这个蛇仙的来历。说书样的一通讲，讲完，它说它走了。它说它走了时，那妇人睁开了双眼，睁开双眼后出了一口长气，向大伙问，它（蛇仙）刚才都说了啥……

天哪！竟然会有这等事，如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我也不信这世上会有什么蛇仙，我亲眼看到后，还是心生疑惑。但问了村里所有的人，都说不知道。此后我决定不再去看桂花，但是，过不了一天，我又管不住自己，勾魂似地往它那里跑。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一天傍晚放学后，我会独自从门缝偷偷溜到那棵桂花树前，近距离地与那桂花接触，迷醉地嗅遍她整个身体，心疼地看清了她整个模样，末了，还攀上了树身，折了一大把开得金灿灿的桂花拿回家。

桂花拿回家，到了晚上，我鬼使神差地从床上爬起，又偷偷溜到桂花树前。我想我是冲着那桂花树上一闪一闪如星星般闪亮的桂花去的，它们一起向我招手，我不得不去。可是，当我的手一去触碰到那好看的星星，那星星就不见了，我摘到手里的桂花没一朵闪着亮光。带着这个好奇的疑问我进入梦乡，梦中我又见到了桂花树，还有桂花树上那些闪着亮光的比星星还大的红红的火球。

夜里我发烧了，发烧醒来，眼前还是那个红红的火球在闪亮,头痛欲裂，双眼迷糊,东倒西歪。我病了，奶奶以为我准是冒犯了蛇仙，对此她不停地向蛇仙点香祷告求情。并大声第一次冲我呵斥，不许我以后去那半步。后来，我果真再没去。

后来，在我离开故乡近二十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才重又看到桂树，重又嗅到了桂花香。在这在这个叫杭州西湖的地方，我竟破天荒地看到了那么多那么好那么香的桂花树。

下了车，在我还没来得极欣赏杭州西湖美景时，就被路边桂花树引领到了一个桂花的世界。偏僻的小山岗上，三步一棵、五步一行的桂树让我着迷，令我心动。愈往前走桂树愈多，走着走着，心不由已，像儿时般听从桂树的召唤，来到了一个雾气迷漫密不透风香气扑鼻一眼望不到边的桂树林里。一阵微风吹过，头上身上披满了桂花，连凉鞋里也灌了桂花，这如此多的桂花，浪费了真可惜，有心将它们捧起，转了一圈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盛装的工具，正在我一筹莫展时，忽看到不远处横卧一块堪作文物的大青石，由于天色昏暗，加之年代久远字迹模糊，只隐约能看清上面的注解，读着，感觉四周好像有人说话、有人走路，还有个身穿长袍马褂的老者向我走来。他们不做声，我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也不搭理我。心惊，急往回走，可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不小心，误入桂花林，这可怎么办？天慢慢黑下来，还是没找到出口。好一会，恰好一个工作人员路过，我脚踩桂花随他才走出桂树林。

此后又过去几年，盛夏时节去桂林旅游，意外在王家园林惊异发现好多枝叶参天的桂树。望着那棵棵桂树，听着导游的讲解，我好像和远古的靖江王们走到了一起，对，就在我站着的这棵桂树下，说不定靖江王朱守谦就曾站到这里思考过有关国家社稷的大事，说不定他的后代们也曾在这里嬉戏玩耍，也说不定……说不定在桂花开的时候，靖江王朱守谦曾领着他的夫人在树下采摘桂花，那扑鼻的花香一定令人迷醉。想到此，鼻尖像真有桂花飘来。

等我从思绪中走出,一抬头发现，刚才这里还络绎不绝的游客此时全不见踪影，园林四周了无一人。天色昏暗，人生地不熟，急找游伴，不小心跌了一跤，爬起来，看桂树，黑漆漆的张开大手，像是执意要把我挽留。使劲挣脱，左右上下全是人，他们全穿着古代服装，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嬉闹怒骂，好不容易拣个空隙逃出来，见了游伴，心还突突乱跳。

桂树啊，桂树！金秋之骄子，我与你的每次邂逅，都注定有相同的命运——见一次，迷失一次，见一次，迷失一次，难道我的前世今生真的与你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缘吗？这一切难道是上苍提前为你我安排好的吗？

作者简介：张云玲，祖籍安徽宿州市。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创作班学员。1993年开始文学创作，曾获鲁迅文学院散文、小说创作竞赛二三等奖，著有散文集《雨中行》《瘦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