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明人尽望

▓ 王振羽

图文无直接关联

癸卯年的双节就要到了，忽然想起陈捷女士来。

当年的机关大院里，有一南一北两个大食堂，各个部门的人多在此就餐。我不愿意拥挤排队，经常迟一些去食堂，就会看到一位女士，个子很高，清瘦，着装比较别致，不大像惯常的机关女干部，走路急匆匆的模样，也是踩着很迟的饭点而来，经常一人在食堂一隅，默默然，很严肃，有点高冷，凛然，散发出很强烈的防范意识，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大致是2004年底，有一很大覆盖面很广的学习教育活动，抽调了不少人集中在华东饭店A座大楼办公，我也参与其中，任宣传组组长。

活动启动，集中开会，又遇到这位女士，徐金万部长一一通报名字，让彼此认识，她就是陈捷。

活动开展，各种材料、繁杂事务，扑面而来。徐部长要去北京万寿庄宾馆开会，陈捷与我陪同，一路之上，她介绍吏部情况，简明扼要，直奔主题，非常清晰。徐部长说，陈捷曾被借调到吏部一段时间，当时似乎还有一姓梅的也在吏部借调。陈捷带路，拜访有关部门，沟通情况，介绍关键节点，很给人启发。看得出来，她与这些人都很熟悉。

说实在话，对万寿庄宾馆的印象，我完全是纸上谈兵，办事间隙，说到不少曾经被打倒的干部在“九一三”之后多云集在此，等待甄别，重新安排工作，心态各异，故事多多。徐部长毕业于南大历史系，对此也饶有兴趣，听我闲扯。陈捷不怎么说话，而每次发声，都是一针见血，切中要害，让人感到她是很有主见的人，绝不随声附和。是的，办事结束，就在万寿庄宾馆附近一小店吃饭，还遇到了说相声的杨少华父子。

活动渐次开展推动，典型引路，面上指导，忙得不亦乐乎。某日，从苏南、苏中、苏北遴选典型，进行全省宣讲前，要先集中关门试讲，斟酌讲稿，让大家畅所欲言提意见，以求完善。

陈捷每次发言，都很少穿靴戴帽的套话、场面上的话，干脆利落，清晰明白，不云山雾罩，不遮遮掩掩，她熟悉活动的每个环节，了解组织上的明确意图，说起话来也是很规整的书面语言，掷地有声，斩钉截铁，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镇定自若，掷地有声。

有一很特别的系统，要集中宣传无锡一独臂军人，徐部长带着陈捷和我到了太湖边上，很快了解熟悉这一军人的有关情况，陈捷具体协调本系统有关人员，迅速形成一书面材料，报呈有关方面。

忙碌之后，在薛福成故居某处吃一便饭，当时主政无锡者成竹在胸侃侃而谈，有一王志似乎也在。如今，主政无锡者锒铛入狱有年，王志据说也到某大学任副校长了。活动到了一定阶段，要从全国选取典型集中到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之前，吏部要求要集中起来模拟彩排，尔后集中乘车，一同前往发布会现场。但，江苏这一代表不愿集中，不参加彩排，不集中居住，他要住自己村子在北京的办事处，不集中乘车，他自己乘车前往。这可怎么办？我请陈捷帮忙协调能否通融一下，吏部最终同意了，特事特办。陈捷真是很善于妥当处理急难问题的人啊。

活动即将告一段落，就吏部有关方面意见，总结会议在扬州召开，北京指导组人员从安徽赶来。本来拟定有一省领导出席会议，却另有要事不能前来。会议要有格次，这也是一种规则，最后是曾经分管领导来出场救急。会议开得时间很长，待此领导讲话之时，大家已经昏昏欲睡，很是疲惫。他掐头去尾，许多场面上的话一概省略，直言已经做了什么，还要再做什么，需要注意什么，言简意赅，条分缕析，简短明快，掌声四起。

会议结束，陈捷说，这样的领导，还是临时救场的，居然如此胸有全局讲话有思路接地气新人耳目，真是水平高啊。听陈捷如此评价，我还一愣，她可是很少如此在公开场合称赞肯定领导的呢。

学习教育活动即将结束，我的工作也要变动。因为彼此还算熟悉了，就去请教陈捷。她陪我在大院里散步闲聊，直言不讳，坦率直言，社会生物链的低端，陷阱处处，口蜜腹剑，蔫坏之人很多，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啊。再后来，彼此忙碌，疏于联系，再无见面，只是偶尔微信联系，她找些闲书看，说些看书体会。也才约略知道，她是公安学校毕业，在镇江做过警察。

后来，她到美国学习，尔后升迁到一家国企担任副总裁，很忙碌地熟悉情况，进入状态。大致在2015年，一年一度的体检刚过，并没有细看病历报告，她就忙于组织协调与宗教统战的有关事务去了，经常奔走于港宁之间，晓行夜宿，密集谈话，沟通各方，马不停蹄。待一切顺利完结，尘埃落定，她到医院手术，并没有惊动多人，对父母也刻意隐瞒，甚至也没有告诉儿子，家人中只有她的两个妹妹知道，还有就是她的闺蜜秋局与琴厅等，她们曾是马里兰班的同学。

手术过后，起初一切安好。谁知道，一年之后，她又上手术台。待第三次再进医院手术，她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身后事情。隐瞒五年又半的爹娘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召唤儿子回来交待未尽事宜，联系南京红十字会捐献遗体，平静签字，心如止水，不再唔见以前的同事、朋友，不举行任何告别仪式，不留骨灰，遗体直接从医院太平间拉走。对了，决不见前夫，既然已经在2010年就此别过，人海茫茫，世间情空，永不相见。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辛丑年的中秋过后，就在9月30日，正是大疫，陈捷走了。屈指算来，她离开这一人世间转眼也已经两年了。

原载2023-09-27 《江南时报》